第九节 “果然是要上大学的人了。”他点头说,“行为要比以前收敛端正了许多, 还有,英文补习得怎么样?” “很好。”一提英文,我立刻虚心地笑,越笑越不心虚,他这些日子真是很 忙,不过书上说成功的男人总是这样的,他们的任务除了付账还是付账。 我终于进入大学,站在校门口。我想,怪不得爸爸这么紧张, S大果然是堂 皇富丽的学校,光看这门面派头,任谁都会明白的,如果没有人告诉我,我会猜 想这是博物院或宫殿。 在大理石刻花的门柱旁,我遭遇到熟人,爸爸的一位老同学也带着他的女儿 来参加开学典礼,先前不过一面之交,他居然还认得我,老远就撕心裂肺地大叫 :“络络,络络……” 没有人说过么,在高雅地段大声喧哗非常失礼,尽管这份高雅也是假装出来 的。我被他喊得脸上霞蒸云笼,更可恶的是他居然叫我小名,仿佛迫不及待地要 表白我们有多熟络。 “您好。”于是我红着脸,谦虚而谨慎地回笑,也不全部是做戏,而是抱歉, 我怎么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他姓什么。 “你果然在这里上学呀。”他笑着把身边那个胖胖的女孩子推到我面前, “雅玉,这是季缨络姐姐,以后你们要相互照顾哟。” “啊?是。”我被他说得面色青白,小心翼翼瞟一眼那女孩子,第二眼绝对 比第一眼更加胖,老天!她有多少份量?75还是85——公斤? “哇,季姐姐。”那胖子立刻蹦过来,拉住我的手,肉墩墩的身体直往我身 上压,“你喜欢不喜欢蔡依林呀?” 我说我不喜欢蔡依林,我只喜欢张爱玲。这是真话,可惜,她听不进去。 “张爱玲呀?!”她侧着肥脸做鸵鸟冥想状,“她好像不出名耶,她唱的歌 是什么名字的呀?” “七巧板。”我说完立刻转头向她父亲,“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是不是去宿舍?”他笑,“和雅玉一起走吧,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也好有 个伴。” 我说我不去宿舍,我要去图书馆。 “是吗?”他奇怪,伸手认真看了看腕上金光闪闪的劳力士(这个动作根本 多余),“两点了,你这么用功呀?雅玉,看到没有,以后要多向季姐姐学习。” “哦。”他女儿的眼睛鼓鼓的,我怀疑她连视网膜后面都已埋满了脂肪。 “再见。”我到此时仍没有想出他到底姓什么,因而格外热情周到,不住欠 身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对父女,同时我也开始预见将来的道路,满途不知名的 丑陋与尴尬,虽然我可以小心地装作不见,但我必须为了提防看见而时时刻刻睁 大双眼。 在校西一隅,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正在实施打劫。他们合力逼住那个瘦弱苍白 的男孩,搜他的包,拍打他的脸。 我在一株茂盛的杨柳下观看了许久,只要那个男孩奋起反击,或者大声叫人, 我发誓立刻就会赶过去出手相助,可自始至终,他只是面色苍白,软弱地翻出所 有的口袋,软塌塌的几条米黄色布面,像鼻涕一样爬在他身上。 于是我紧闭着嘴,转身,心安理得地离开,萧瑟说过所有的人在世上都有自 己的角色,他们也在努力扮演角色,如果一个人决定要选择这样窝囊懦弱的剧本 台词,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我想,也许人的天性就是习惯享受,享受快乐,还 有痛苦。 在和爸爸一番彻底的斗争后,他终于答应我不住宿学校:“你给我小心点, 要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我就把你关回学校。” 我被他训得直咧嘴,至于嘛?那里又不是监狱,我也不是庭外假释人员。 假期很快结束,我又投入到平静却折磨的校园生活中,老样子,坚持三部曲, 睡觉、翘课、听老师滔滔不绝。我并没有交什么朋友,也不需要谁跟在身边,我 每天睡到早自习下课才起来去上课,装成实习老师去混教职工的电梯坐,上公开 课的时候点完名就从后面的窗户翻出去吃早点,一碗豆浆加一只肉松包,吃饱了 继续到课堂上梦周公,特别是思想道德课,那小老太太讲得眉飞色舞,我在下面 也是垂涎三尺及地,两相满意,皆大欢喜。 没想到,就这样低调处理,班里居然还有人看上了我。 一天下课,我慢吞吞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大脚,耐克最新款的式样,黑色流线型走势,它的主人更 嚣张,挑染的紫色短发,浓眉大眼,虎视眈眈。 “干嘛。”我被他瞪得直皱眉,“你是谁?” “杨名。”他傲然,“这个名字你没有听过么?”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