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温暖着365里路(9) 半夜,他在潮湿的工棚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从梦中醒来,略带埋怨地 说:" 爸,咱回去吧,要不,你那腿怎么受得了?" 殊不知,一向素朴的他竟然 极为矫情地回我:" 你没发现爸在工棚里显得多年轻啊?" 瞬间,我的愧疚像在工棚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倏然汹涌起来。这么些年啊, 我们真把父亲的心灵归所弄错了。我们故作聪明的孝顺,原来,是在逼迫他马不 停蹄地走着一条使疼痛如鲠在喉的小路。他真正的疼痛,不在腿上,而是在因日 渐懈怠才越发空茫的心间。 爸爸也是脆弱的 终于决定去北方念书了。为了能去那个冬有白雪的世界,我和母亲坐在昏暗 的书房里争执了很长时间。 家庭会议,父亲给我投下了决定性的一票。当母亲面目狰狞地看着他时,他 无奈地笑笑:" 算了,孩子大了,别老替他做决定,他也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了。"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的那个暑假过得特别漫长。因为我的固执和任性,母亲和 我一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 临行前三天,父亲带我去百货大楼买被子。母亲听说,北方一到冬天就是漫 天飘雪,没日没夜,房檐上都到处挂着冰钩。她开始担心了,在饭桌上嘀咕:" 你们俩一块儿去?你爸会买什么被子?他成天窝在家里,哪知道什么被子好?" 母亲给我挑了两大床羽绒被。她一直在问商场的服务员:" 姑娘,有没有更 厚点的?这个似乎太薄了。" 回程的路上,她提议送我去学校。我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我知道,她坐不 了长途列车。每年回乡那十几里路,她都吐得翻江倒海,更别说这五十几个小时 的颠簸。 她大概是理解我的挂怀,便不再言语。后来的那几天,她一直忙个不停。我 从小就没出过远门,没离开过她,这次,一去就是千里,她怕我在北方会水土不 服,因此,提早准备了不少干腌菜,并反复叮嘱我:" 娃儿啊,要是过去觉得不 舒服,就用开水泡点干腌菜喝,知道不?这都是本地本土的,你身体适应。" 站台上挤满了乌压压的人群。母亲和父亲站在不远处,交谈了片刻。最终, 父亲没来送我。母亲说,家里开着煤气炖着鸡汤,不安全,他得回去照看。 母亲也没出过远门,因此,她更不清楚卧铺车厢的位置。她扛着三箱行李, 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有几次,我回头想要接过她肩上的东西,都被她冷漠地拒绝了。她焦急地说 :" 快走,先上车再说,待会儿都没地方搁行李了。" 我只能加快我的步伐。我以为这样,我的母亲就会少受些苦累。在卧铺车厢 的入口处,我回头看了看她。她弯着腰,在人群中慢慢地挪动,与我离得那么遥 远。我奔上前去,固执地抢过她肩上的两箱行李,一面怒气冲冲地往前走,一面 大声埋怨:" 你说我爸是怎么了?他来送我不行吗?非得要让你来干这些活计? 受这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