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追踪(4) “啊,那么仍在世!” “是的,老来更见矍铄……” “啊啊。” 武藏满含喜悦地说:“源太郎,你从外祖父处学得的双刀手法,共有几多架 式呢?” “先生,那还够不上称什么架式,只是告诉我乱战中使用双刀之利,教了我 一两手罢了。而用在实战上,今天还是第一遭,不知不觉间拔出左剑来的。” “哦。” “不过祖父曾说,丸目先生本人已得双刀秘法,不知宫本武藏的双刀如何?” “啊,该是这样的吧。” 武藏迎着刚从对面山峰涌着上来的太阳,双眸炯炯地站着。对面那座山,从 长崎城里,是隔着后面的港湾高耸着的。 “那好像是岛原的温泉岳吧?” “是的,这里是田上岭。这条路叫茂木街道,脚下看得见的,是茂木滩头, 到岛原、天草去的渡船,便从那里出发哪。” 回头下望,是天主教的圣地,南蛮船的港湾长崎,在晨曦中灿烂多姿地尽入 眼帘。 “源太郎,累你吃了苦,不要记挂吧。我想去茂木,再转肥后。”武藏傲然 说。 “是不是去会丸目先生?” “哦,打算先去熊本,无论如何一访丸目先生……” “先生!”源太郎肃然端容,双膝落地叫道:“请先生答应收我列入门墙。” “收入门墙?” 武藏给源太郎投以锐利的一瞥,但旋即和颜悦色地点头说:“可以,我原想 将来在京阪一带定居下来的,到时候再招你前来。有缘的话,你来找我也好。我 与你父本无私怨,幸好双方各未受伤,由你为我致意吧。” “是,谢谢师傅。我一定来找师傅,家父也会为我高兴的。” 源太郎激动地在胸前划了十字。 “哟,你是天主教徒吗?” 武藏讶异地望着源太郎。 “师傅,不可以吗?” “不不,没有什么不可以。信仰是自由的,佛祖也好,上帝也好,随你自己 的意思皈依便成。我是这样想的。” “师傅是信佛……” “我吗?我与佛祖和上帝都没有缘。” “鸭甚内先生曾说师傅是为了扑灭天主教徒才到长崎来的。” “哈,哈,哈……甚内又宣传,说我是为扑灭反对天主教的荷兰浪士团而来 长崎的哪。” “嗳,有这等事……” “源太郎,甚内说得不错,我杀无主教徒,杀佛教徒,也杀荷兰浪士团。对 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荷兰人,谁也不饶。我也许是以全人类为敌的。 爱人和徒儿,也许同样地视我为敌。源太郎,我是这样一个人,你还敢拜我为师 吗?” “师傅,我永远是你的徒弟。” 源太郎说着,不觉悲戚地啜泣起来。 武藏的话,是锐利的,严酷的,像冰一样冷峭。他那魁梧的身躯高耸着,像 覆盖着白雪的山峰一般。而在这位纯真的天主教徒的少年眼中,不知为何,他是 这世界上最最悲哀的,最最不幸的一个人。而竟又是那么令人可亲、可爱的人。 “哈,哈,哈……”武藏爽朗地高笑着说。 “源太郎,不必难过。我还是爱徒儿的。今后对天主教徒也许会一天严厉一 天,好好地当心过日子吧。” 武藏轻轻地抚着源太郎的肩膀。 “那么,后会有期!” 他掉转身驱,背着长崎,朝着茂木滩头那边,横过山腰,大踏步地走了。不 悲别离——像武藏自己说的,他是不再回头的。 这时,甚内正躺在异人馆的一室中接受外科手术。在草丛中挨了武藏的轻轻 一刀,把他的右腕给齐根砍断了。铃姑站在手术台旁,给甚内长着胆。 而在另一处的异人馆中,岸孙六也正在接受异人的治疗。武藏的一刀,打斜 砍去了他的右眼。 那天下午,教堂里的钟声低沉地响着,盛装的神父和穿着丧服的异人,给一 群白头巾的教徒围绕着,随在几具棺木之后,徐徐地前进。棺中装的,是武藏刀 下送了残生的麦德勒斯船长和天主教武士的遗骸。 这样,甚内对武藏的一切计划,全盘惨败了。另一件使长崎市民惊讶不已的, 则是刚进口的荷兰商船金星号,突然扬帆出港了。 荷兰国王的特使蒲尔瓦,知道在长崎陆上危机四伏,只得启碇而去。据官文 书上的记载,蒲尔瓦谒见德川家康面呈国书,是距此数月之后,那一年的八月某 日。 道智和尚和座头森都,当天便着回正觉寺整理残烬,准备重建草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