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十年。听起来很漫长。这就是时间。用时间来拒绝一个人,很残忍。唐铭襄说。 这是你教我的。臻熙答。 事实上真正把握这份爱的长度的人,并不是他。如果几年之后你的陈夕回来了, 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么,他如果还在等着十年之期,那是对他的极不公平。唐 铭襄说。 如果那时候他还执迷不悟,那就是真傻了。臻熙答。 有的。这世界有这样的人。肯定有。唐铭襄说。他又问,我可以吸烟吗? 臻熙笑着看他。当然可以,我并不是如此霸道无理的人。 Kaffacafé。这是她和唐铭襄第一次见面,后来也常常来喝咖啡的那个地方。 他们在这里泡了一晚上,谈的话题竟然都是关于程旭的。关于那个十年之约。 是有些残忍啊。但愿接受这个约定的人,有一天,他会恍然大悟。臻熙暗暗踌 躇。 他们今天喝的还是caf écrema 。仿佛那个味道是久久不能散去似的。唐铭襄 也是少有的抽起烟来,有一些徘徊在寂寞边缘的感觉。 你有心事?臻熙问。 有,很多,你问的是哪一方面的?唐铭襄熄了烟头,回答。 这个答案让臻熙只能用怪异的表情看他。竟然还有很多心事?想当忧郁男?臻 熙心里浮现这么一些话。 随便说说吧,不然你等下憋坏了,我可没办法帮你修理好。她逗笑地看他,并 且用揶揄的口气跟他说。 哦。没什么。容容要结婚了。这个比较郁闷。 这个回答让臻熙大感意外。她仔细地观察唐铭襄的表情。竟然很平静? 爱人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你? 当然不是。不然郁闷个屁啊。 那你还无动于衷? 那我能怎么样?跑到瑞士去破坏人家的婚礼?去求她回心转意?或者,一哭二 闹三上吊地威胁她?嗯? 臻熙用一种凶狠的眼神看着他。唐铭襄依然安静得象在说别人的事情似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装酷啊?原来你对你家容容也不过如此。或许,程旭说得对, 能够被阻碍的爱,就不是真爱。能够轻易放弃的爱,就是伪爱。你根本就不爱你家 容容。 臻熙说完,端起咖啡,一口气喝完。唐铭襄的眼里有丝丝的困顿。他沉默不语。 送臻熙回去的一路上,唐铭襄再也没有说话。车子疾驰,开到了一百公里,如 果不是限速,大概有可能会车速翻倍。臻熙感觉路旁的风景一闪而过。热闹的都市 在深夜的人潮散去之后,显得有些落索。霓虹灯在闪烁,闪着寂寞的心情。 已经十二点半了,学校大门有保安巡查,臻熙什么证件都没有,被拒之门外。 “我真的是这里的学生。今晚因为有些事情耽误了,所以才晚回来。请你们让 我进去吧。”臻熙用真诚的眼神看着保安。 “那你是哪个学院哪个专业哪个班的学生?你们辅导员电话多少?我打电话跟 他确认一下,再让你进去,怎么样?”保安回了她一个更诚实的笑容。 臻熙深吸一口气。如果按照这保安的要求去做,不是自己找死吗?她拉着唐铭 襄回到车里。说。 “我不进去了,回家。” 在保安满脸疑惑的注视之下,唐铭襄开车带着臻熙离开了。 你家在哪?唐铭襄问。 臻熙说了地址。唐铭襄有一刹那的呆滞。 那里?他说。 嗯。就是那里。臻熙回答。 唐铭襄叹了一口气。汽车前行。到了臻熙的家门前,唐铭襄望着那个大铁门, 瞪着她看。然后,他跟着臻熙一起下了车。臻熙按门铃,管家和孙嫂跑了出来。 “小姐,你怎么现在回来呢?”孙嫂接过臻熙的包,殷切的问。 “我去玩了。玩晚了,学校回不去,所以回来了。这是我朋友。”臻熙说。然 后她转头,问唐铭襄。“你要不进去歇息,现在晚了,路上不好走。” 臻熙歪着头看着唐铭襄,她朝她挑挑眉。唐铭襄笑了,说,好啊。 铁门打开,唐铭襄的车开进了花园。 一番动静之后,臻熙洗漱完毕,她跑到客房敲唐铭襄的门。唐铭襄开门,衣服 整齐地看着眼前穿着睡衣的臻熙。大眼瞪小眼,唐铭襄的表情在诉说。你好大胆啊。 臻熙进了门,将门关上。 “我让孙嫂去准备夜宵了,也让她送到这里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晚上 我们夜聊,把你和你家容容的事情说清楚。好吗?”臻熙躺在床上,抱着抱枕看着 唐铭襄,眼里充满了挑衅。 唐铭襄走到床边,在臻熙的身边坐下。他脱了外套,说,好啊。 紧跟着,孙嫂送来了夜宵。臻熙看到的孙嫂的眼里,是一种她意料之中的担心 的眼神,但是她并没有理会。孙嫂走后,唐铭襄开始,将他的故事,讲出来。 “容容是我大学的同学。那时候我们像普通的校园情侣一样的如胶似漆,每天 都腻在一块。她很上镜,在我的镜头里面,她可以把她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我常 常在她的影像里迷失,她有最美丽的笑容,有让我失神的眼神,她的一举一动,牵 扯着我的心,让我无法自拔。”唐铭襄说。“我告诉过你,那个‘傻’字,就是这 样,我那时候愿意无怨无悔地付出我的一切,我甚至已经觉得,那就是天长地久了。” 唐铭襄的表情,异常地平静。臻熙想不到的,就是,这是他自己的体会。原来, 如此。 “毕业之后,容容跟我提了出国的事。可是,我的家境并不好,出国的费用根 本想都不敢想,在我还没有任何经济能力的情况下,我没有能力支撑这种想法。容 容那时候很沮丧。她甚至说,我这样,就是不够爱她。” 唐铭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他看着臻熙,仿佛在询问什么。臻熙拿了一个烟 灰缸给他,朝他点点头。他笑着点了烟,喷出一缕轻烟,烟雾缭绕,迷蒙了他的脸。 “容容走了。她是带着伤心的心情走的。她到了那里,就给我发了一封电子邮 件,告诉我,她恨死我了。我那时候虽然十分痛心,但是我也不太理解,不理解她 的这种不能体谅。我当时就回了她一封邮件,说,我们分手吧。那次之后,她很久, 很久都没有跟我联系,直到有一次,她告诉我,她被人骗了,骗了心也骗了身,她 很绝望,想到自杀,想到我,想跟我最后再说说话。” 水晶烟灰缸里,一缕轻烟弥漫,留下了点点的黑墨。那烟灰在火花的燃烧之后 就化为乌有,那些黑色粉末,像是一颗破碎的心。 “那一天我花了我差不多一个月挣的钱,给她打越洋电话,开解她。她放弃了 自杀的念头,告诉我,因为我,她才自暴自弃的。就这样,我们和好了。” 窗外的月光像冷霜一样地照射。屋里,臻熙调暗了灯光,除了那一圈的台灯光 圈,就是月光,还有,烟头点点的火花,一闪一闪。 “有一年的圣诞节,她回来了。我们见面了。见面之后的激情澎湃,让我们都 深陷其中。我们在一起腻了整整十天。天天都在一起,天天都纠缠不休,缠着对方, 像是分开了,就要断裂了似的。那一年的这个圣诞节,我此生难忘。” 烟头的火花连续地闪了几下,火花再一次熄灭在那些墨黑粉末里。 “从那以后,我们就常常互发邮件,互道平安。一直到现在。她提过了我出国 之事,说现在我有条件了,可以出去了。但是,我现在,却是真的,不想去了。” 打火机啪嗒一声,一簇火焰,照亮了唐铭襄的脸。火焰之后点燃的光亮,继续 燃烧。 “你不想去,只是因为你的事业?”臻熙问。 唐铭襄点了点烟灰,喷了一口轻烟。 “男人如果有理智的话,他是不会想要放弃他赖以生存的事业,而选择爱情的。 爱情让人,很没有安全感。男人都是有攻击性的,所以他必须具备能量。而事业, 就是男人储存能量的地方。如果一个女人也理智的话,她是不会要求他的男人放弃 事业而选择爱情的。男人都很贪心,要鱼和熊掌兼得。” 火花燃烧很快,不一会儿,烟就少了大半。 臻熙抱着抱枕,躺在床上,想着唐铭襄的话。唐铭襄继续在抽烟,四周弥漫着 一股浓浓的愁郁感。 “你以后也要当心,说不定你的陈夕有朝一日也会这样,那时候,你就会跟我 一样,不知如何是好,一筹莫展。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也许就不会遇到我这样的, 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结婚。”唐铭襄熄了烟头,进到浴室里,刷牙,洗脸。哗 啦哗啦的水声。他出来之后,似是脸色好了少许。 “好了,故事说完了,该睡觉了。谢谢你的招待。” 唐铭襄拍打着衣服,提起他的包。臻熙看着他的动作,从床上跃起。 “你干吗?” “我要走了。” “三更半夜,你去哪啊?” “我回家收拾东西,去机场。” “机场?” “是的。我去瑞士,去问,我的容容。我想最后问清楚她。” 噔噔噔噔,唐铭襄下楼了。臻熙看着他的车离开,车后仿佛留下了一股惆怅。 她没有阻止他。只是想,有时候,人的矛盾,就在于,现实,有很多我们控制不了 的东西,它逼迫着我们接受,没有商量的余地。 杜凝烟的婚礼在全市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举行,席开100 桌,连着两个大宴会 厅都被包了下来。杜凝烟用她的甜美的笑容贯彻了全场,一个幸福的新娘该拥有的 花朵,钻石,和甜蜜的誓言,让众人由衷地祝福。臻熙在婚宴上用小提琴演奏《婚 礼进行曲》,作为新人入场的音乐,优美的乐声中一对新人踏上新的旅程,杜凝烟, 笑得更开心。 这一次臻熙用尽了全力去演奏,这一部分是因为她由衷地为新人高兴,一部分, 是想让台下的陈夕的家人刮目相看。她突然有了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希望在陈夕不 在的这段时间里,能够让陈夕的家人承认她,为她和陈夕的未来,铺好一切顺利的 前奏。陈夕的母亲后来还亲自端了一碗汤过来,问她饿了没有,那汤水暖暖地在手 上,臻熙在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回。 看来你很厉害哦,我阿姨她可是没那么容易相处的。她之前就要我好好试探你。 如果你搞定了她,以后陈夕回来,就不怕你们的关系不被接受了。加油。 换衣服的空档,杜凝烟悄悄地在臻熙耳边耳语。臻熙听了,回了杜凝烟一个平 淡的微笑。但是,她的心里,可是欣喜若狂的。 新郎新娘的家族都是名门望族,加上两人都是社会名人,来参加婚礼的人非富 即贵。臻熙也看到了她的爸爸。跟着爸爸来的,有,程旭。 程旭居然也来了。爸爸没有带林特助来,却让程旭跟着来了。臻熙看到他跟在 爸爸的身后,像个忠心耿耿的随从。在爸爸跟杜凝烟夫妇握手寒暄的时候,他站在 爸爸的身后,像是没有看到她似的。后来呈上礼物,臻熙从他的手里接过东西,他 也面无表情。一直到婚宴结束,他甚至也没有来跟她打个招呼。 臻熙心里不能不说是有些郁闷。她完成了任务之后,跟着爸爸的车回家,车上, 程旭坐在前排,像一尊雕像,没有瞅她,像她不存在似的。臻熙坐在后排,看着他 的背影,轻哼了一声。 “饿了吧,要不要吃夜宵?”顾正嘉突然问,在臻熙哼了一声之后。 臻熙点点头,顾正嘉又喊了一声。 “阿旭啊,我看你也没吃多少东西,一起去吃吧?” 程旭终于回过头来。他回答道。 “不了,董事长,我要回家了。我妈妈还在家里等我。” 顾正嘉点点头,算是回应了程旭的要求。然后顾正嘉吩咐司机,先送程旭回家。 车子在立交桥上拐了个弯。路越开越窄,到了一条小路路口,程旭要求下车了。 “就在这里下了。我自己走进去就行。谢谢董事长。” “快些回去吧,别让大人等急了。明天记得准时,要到新的工业区去看看。” “我知道了,董事长,您慢走。” 顾正嘉摇上了车窗,程旭的脸,在玻璃外消失了。车子开动,程旭的身影,留 在了车的倒后镜里。 “这里,不是程老师的家啊?”臻熙刚才就觉得不太对劲。她想着程旭要回的, 应该是她的程老师的家才是。可是,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的父母早就离婚了,你不知道吗?”顾正嘉淡淡的回答。 臻熙惊愕。她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阿旭的妈妈有糖尿病,这是需要长期吃药而且没办法断根的病,这里是他姥 姥的家。他的父母离婚后,他和他的妈妈,就住在这里了。你拉小提琴上课的地方, 是程老师离婚后的家。” 哦,臻熙心里小小地内疚了一番。她对自己的这种心态,觉得莫名其妙。她突 然想到,之前程旭说,我一直以为,一定要等到我有足够的生存能力了,我才可以 开始我的爱情。他说这话,原因,竟是如此。不过,她又忽然想到,幸好,现在程 旭的工作,足可以应付他们家的生活和去为他的妈妈治病,这是,最好的。 臻熙的心里反反复复的想了一会儿,想着程旭的家的状况,想着他自己的状况。 爸爸突然喊了一声,下车了,吃夜宵了。她从思绪中转醒过来,打开了车门。 臻熙下车,发觉是上次的那家日本料理餐厅。顾正嘉跟着已经站在门口的一个 女人,走了进去。他一边走一边脱身上的大衣,那个女人接过了他的大衣。然后, 女人放慢了脚步,走到臻熙身边,也接过她的外套。女人的笑容挂在脸上,对着臻 熙微笑了一下。 臻熙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她却说不出来什么理由。进了榻榻米房,刚坐下, 就有一个女服务生端着茶和小点心进来了。 “来两碗乌东面,跟阿英说照原来的那样就好。”顾正嘉吩咐那个服务生。服 务生应了话,转身出门,拉上了房门。 “阿英是谁?”臻熙问。 “就是刚才门口的那个人,你见过的。”顾正嘉回答。 臻熙有些恍悟。她突然有些明白刚才的不对劲是为什么了。 “她是你的新女朋友?” 顾正嘉瞄了臻熙一眼,轻微地点点头。 “你这次怎么找这种档次的,看起来像良家妇女。”臻熙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她看见了爸爸的脸色有些变化,忙又改口。 “看起来像日本人,是不是?” 顾正嘉端起茶,喝了一口。 “中日混血,原来在新加坡,她的丈夫死了,没有子女,刚来中国。” “料理店是你开给她的?” “不是。是她自己开的。她的丈夫是车祸死的,留了一笔保险金给她。这里的 一切,都跟你的父亲没有关系。我们也是刚刚才开始。”顾正嘉没有看臻熙,拿起 桌面的报纸看了起来,语气及其地平淡。 臻熙捧着茶杯暖手,环顾四周,看了这间房的装饰。这应该是间贵宾房了,房 子榻榻米中间放了方桌,他们坐在四周,房间还有很大的空间。房里有一株绿得青 翠的万年青,摆在墙角。房门正对的墙上有一副日本人物画,画着春日女子出行的 画面,充满了日本风情,画的尺寸足以覆盖整面墙。房门的左侧墙上,挂着两把琵 琶乐器,做工及其精致。房门右侧是一扇窗,从窗外望去,是一片雅致的园林。 臻熙放下茶杯,走到窗边张望。 “那是餐厅的后花园,后面也是阿英的家。” 几株梅花,花蕊还在含苞。石头有些清冷,但是假山石砌,别有风味。 “这女人的品味还可以啊,这次你的眼光不错。”臻熙走回了方桌边,盘腿坐 下,啧啧地赞叹道。 顾正嘉抬起头,放下报纸。 “看来你常常关心爸爸的动向啊,是吗?” 臻熙顿了一下,点头。 “我当然得关心,不然哪天某个女人跑过来说要做我的后妈,我一点心理准备 都没有,还能怎么应付?”臻熙嘻嘻笑地回答。顾正嘉也笑了。 “你想你爸爸为你找后妈?” “当然不是。”臻熙断然否定。“如果可以,谁不想要找回自己的亲妈。” 臻熙很明白这句话的后果,是让气氛又回到了冰点。果然。顾正嘉继续看报纸, 没有再说话。有服务生端了汤面进来,香喷喷的味道让臻熙垂涎,她执筷开动夜宵, 没有再和顾正嘉谈论任何话题。中途那个阿英进来了一会儿,问了顾正嘉一些话, 像味道好不好啊,要不要再加菜啊,天气冷了注意身体啊之类的家常话,之后,阿 英出去了,顾正嘉继续一边看报纸,一边吃面。 走出了日本料理屋,臻熙呵着手上了车。她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 “你今晚回家睡觉?” “嗯。” “你不留下来?” 臻熙看着爸爸,爸爸刚才走出料理屋的时候跟那个阿英眉来眼去的样子,没有 逃过她的眼。她故意问道。 “你把你爸爸看成什么人了?”顾正嘉说,说得有些义正严词。 臻熙不说话,她撇撇嘴,转移了视线。窗外的路灯有些昏暗,看着让人昏昏欲 睡。 “你心里是不是希望爸爸不要回家,让你在家里胡作非为?”顾正嘉突然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臻熙不明白爸爸的突然翻脸怎么回事,她心想,是刚才她的一系列语气,可能 让他不耐烦了。 “你之前带了一个男人回家,还留了他在家里留宿,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他只是我的朋友,我们有话要谈,所以他留下了。而且,他并没有留宿,谈 了一会就走了。”臻熙几乎要跳脚,她忿忿地说道。 “谈话?谈得满屋子的烟味?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是我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他是个摄影师,就在我工作的紫薰婚纱帮忙。”臻 熙如实汇报。“这次凝烟姐的婚纱照也是他拍的。如果你有问题,也可以去跟凝烟 姐对质。他的人品怎么样,你可以去打听,包你满意。” 顾正嘉很久的沉默,像是在斟酌。 “他跟你的关系,和你跟阿旭的关系,你哪个比较看重?” 顾正嘉斟酌了许久,竟然冒出了这样的问题。臻熙一时语塞。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臻熙说。 顾正嘉再也没有说话,头靠在座位上,闭眼,像是在休息了。臻熙看了他的这 副样子,皱皱眉,嘟嘟嘴,转头,继续看着窗外的灯光。 车里异常地安静,安静得臻熙,困顿了。路灯的光圈在窗玻璃上晕开,像是一 团迷雾。 周末。 臻熙睡到自然醒,她睁开眼,起床,在床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桌面上的钟指 到了十一点。她的肚子在经过一系列动作之后开始打鼓。刷牙洗脸,臻熙穿着睡衣, 连头也没有梳,颠颠地跑下楼。下楼的时候,刚跑进厨房,就看到了厨房里的两个 身影。她定睛一看,孙嫂,还有,程旭? 程旭! 只是一瞬间,臻熙就感觉血液冲上脑袋,血压上升,憋了一口气在喉咙处。 啊~ 惊叫一声是难免的。臻熙意识到了自己的样子,她转身跑回了房间。 这家伙来干什么?!而她,居然就这么……失态!我的天。 等臻熙再次下楼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也扎好了马尾辨,脸上略施粉 黛。她眼睛四处张望,寻找程旭存在的方向。不在厨房里? “程先生在大厅里等着小姐呢。”孙嫂说。 “嗯。”臻熙应了一声。然后她又想起,“他来做什么?” “程先生九点多就来了,说是董事长要他来带小姐去试衣服。小姐那时候还在 睡觉,程先生说没关系,等小姐你醒了再说。这么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一直等 到刚才……” “嗯嗯,哦哦,他就这样干等一个多小时?” “后来我说要准备小姐的午餐,程先生就跟着我进来了。程先生还不错哦,帮 了我很多的忙。” 臻熙皱眉,盯着孙嫂看。 “家里佣人不是都在嘛,干吗麻烦人家。” “这是他主动要求的,我可没有强迫他。”孙嫂说,一边在弯着嘴角笑出了声。 臻熙走到了楼下大厅,看到了程旭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着一本杂志。 “哎,你来了干吗不叫醒我呢?”很直接啊。她心里想。 程旭抬起头。他今天把衬衣穿在了圆领毛衣的内里,外面穿的黑羽绒大衣已经 脱了放在沙发上,下身穿着深蓝牛仔裤。其实是很休闲的样子,但是却让人感觉象 在执行公务。 “我怕大小姐你怪罪,说我吵醒你了。” 他的回答,让臻熙为此端详了他的表情许久。看起来不像是玩笑话。臻熙黑了 脸,瞪着他。 “哦。是这样啊。那……现在本小姐肚子饿了,想吃完午饭再出门,你要不就 留下来吃饭,要不就回去吃了再来。怎样?”臻熙摆着架子坐在了他的对面,眼睛 凶神恶煞地睨着站在对面站得直挺挺的他。 程旭想了一下。说,那我回去吃了再来。 臻熙一咬牙,一拍手,说,不识相,本小姐的意思是要你留下来吃饭,没听懂 啊。 程旭愣了一下。说,好,不过,我真没听出来。 噢噢噢,臻熙拍拍脑袋,心想,岂有此理。 吃完了午饭,程旭和臻熙坐车去了城中的定制服饰店,试穿明天晚上的嘉年华 会的礼服。之前臻熙已经在那里留了尺寸的了。 一顿饭,吃得臻熙异常地郁闷。程旭的沉默不语和臻熙的滔滔不绝形成了强烈 的对比。臻熙一直在说最近学校的奇闻八卦,把那些似真似假的传言说得天花乱坠。 她也不管程旭爱听不爱听地不停地讲,直到最后她自己觉得无趣了,才住嘴。然后, 程旭就跟她说,已经改了约定的时间,是在下午的一点半,说最好不要再失约了。 这样不好。臻熙本来想翻脸说,这是我给他们生意做,他们没权利挑三拣四的。可 是,她出口却是,好的,我知道了。口是心非。臻熙后悔得要命。她只是觉得,头 脑没来由地发昏。 程旭在车里,选择坐在了前排,她独自坐在后排。臻熙无奈地叹了气。哼,随 他呢。 臻熙在后排看着倒后镜里的程旭的影子。可是他的眼睛只是望着前方,他们没 有眼神的交流。臻熙在车里异常地无聊,她在心里已经骂了这人,十万八千遍。 混蛋,混蛋,混蛋。 在定制服饰店里待了一个小时,定下了服装,出了店门,臻熙抬头望天。 “天气真好,陪本小姐逛街去。” 程旭没有回答,臻熙当他是默许了。她在前头走,程旭在后面跟。这个样子, 他十足就是个跟班的。臻熙专门找卖女人用品的商店走。她让程旭跟着她,买内衣, 买卫生用品,买化妆品,买一切一切女人用的东西,程旭一声不吭,只是耐着性子 在后头提着东西,脸色一点没变。 哦,哇咔咔,这男人,果然是极品。臻熙想起了宁雅心曾经的评价。她在心里, 笑出声来。 一直走了三个小时。臻熙走累了。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我累了,你能背我吗?”她坐在台阶上,揉揉在自己的脚踝。 程旭只是沉默了半响。他说,好啊。然后,他放下了所有的购物袋,蹲下身子。 这下,是臻熙懵了。她有点……不知所措。在拿起包想要打他的时候,她又想起了 他头上曾经出现过的纱布包头。她放下了她的包,突然又觉得不好意思了。 臻熙坐着不动,蹲久了的程旭也站了起来。 “怎么了?”他说。 “坐下吧。”臻熙说。 程旭坐下了。面无表情。 “你干吗呢?”臻熙开口问他。她感觉到了自己的难受,很无来由地。她想。 程旭终于笑了。他说。 我现在每次看到你,我就很想很想把你紧紧地抱住。可是,我不能。所以,我 希望用长时间的接触来戒掉这种渴望。让一切顺其自然。请你让我忘记这种痛苦。 好吗?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臻熙发现自己,很慌张。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