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南行(2) 这里没有足与这位驰誉国内的大兵法家匹敌的人才。忠兵卫只是聆听了武藏 的理论,他竭诚招待着武藏。他说:“务必请你搬来这里多耽搁几天。” 但武藏却婉辞了,仍住在福屋中。这个旅馆,武藏非常中意,有点舍不得离 开。 武藏住的楼上房间,正对着巴湾。环绕着烟雨笼罩下的港湾,是白砂青松织 成弧形的崖岸。海的对面,耸峙着岛泉的温泉岳。浮在雨中的点点帆影,也是别 具风情似的。 雨停后,武藏朝着与巴湾相反的沙滩信步走去。那里横亘着完全不同的海, 是一望无际的大洋,不见一个岛影。拍岸的波澜汹涌,一直接连着中国海的洋面。 过去武藏不论旅行何处,到处遭遇敌人,或为敌人所追踪,没有瞬息不感到 剑气;但在这里,他丝毫没有那种感觉。与他相对的,只有大自然,只有海,只 有山。船和人,也只是大自然中的一景物而已。 武藏找到纸店,买回宣纸,磨起长崎所购的唐墨,描绘眼下展开着的巴湾风 景。他所画的不是写生。是崖下泊着一艘孤舟——而船就是人。就是武藏自己。 在这大自然中悄然浮在水面。但那不是偶然的存在。这是自然与人生融化为一的 姿态——武藏花去了好几天的时日,所欲描绘就是这些。 武藏展着画纸所想描绘的,是海边所泊的,杳无人影的一叶扁舟。 “哦,真难!” 他终于叹息着放下画笔。但他并没有灰心的样子,眼中闪耀着快乐的光。他 的心中隐约地浮上悠姬的影子。他的探究人生,所借的只是一把剑:透过剑去看 人,去看社会,去看世界。但奇怪的是眼底浮上悠姬的脸,便会涌上另一种探求 的途径。那就是绘画的冲动。 现在接触到富冈这美丽的大自然,假如不曾浮上悠姬的脸,他也许只知抚剑 以求对策罢。借剑以求得的是真,借画以求得的是美。剑所追求的是永无止境的 战场,笔所追求的是调和的境界。今日武藏所以搁笔,是因他无论如何努力,竟 得不到所追求的调和。船是船,波是波,山是山,是各自孤立的。不,这些之间 是彼此独立的,互相睥睨的。 “喔喔喔,不成。我画的船倒像一把短刀,我仍抓不住船的真相哪。” 武藏苦笑着自语。 可是武藏仍很高兴。平时那么沉默寡言而没风趣的他,现在却微笑着同女侍 们聊天。是女侍们的亲切,坦白,率真,才能使武藏这样随便的。 女侍们会毫无顾忌地跑进武藏的房间,用轻松的语调,同他闲聊或口吟民谣。 “老爷,太太呢?” “我只有一人。” “那么,讨个富屯的女人做太太罢,嗨嗨嗨……” “那也好,哈哈哈……” 也有时这样开着玩笑。 他也常想起阿通—— “阿通,今生无缘,假如死后有知,必也……” 这样满怀热情地自语。 天草是天主教的海岛。这里本来号称天草五家:是天草,大矢野,志岐,上 津浦,栖本等五氏所分治,都是天主教的支持者。秀吉时代,这五家被宇土城主 小西行长借熊本加藤清正的援兵所灭,据为自己的领地。而小西,也是热心的天 主教徒。 缘此,天草早已来了天主教的神父,在各地建立教堂,设置学林,更有专为 少年而设的学园,是与长崎、岛原并称的日本基督教发源地。 天正年间,从葡萄牙输入活字印刷机,装置在“天草学林”中,遂使天草成 为基督教文化在日本传播的重要基地。 但天草的基督教,只有这一段是黄金时代。小西行长灭亡后,为反对基督教 的加藤清正所领。继而又在唐津崇泽家统治下渐趋衰败,教堂也仅剩下志岐、上 津浦两所了。这一年,庆长十七年三月,德川幕府首先毁灭京都的天主教堂,继 而决心禁教,已有密令到达寺泽家。但天主教在富冈表面上虽呈败象,势力还相 当强大,守备高畑忠兵卫哪敢轻易下手。 武藏寄寓的福屋主人夫妻两人,都是热心的天主教徒。其子次郎,天天从富 冈沿海走十六町,到志岐的少年学园上学,接受南蛮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