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原谅我红尘颠倒(58) 他脸红了,嘴唇动了动,不过什么也没说。这时手机嘀嘀响了两声,老丁发 来一条短消息:你算得真准,是她男朋友。我合上手机,对老潘说你再想想吧, 一把年纪了,别意气用事。说完出门给老丁回电话,他说人在通发旅馆一楼,问 我有什么办法。我说包在我身上,放心,一定让你爽到底!他嘿嘿直乐。我收了 线,立马拨弄姚天成的手机:" 就在你们旅馆一楼,你能把那个小伙子调开吧? " 姚天成说绝对没问题,我问器材呢,他长声大笑:" 放心吧,全是德国进口的, 美联社的记者都用不起,保证录得清清楚楚!" (十五) 去年七月陪曾晓明去西藏,遇见了一个朝圣的喇嘛。那天我们逛了大昭寺, 曾晓明号称坚贞,却乌七八糟地崇拜,遇庙随喜,见神磕头,还花了三百八十八 元给释迦佛像贴金,而且不让我代惠,说世事可以糊涂,拜佛必须虔诚,如来佛 又不受贿。我心想这厮如果不受贿,要你们这些傻逼出钱干什么?贴完金到八角 街的玛吉阿米餐厅,曾晓明跟只风骚的小母鸡似的,青头绿尾,粉腰红鞋,坐在 人群中左顾右盼,一副讨打相。我有点高原反应,浑身都不自在,瘪着脸看外面 的拉萨街景。我心中烦躁,正打算回酒店,忽然看见了那个喇嘛。 他赤着脚,半身裸着,一路磕头过来。那条街有几百米长,路上行人熙攘, 他动作极慢,两臂前伸,双腿后蹬,划拉半天才前进一步,看着非常滑稽。我忍 不住笑起来,他一点点地挪,行人纷纷让路,慢慢地我笑不出了。这喇嘛很年轻, 面色黑如焦炭,瘦得只剩骨架子,磕头时眉头紧皱,表情扭曲,像是忍着极大的 痛苦。我心中好奇,过去问他哪里来的,他说甘肃,我接着问:" 磕长头过来的? " 他点点头,弯着腰想爬起来,突然扑通一栽,趴在地上就起不来了,浑身哆嗦 不停。我上去扶了一把,弄得半身是土,赶紧皱眉松手。曾晓明也看见了,这人 惯装绅士,撇下旁边的洋妞过来帮手,把他搀到街边阴凉处,喇嘛大口喘气,说 他饿极了,问我能不能给他买点东西吃。我们把他扶回玛吉阿米,要了酥油茶、 牛肉和藏面条,他吃得极慢,不时皱眉吸气,我这才发现他满身都是伤,手脚全 都开裂,只用布草草地裹着,不停地渗着黑脏的血。我心里别扭,说你这又何苦 呢,也没人给钱,几千公里受这么大的罪。他深深吸气:"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 ……我的想法。" 曾晓明指指他的手:" 别磕头了,去医院吧,小心感染了。" 他摇摇头:" 没用,治不好了。" 我们俩都笑,他指指肚子," 不是外伤,这里, 肝……肝癌,晚期。" 我立刻瞪圆了眼,怔了半天,说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在家 好好待着?他笑笑:" 我是出家人,没有家。" 曾晓明给他倒了杯茶,说就算没 有家,也不用出来受这么大的罪啊,不能好好地活,还不能好好地死?喇嘛望望 他,还是那句话:"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 我们俩无言以对,喇嘛十 分安详:" 不用担心,死不是什么大事。肝癌是去年……汉医院确诊的,医生说 还有九个月,我就想,要死到拉萨去。我就怕死在半路上,别人磕二十里,我磕 三十里。别人磕一天歇一天,我天天磕。别人看天气,我下雨也磕、下雪也磕。 有一次连着三天没东西吃,我以为死定了,过路的给了一把糌粑,又活了下来, 佛祖保佑,我……我活着到拉萨了。" 我心想从甘肃到拉萨一千五百多公里,照 他这样的磕法,至少也磕了一百五十万个头。不觉毛骨悚然,问他以后怎么办。 喇嘛放下筷子,说没有以后了,已经九个月了,也许明天就死了。我当时也不知 怎么想的,一下掏出了钱包,旁边的服务员小声告诉我:" 小心点,这地方骗子 多。" 我没理他,数出一千元,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点钱你拿着买点吃的, 别要饭了。喇嘛什么也没说收了。曾晓明大受感动,说我没他钱多,就给五百吧, 反正你也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