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 搬到了新住所,周一到周五不点都不在,而刘娟整天像股烟似的,消失得比什 么都快,很少呆在家里。她一直也没有工作,我不知道她整天去哪里玩,也不知道 整天都玩些什么,如果我那么长时间没有工作,我不死也得疯掉。 虽然有了自己的房间,但我却找不到家的感觉,因为家里经常是我一个人呆着, 没有人等我回家,我回到家也等不到他回家,而且自从有了这个家后,生活好像一 下子变得很平淡,以前那种兴奋的心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而又漫长的等待。 不点每天晚上都会发短信给我,我这人胆特别小,我们住的这个地方本来就有 点阴深深的。房子是一楼,我那个房间有个阳台,但是见不到阳光,因为再往外是 路边的门市房,阳台有个门是通向外面那间房子的,只是被锁死了,里面的人出不 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所以即使白天晴空万里,在我这个房间里也感觉跟阴天似的。 晚上我一个人在家特别害怕,刘娟不在的时候我就躲在被窝里和不点发短信聊天, 等她回来我再去洗脸洗衣服,即使想去洗手间她不回来我就一直憋着。 刘娟夜不归宿的时候我就去我姐家睡,我问我姐觉得不点怎样,其实我只是没 话找话,就算别人说他不好,只要我认为他好,那他就是好。我姐说:“还行,挺 老实的。”就算她认为不好也不会说出来的,因为好与不好都跟她没有关系。她认 为我是有独立思想的人,不会被任何人所左右。后来我决定再次离开家的时候,我 姐一点都不担心,也没有劝阻,倒是我我姐夫说:“我给你找个工作别出去了,外 面很乱。你看南江那个女孩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在我快离开家的时候,我 表嫂在外面突然无缘无故的死了,南江前段时间也出一条人命。据说是一个咖啡店 里的服务员,被人杀了还不算还把她全身剥得一丝不挂扔到大街上。我没有看到, 或许看到我被吓神经也说不定。我特别胆小,恐怖片明知道是假的我也不敢看。上 学的时候中原路上被压死一个女的,我们同学去看了,回来讲得惨不忍目,结果晚 上吓得我洗手间都不敢去,从那以后她们一讲鬼故事我就把耳朵塞起来。听我姐夫 说得外面那么吓人,我也害怕过,但是我没有退路,必须勇往直前。 我妈以前跟我说过:“你将来找什么样的我不管,但是不要找个像你姑夫那么 黑的就行。”说实话,在我遇到不点之前我也不喜欢黑皮肤的,但是后来我就喜欢 皮肤黑的,不喜欢一个男人像女人一样细皮嫩肉的。不点和我回家,他叫叔叔阿姨 的时候声音很小,不会像有些人会说话会办事,不管见了谁都很亲切,不点和我都 不会。我妈才有意思呢,她说:“他不傻吧,连个阿姨都不知道叫。”我知道她是 在挣理,这有什么好挣的?我听见他叫了,只不过声音很小罢了,虽然我妈心里不 舒服,但是她看我喜欢也就没说什么。我没去跟不理理论这些,我不会像《围城》 里那个女人一样总是去斤斤计较家庭琐事。就算将来他挣的钱全都给了他父母,一 分也不给我们家,我也不会跟他计较。钱是他的,他爱给谁给谁。我有钱了就给我 爸妈,没钱了只能怪他们没有福气生了个没用的女儿。后来我妈又说:“他们家不 是很有钱吧,要是很有钱就算了,咱不高攀,别将来到他们家总是受气。”这点我 比她更清楚,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不会故意跑到王子跟前当灰姑娘的。我们的 经济要是相差甚远,我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更不会把他带到家里让他耀武扬威。 他要是因为自己钱多就摆一张臭脸,我会一脚把他踹出去,他要有没钱也摆一张臭 脸,我照样一脚把他踢出去。不点不是这样的人,他和我一样不善于和大人打交道, 上次我们吃饭的时候碰到我姐夫和两个孩子,我让他过去和我姐夫说话,他说: “我不知道说啥,还是你自己过去说吧。”他和我姐夫打了声招呼就低下头吃饭, 正好背对我姐夫,我自己过去和他说了两句,其实我也不知道说啥,只是拿了羊肉 串给两个孩子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生活平静的继续着,我弟的一个电话打破了这种平静。他说我外婆去世了,虽 然我知道有一天她会离开我们,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我仍是不愿让自己相信是真的。 我赶紧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请假回家,外公去世的时候我都不在家,这次一定要回去。 我小时候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对外婆的感情很深。当我看到外婆的时候她已经看不 到我了,前段时间她还糊涂了,总是分不清我和弟弟谁大,因为我弟比我高很多,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是老大我是老小。看到外婆我一滴泪也没有掉,我妈说我吓傻 了,说小时候外婆最痛我了现在都不知道哭。我觉得那些全是形式。我想哭,但是 我偏不让自己哭出来,尤其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其实我得知外婆去世的消息时在 房间里大哭了场,我只要自己难过就行了,没有必要把自己的难过让全世界的人都 知道。 我最讨厌唐装了,我觉得那是死人才穿的衣服,所以看到谁穿唐装我就像看到 一个死人一样混身不自在,但是看到外婆穿这些,我一点不觉得不自在。我仔细的 观察了外婆,她穿了一身古代的衣服,身上盖着一个被子,只露出了帽子、手臂和 鞋。看着这一切,我突然觉得死亡离我如此之近。一个人死了以后就什么都看不到、 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了,就像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走的时候什么也带不去, 唯一带走的只是一身衣服,剩下的就是亲人为她做的所谓的财物,有什么用?难道 真的有来世吗?难道她去的那个地方真的像别人所说天堂吗? 中午我突然收到不点发来的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美女,干嘛呢?”我一下 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我,也从来没有发过类似的短信给我,我第一反应 就是:他太不小心了。 我说:“以后给别人发短信的时候小心点,发给谁也别错发给我,让我看到不 该看的就不太好了。”我不知道他这条短信是在逗我开心还是真的发错了,这个时 候他给我默默的关心就足够了,就算逗我笑我也笑不出来,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下心 情更糟糕了。 我没有再回复他,一会他又发来一条:“干嘛,还真生气了?好女人是男人爱 出来的,好男人是女人培养出来的,你说是不?其实我刚才感觉特别寂寞,也不敢 给你发信息,怕你心情不好。”或许是我误解了他吧,女人都小心眼,何况是像我 这么自私的人。 后来我发现所有的人竟然把我遗忘了,别的人袖子上都用小别针别着一块布, 而我什么都没有,也没人给我。我曾是个被外婆痛爱的孩子,现在没有一个人记得 了。我突然觉得我是个早就不存在的人了,或者说我已经随着外婆一起离开了人间, 我回没回来没有人关心,我回来做不做什么也没有人过问。我想我已经死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