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温暖着365里路(1) 第三章 温暖着365 里路 雪地里的迎春花 一 母亲躲在一片茂盛的玉米地里,将欢腾着路过的我一把搂在怀里。我吓坏了, 愣愣地看着她。她故作神秘地将一个裹满黄土的罐子递给我,眨着眼睛说:" 虎 子,给你爸送去,就说,这水是你帮他从山里舀来的。" 我将陈旧的水罐抱在怀里,双手迅速地向母亲摊开。她从口袋里摸索出两个 硬币塞到我掌心里,而后潜伏在绿叶深处目送我渐然离去。 许多时日后,仍不明白,如此短暂的路途,母亲为何不亲自将水送到父亲手 里?当然,我不曾当面问过母亲这样的问题。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什么能比永 无休止的报酬更重要?万一,我的提议让母亲豁然领悟了,她从此独自一人抱着 水罐去茫茫的黄土地上寻找父亲了, 我岂不是要即刻面临" 失业" ? 滚滚的烈日下,父亲只要瞥到了我,便会不顾一切地放下手中的板锄,将我 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问:" 虎子又给爸爸送水来了?虎子今天去哪儿打的水? " 母亲似乎太过于了解父亲。从第一次送水,她就猜到父亲会问怎样的问题。 因而,将那些虚无的答案,一条一条地罗列给我,让我铭记。 我仰着面,安躺在父亲怀里,镇定自若地把母亲先前所说的话语复述给他听, 看他嬉笑,展眉,用坚硬的胡茬扎我,咯咯乱笑。这时,我相信母亲是在暗处注 视着我们的,只是,父亲从来都不知道。 后来,听隔壁邻居闲谈,才知道母亲不去地里劳作的原因。生我的前一天, 山野里飘起了鹅毛大雪。母亲为了省钱,提议在村里接生。父亲死活不答应,嫌 不够卫生,怕沾染恶疾,将她抱上了门前的木板车。 山路多长啊,呼呼的雪花飘洒在破旧的棉被上。父亲一面走,一面用粗糙的 大手帮母亲拍打雪花。 母亲在县医院安然生下了我。但也从此,不能再下地干活。这个在旁人眼中 看似无关紧要的后遗症,对于能力有限、地广牲少的父亲来说,丝毫不亚于晴天 霹雳。 从此,执拗的父亲再不要母亲干涉农活。他愧疚地以为,是自己当年的固执, 硬驮着母亲赶路,才让其落下今时的病症。 二 10岁那年,父亲终于决定外出谋生。他说,村里的男人大都出去了,他也得 出去挣点钱,以后让我进城念好的学校。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母亲正依在门上, 用破旧的头巾兴高采烈地扑打着堆积一年的灰尘。 随着父亲的高谈阔论,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她心里知道,父亲如果不出 去,此生都是有遗憾的。父亲出去的目的,其实并不仅仅是为了我以后的前程, 更多的,是为了慰藉一个年轻男人的梦想。村里所有的男人都已经出去了,看过 了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为他们的家人带来了城市里的商品。惟独我的父亲没有。 整日守着我与母亲,还有那片宽 广的黄土地。 母亲没有阻拦他,默默地进屋帮他收拾行囊。父亲和她说话,她也仅是勉强 地笑笑。她不想让父亲看出她的伤悲。一直以来,她都是以温柔贤惠、善解人意 的形象,出现在父亲的世界里的。她不想因为此刻不情愿的分离,而一反常态, 面目狰狞,并阻挡父亲渴慕前行的脚步。 父亲走的这天,母亲没有出门送他。我以为,母亲是不在乎父亲的走与留。 殊不料,却在午后的偶然玩耍中,看到了蹲坐在玉米地埂上的母亲。她独自默默 流泪。身旁,还有一罐昨日外出时打好的泉水。 面前的母亲,和一个小时前与父亲欢笑着告别的母亲,俨然判若两人。我捧 着那个陈旧的水罐,站在灰蒙蒙的天际下,审视父亲劳作过的土地,泪水再次奔 流。此刻,这些热泪不为我的父亲,而是感动于我的母亲在无意间所流露出的真 情。 母亲提着水罐默默行走在山路上。我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跟着她。晚饭的时 候,她一如往常般兴冲冲地将三副碗筷搁在桌上,亮着嗓子轻喊:" 虎子,虎子, 快叫你爸回来吃饭了!" 她一面喊着,一面噼里啪啦地将锅铲捣得脆响。我知道,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因为往日空空如也的门缝里插进了些许鲜绿的艾叶。艾叶代 表团圆,代表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