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成长的烦恼(17) 那时,我多希望他能叮嘱我一句,哪怕是带有斥责的话,也定然会让我欣喜。 但他没有,他始终不发一言。有几次,我是鼓足了勇气要留他在食堂一块吃饭的, 但那些想好的话,总是被他冷若冰霜的脸硬生生挡了回来。 他每次前来看我,都会刻意换上另外一身行装。我知道,他似乎也害怕自己 的出现会给我带来负面影响。因此,他总是极力做好一切,不让任何人看出我的 父亲是一名板车夫。甚至有许多次,他为了赶来看我,头发都不曾擦干。而我, 也都隐约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那股热汗混着肥皂的气味儿。 最后一次见父亲拉车,是在我新婚的当月。在" 商业城" 购买了新家具后, 父亲死活不让我们雇其他人拉走。他说他本身就是干这个活计出身的,何必费钱 找其他人。我和母亲拗不过他,只好踩着漫天风雪上了三轮摩托车。 摩托车开得很慢很慢,但父亲依旧跟得气喘吁吁。他不说话,耷拉着脑袋, 和很多年前我透过布帘看到的景象一样。我想起他当初给我送钱的模样,以及那 些特有的爱和倔强。 那是我第一次帮他推车。跟在他身后的我,第一次因为心疼而泪眼潸潸。 你的自尊伤了谁 高考过后,父亲为了挪凑学费,不得不将我从山里带出,日日奔赶市集。 虽然,我是农村的孩子,但自小便在学堂里念书,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尤其 是后来进城上了中学,离家十几里,更是淡忘了山里的种种岁月。六年的城市生 活,我虽然一直在努力保持着贫困孩子的朴质,但无形中,也受到了许多习气的 沾染。 譬如,我越来越清楚地知道,书本里所说的自尊是什么。当父亲第一次穿着 土气的绿衣裳,叼着旱烟来班里帮我交学费,并惹得众人哄笑连连时,我便有些 明白,原来父亲是不能出现在如此场合的。一字不识的他不但会令我窘迫、难堪, 更会让我在同学中留下多年清晰的笑柄。 实质就是这样。父亲唤我的乳名,硬是被班里的坏同学叫了整整六年。我的 声音变得浑厚结实,下巴也渐渐刺出了胡茬,可这些改变,仍旧不能让众人忘却 那个带有乡野稚气的乳名。我再没让父亲进过班里。我宁愿匆匆地吃完饭,顶着 烈阳或是雪花去车站等他,也不愿让他再到班里来。 如今,我的中学生涯终于宣告结束。可对于一个拮据的家庭来说,那笔学费 几乎等同于一串天文数字。父亲只得搭上我,将家里的豆子和玉米,赶着清晨去 城里的市集贱卖。我真渴望大学的生活,因此不得不跟着父亲,没日没夜地往城 里转。 一路上,我和父亲的衣着,形成了两个时代的明显对比。我生怕在城里的集 市上与昔日的同班同学遇上,于是,忐忑地跟父亲商量,建议把摊位分成两个, 并且生搬硬套地用数学方面的知识向他解释,同等时间下,这样可以卖出更多的 货物。父亲显然不懂我的意思,却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