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贵人福兮(3) " 主子,奴婢万死。" 景宁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在后宫,贵妃可以骄纵,皇后可以跋扈,但贵人却不可以越矩。若不是今日 的妆容,钮祜禄皇贵妃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个小小的奴婢。原本皇后就对几位新晋 贵人不满,这下抓住了把柄,恐怕福贵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福兮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淡淡地道:" 你何罪之有呢,人是我挑的,首 饰穿戴也是我默许的,要说有错,也是身份尊卑有别,合该有此一劫。今后,你 我都该多上心,不让旁人抓到错处就是了。" 妃嫔之间,总是捕风捉影。说到底,不是倾轧,便是排挤,从入宫那日起, 她早已经懂得。 夜空中,焰火辉煌。 各色的花炮将紫禁城的夜空装饰得异常灿烂,太和殿门前已舞起了龙灯,双 龙偃仰翻转,朝着前面巨大的龙珠蜿蜒而去,都想夺个好彩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今夜的紫禁城,不眠。 第二日,景宁早起,陪着福贵人去慈宁宫和坤宁宫请安之后,便请了假,去 了浣衣局。 昨日有惊无险,引头虽在她,却也因共患艰难,让主仆二人的关系更近了一 层。景宁这才忙里偷闲,拿了些吃食,去看映坠。 看管浣衣局的,是个年长的嬷嬷,姓李,宫女们都管她叫李姑姑。 拿着分量不轻的红包,景宁轻轻地塞到了李嬷嬷的袖子里," 映坠年幼,有 什么不懂事的,李姑姑尽管教训。但还望姑姑看在奴婢小小的薄面上,对她多一 些怜惜。" 李嬷嬷忙不迭地接过红包,脸上露出一丝谄媚的笑," 宁姑娘这话怎么说的, 姑娘吩咐,老奴自当尽心!" 宫里的人,眼睛都是长在鼻尖上的,嗅到哪宫的主子得宠,就连着伺候的人 一块巴结。景宁是新晋贵人的近身侍婢,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对待她,自然不 同于手下那些宫人。 臂弯里提着食盒,景宁的手中还操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暖炉,镂空鎏金,装在 红呢的套子里,温热暖手,徐徐地蒸腾出白雾。 数九寒天,这样的东西最是保暖。这是昨日钮祜禄皇贵妃赏的。 堂堂一介皇贵妃,为何会对自己恩赏有加,景宁不知。但她明白,这般恩遇, 对于一个身份卑贱的宫女来说,恐怕是祸不是福。 简陋破败的通铺上,是病了几日的映坠。 粗布的被子,还露着棉絮,被子里面的人睡得昏昏沉沉,双目紧闭,脸颊边 还挂着两道泪痕——看样子,是两三日都未曾梳洗过了。 景宁坐到床边,伸手一探,额上还是烫烫的。 " 映坠,醒醒,起来喝药了!" 苏映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挣扎了半晌,才恹恹地坐了起来," 宁姐姐,你 怎么来了!" 景宁心疼地抚着她的脸,几日未见,又瘦了。" 我给你煎了药,还带了一些 点心。" " 宁姐姐,我……我想回家……" 她哽咽半晌,忽然一把抱住景宁," 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里真的太可怕了,没日没夜地干活,看管的嬷嬷动不动就发火,然后拿她 们撒气。她现在再也不想攀高枝了,不想去伺候身份高贵的主子了,只想出去, 想出去…… " 映坠乖,你想回家,姐姐知道的。但是现在还不行,得等到你长大啊。" 景宁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然后取了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 这外袍也是破的,寒天冻地的,竟然连一件像样的棉服都没有。按照宫中定 制,像她们这样的内务府宫人可在二十五岁出宫,照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那个 时候了。 景宁从食盒中取出那盅煎好的汤药,轻轻地舀出一些,盛在瓷碗里,喂给她, " 这样好不好,现在映坠乖乖地喝药,等病好些了,姐姐再给映坠想想办法。" " 那我想跟着姐姐,行吗?" 映坠泪眼迷蒙,满脸的哀求。 " 好坠儿,你要乖," 景宁轻轻地抚着她的头," 不是姐姐铁石心肠,实在 是宫规难违。" 后宫妃嫔的品阶不同,伺候的宫女人数亦不同。皇后有宫女十人,皇贵妃、 贵妃有宫女八人,伺候妃嫔的是六个,贵人分到四个,而品阶最低的常在和答应, 只有两到三人。如今,延洪殿已有四名宫婢,她如何再将映坠安排进去…… 这时,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那镂空暖炉上。 昨日,内务府的孙公公还与她提起,承乾宫那边刚病死了一个宫婢,想找人 替补上。在这偌大的后宫,想找一个宫婢不难,可寻一个受训过又得心应手的宫 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又是伺候钮祜禄皇贵妃那样精贵的主子。这样青黄 不接的时候,破例,似乎又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而且宫宴之上,皇后娘娘 对承乾宫的人又极为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