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拉拢(4) 换了身衣裳,景宁施施然走出寝殿,一个人都没带,绕了路,取道贞顺门, 去了东六宫那边的东暖阁。 自从那日,他与她之间,便多了一分不为外人道的默契。 养心殿外,李德全坐在回廊里面,一边扇凉,一边迷迷糊糊地打盹,听见细 微的脚步声,微不可知地睁开眯着的眼,见到是景宁,又闭上眼睛假寐。 没有任何阻拦的,她走进了养心殿。 盛夏的天气,无论到哪儿都是一片酷暑。若是按照定制,此刻皇上应该携各 位妃嫔迁去离宫避暑,只因为这一段南疆多事,故此失了闲暇。如今各个宫殿里 头唯有用储藏的冰块降暑,也算得上是凉爽舒适,只是苦了那些守卫的宫人。 推开殿门,他果然坐在案前批改奏章。 熏香缭绕,令人昏昏欲睡。景宁轻步走过去,俯身而拜。 他没有抬头,磁性而稍带淡漠的声音传来,恍若冰块,一扫殿内的热浪," 可有回复吗?" 景宁从袖中拿出碎花信笺,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案子上。隽秀的小楷,工工整 整地写着" 族兄亲启" 的字样。 玄烨拿过来,取出信笺粗略看了看,点了点头。 " 你做得很好。"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难掩语气中的疲惫。景宁微微抬首,看向那俊美无俦的 明黄身影。满脸困顿,眼底布满红丝,尽管看上去疲惫非常的样子,还是强打着 精神翻看一本一本的奏折。 景宁心底,忽然很想叹气。 想来,皇宫大内,多么至高无上,尊贵奢华,生活其中,虽锦衣玉食,荣享 人间之极致,却并不似寻常百姓眼中那般日日无忧。且不论风云诡谲的庙堂之争, 风姿妖娆的后宫之斗,光是每日堆积如山的政务,便消耗太多的精力,其间几许 愁闷、几多心酸,便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 承蒙皇上夸奖,能为皇上分忧,是奴婢的福气……" 她款款敛身,下拜。 拿笔的手蓦地一滞,他没有抬首却停了笔," 你如今是待诏的宫人,虽无品 阶,却也是侍过寝的,无须自称奴婢了。" 七月的阳光很刺眼,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殿里的地上,明黄的几案,锦缎 光鲜,泛起了亮灼的白光。他就笼在那明媚的白光中,清俊缥缈,朦胧而不真实。 乍一看,他是那样的风流温雅,倜傥干净,斜飞入鬓的眉,深邃明澈的眼, 似氤氲着雾霭的寒潭,似碎冰潋滟的春水,静水流深,如墨般隽永。 放眼天下间,这等俊美无俦的男子,该是少有的吧!难怪后宫嫔妃三千人, 个个对他倾心相恋。即便是她,当初的一面之缘,也难免会想入非非。可也正是 这样的人,贵为九五至尊,有着最深重的城府,最英武的韬略,最难测的机心, 如同一把韬光养晦的剑,不出鞘,不锋芒毕露,却是在最难以察觉的时候,杀人 于无形。 康熙八年,震惊朝野的智擒鳌拜,他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少年,居然就懂得 隐忍退让,暂避锋芒,最终才可麻痹敌人,还政于朝,大权独揽……何期繁华一 梦,生在无情帝王家。 见她神思恍惚游离,他亦不以为意,拿着笔,他一边翻看奏章,一边看似无 心地探问:" 朕这边,你算是过关了,可皇后那边,你当如何应付?" 淡若风烟的话,言辞间平静如常,却让景宁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交握的手紧了紧,她决定死咬到底," 皇上容禀,请恕奴婢愚钝……" " 你聪敏如斯,就不必朕点破了吧!" 他目光清浅,淡笑若素,深邃的眼底, 却蕴涵着一抹幽淡的精光," 一串碧玺手串,便想要收买人心,究竟是皇后太看 得起自己,还是太低估了你?" 景宁一惊,越发心慌。 她做错什么了吗?那碧玺手串,代表了中宫的威严和权力,确实是皇后对她 的收买,可既然告知了惠贵人,就早有心理准备会被皇上知晓。如今,被他一语 道破,却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耳目朦胧,她心慌意乱,他却越发的平静,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 连桂 嬷嬷那样难缠的人都能收为己用,倒是朕低估了你手眼通天的本事……" 桂嬷嬷?竟是为了这个…… 握着的手攥成拳,直到纤长的指甲抠进肉里,才让她收敛了游离的神志。 那个桂嬷嬷不过是个奴婢,若不是纳兰家的三代家臣,恐怕谁都不会注意到 一个小小的镶白旗包衣。可他却挑明了,是不是代表了他猜忌…… 唇齿微动,她想要为自己辩解。 可暗暗地,她又兀自恼怒——明明是他让她前去绥寿殿策应,才会出此下策, 可他如今倒翻脸无情,又责怪起她来了。难怪,世人说伴君如伴虎,一步错,步 步错,她的如意巧思,终究敌不过他胸中那抹计量。 " 皇上,奴婢情非得已,还望皇上体谅垂怜……" 她咬着牙,心里虽千百个 不愿,却也不能破罐子破摔,企图用乞怜打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