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场内大乱。舞客舞女高声尖叫,四散逃遁。两派枪手像一股祸水,且战且退拥 出门去。 陈曼秋渐渐不支,身体向下沉去。吴家祺抱着她:“陈小姐!陈小姐!”陈曼 秋血水狂泻,一息尚存:“我的真名……就叫婉君。”说完便闭上了双目。 吴家祺泪水像暴雨飘飞,怆然地叫:“陈小姐!婉君!”他抱住她放声大哭。 忽然上来四个穿着体面的男人,两个持双枪警戒,两个架起陈曼秋直奔大门。这一 切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神秘!吴家祺追到门口:“你们是什么人?”载着陈曼秋 和四个男人的轿车已飞驰而去。 吴家祺颓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埋首哭泣。舞厅门砰地关上。洗刷地面的血水 从门缝下冲出来,漫过吴家祺的屁股,顺着一级级台阶淌下。透过舞厅的大门玻璃, 可以看到里面的工作人员像救火似的忙着冲刷地面。 老木快步来到吴家祺面前,怔怔地望着他,犹豫有顷才轻轻叫唤:“三少爷, 三少爷……”吴家祺止了哭,胡乱地抹着眼泪。老木噙着泪,扶起他:“三少爷, 快起来,别坐在水里。”吴家祺站起来,红肿的眼睛像两个胡桃核,他面带泪光, 仰望天空,舒了一口长气。天上繁星闪烁,洒下一片凄冷的清辉。吴家祺没头没脑 地说:“木叔你看,今夜的星光特别灿烂!”老木点点头,抹了把泪。星星在他眼 里是晶莹模糊的一片。那个真名叫婉君的神秘而又了不起的女人就这样消失在了黎 明前的黑暗中,就像遥远的星河中的一颗模糊不清的星。 重庆酒吧间内,烟雾腾腾。几个美军在吧台前或敞胸露怀或高擎酒瓶,就着曲 子兴奋地舞蹈。顾客们欢声笑语,一派狂欢气氛。靠窗边拼桌围坐着张忠良、王丽 珍、白少魂、欧阳菲菲、老龚、崔老板、林老板和柯局长,几个人开怀畅饮、高谈 阔论。 张忠良领带松开,亮着嗓子喊:“盟军占领柏林,希特勒自焚身亡,德军无条 件投降,哈哈……胜利说来就来了!”白少魂也一脸兴奋道:“六年的欧洲大战, 以德军的彻底失败而告终。”王丽珍跟着说:“等着瞧吧,小日本也撑不了几天了。” 崔经理晃悠悠地提起酒杯:“来,来,来,让我们为欧战胜利干杯!”大家举杯高 喊:“干杯!干杯!”六只高脚酒杯碰破四只,酒水洒了大家一身,引得周围响起 一片热烈的喝彩声。 庞浩公叼着雪茄匆匆赶来,出现在众人面前:“好家伙!把杯子都喝碎啦?厉 害!厉害!”他一屁股坐下来。张忠良马上站起来,朝吧台拍手:“嗨,上酒!上 酒!”林老板问:“庞董事长带来什么最新消息?”庞浩公拿出一份报纸:“消息 不少,可惜有条坏消息。”欧阳菲菲好奇道:“什么坏消息?”庞浩公拍拍报纸: “百乐门舞厅的红舞女陈曼秋,你们都知道吧?”崔经理说:“陈曼秋怎么不知道, 我还和她跳过舞呢?”张忠良预感不妙:“陈曼秋怎么啦?”庞浩公惋惜地说: “她在百乐门舞厅混乱的枪战中被打死了。”众人的神色为之黯然。王丽珍感叹道 :“唉,真是红颜薄命啊!”庞浩公定了定神,一脸凛然与敬佩:“你们知道她是 什么人吗?据说她是一位抗日的谍报分子,杀她的凶手是日本情报机关和七十六号 的特工。”张忠良的酒似乎醒了一半,喃喃道:“在我落魄的时候,她曾经救过我 的命,这一下连谢她的机会都没有了。”老龚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样吧, 我提议为陈曼秋小姐干一杯,愿她的在天之灵安息!”众人一看没有杯子。张忠良 猛击一拳站起来:“他妈的酒怎么还不上来?!”桌子上的酒瓶几乎全部震倒,滚 到地上砰然炸开。全场肃然。所有的人都拿眼睛望着他。只有同桌的人知道,他是 为陈曼秋的死光火。 林阴道上路灯昏暗,行人稀少。紫纶懒散地倚着电线杆,见有男人走来,才打 起精神:“先生,想不想寻寻开心?”男人看他一眼,并不搭讪。大凡路过的男人 都对她视而不见。“哼!”紫纶生气地点燃香烟,吸着。一辆囚车开到紫纶面前停 下。从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不知和她说了些什么,紫纶摇摇头,两个男人便动手拽 她。紫纶挣扎着叫起来:“我不去……畜生!放开我!快放开!救命啊……”两个 男人硬是将她塞进汽车,关上门开走。 借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路灯,紫纶定睛看去,见车厢里已经坐着十多个年龄相仿 的女人,看上去都是同行,一个个无精打采、忐忑不安的样子。 囚车开到门口刹车停下,两个男人下车后拔出手枪打开后门,用半生不熟的中 国话吆喝:“你们的下来。”“快,统统地下来。”中国女人们胆怯地下车…… 热气腾腾,水雾迷漫。朦胧中隐约可以看到几十个女人浸在水里洗澡。大池旁 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东洋女人。 洗好澡的中国女人们穿着统一的白睡衣走出来。随着嘈杂的说笑声和皮鞋声, 几十个身强体壮的日军军官由一名少佐领队,来到大厅入口处,看到面容姣好的中 国女人,一个个兴奋得嚎嚎直叫,脸都变了形。最后走出来的是紫纶。只见她穿着 同样的睡衣,长发披肩,面色白里泛红,细嫩而透着光泽,仿佛吹弹可破;她的胸 部因双手抱臂而凸显出来,鼓鼓地耸在前面;她目不斜视地朝前面走去,神情步态 又回复到她在枫桥做七奶奶时的那种雍容有度。她像一阵清风,更像一个影子,从 几十双贪婪的闪发着绿光的瞳孔中走过。这时,几乎所有的日军在身体的某个部位 都有了反应。紫纶的表现有可能是故意的,因为这对大兵肯定是一种折磨。显然她 已经知道了今天的节目,并且设计好了结局,所以她脸不变色,心如止水。走着走 着,她回眸一瞥,只见跟在身后的日军像潮水般推来,她朝他们微微一笑。日军们 都马屁精似的向她哈了哈腰,放出笑来,有几位似是争先恐后而又相互推搡着。紫 纶尾随其他中国女人向过道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