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这么快回来?” 爸爸问话的时候,臻熙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爸爸眼睛里的神采。 “是。刚才丁师傅说了,这衣服拿回去试,如果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再拿 回去改。” 程旭打开了硬皮纸盒,拿出里面的衣服。阿英接过衣服,走到爸爸的面前。 “我现在起来试试。”顾正嘉一边说,一边已经在挺身起床。 “爸爸……”臻熙想起刚才爸爸的颤颤巍巍,她有些着急地说。 “没事,放心。” 阿英扶着爸爸在床边坐好,先用衣服比了比爸爸的背。然后,爸爸起身,跟着 阿英进了更衣间。 “这是董事长准备好要在你订婚宴上穿的衣服。”程旭走到臻熙的身边,像解 释一般的说道。臻熙想起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她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 她怕看见程旭的表情。也没法想象他是怎样的表情。 一会儿,阿英又扶着爸爸出来。穿了衣服的爸爸,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还行,就是可能袖口要改改,有点紧。”阿英比划着衣服的袖子。接着,阿 英转头,看着臻熙。 “熙熙,你爸爸为了你的订婚宴,心里不知道多紧张,那天去丁师傅那里看布 料的时候,总是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其实啊,这些都已经是最好的布料了。 搞得丁师傅和我,都跟着紧张了。” 阿英,这话,完全是当自己是女主人般地看待了。臻熙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方 面她感激于爸爸的慎重,一方面她又计较于阿英的自以为是。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爸爸,其实不过就是订婚宴,按照您平常那样就好了。” 顾正嘉没有说话。他透过镜子的反面,跟臻熙对视。爸爸突然弯起的嘴角,那 样的微笑,让臻熙有一种,深切的感动。 晚上,程旭和阿英都留下来吃晚饭。爸爸的精神状况很好,想要自己下楼吃饭, 四个人的晚餐,吃得其乐融融,有说有笑。 直到很晚,程旭才告辞回家,阿英没有走,留下来照顾爸爸。原来这几天阿英 一直都在家里待着,可是臻熙却一点也不知道。回了房里,她看看手机。陈夕没有 打电话过来。她的心里有隐约的不安。 隔天一大早,臻熙看看手机,一晚上,很安静地,任何讯息也没有。她有一种, 很落寞的感觉。 早餐桌上,已经有三个人在坐着聊天。臻熙是最晚到的。今天爸爸的精神又好 些了。阿英昨晚留下来,她早到是正常的。但程旭,他昨晚很晚才回,今早,怎么 又这么早就过来? 孙嫂端了早点上来,四个人的早餐开始了。程旭和爸爸开始聊公司里的事情。 阿英在为爸爸剥鸡蛋壳,臻熙自己在面包上涂黄油。臻熙听着爸爸和程旭的对话, 仿佛在聊着跟陈夕家的连锁电器商场有关的事情。 “安美那边的人已经递了计划书过来,这个大型商场的计划,正好跟我们的广 场开发案有关联,他们想要东面的那三层楼,可是,他们提出的价钱,并不是在我 们的需求范围之内。”程旭说。 “低多少?” 阿英已经剥好了鸡蛋壳,她将滑溜溜的鸡蛋切开,分成两边,分别在蛋黄和蛋 白上涂了甜酱。 “不要吃太甜。”阿英对爸爸说。爸爸接过了涂了甜酱的鸡蛋瓣,对着阿英微 笑。 “低了一成半。”程旭接着回答。 “异想天开。”顾正嘉两口吃下了半边鸡蛋。 像是总结的话语。这一段的内容,到此为止。臻熙没有听到结论。安美?是指 安美集团吧。那是陈家电器城的名称。 “陈总的年度报表也传过来了。”程旭拿了一份文件夹,递给爸爸。 “他们真是锲而不舍。现在总算又等到机会了。”顾正嘉拍拍手,接过文件夹。 “嗯。”程旭答应着,无意间看了臻熙一眼。 “那一成半,大概也算是我们的股金比例了吧?嗯?”一边翻资料的爸爸,一 边皮笑肉不笑地问话。程旭掏出他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手指点了几下。 “按照陈总提出来的合作方案,我按市值计算,他最多给了我们一成。” 屏幕照得程旭的脸白刷刷地亮。 “那多出来的那些,不是要让我们当赠品送给他吧?”很用力地盖上文件夹, 爸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还是他想等他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再双倍或者几倍奉还呢!那到时,我可要 跟他算利息的。” 那用力的一下子,像是拍走了原来早餐桌上的和谐氛围。阿英为众人倒了茶水, 打哈哈般地调节气氛。 “等下吃完再谈,你看你,这样子吃法又会吃坏肚子了。” 爸爸把手上的东西递给程旭,程旭将桌面上的所有资料全部收起,他喊了一声, 孙嫂,有粥吗? 孙嫂应着,端了粥碗出来。程旭盛了几碗粥,分别递给了其他人。 所有人都沉默着,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了。臻熙的手机这时候响起。陈夕,陈夕。 她喊了声,我先走了。还没等到回应,她拿起电话转身要走。 “你还没吃完呢。”爸爸喊住了她。 “我吃饱了。”喊话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餐厅。 陈夕就在门口等她。她迎着风,跑向他。 今天的陈夕穿着条纹短袖衫和深绿色马甲,一缕阳光穿过他的肩头,他迎着阳 光站着的样子,看得臻熙眼前恍惚了一下。这就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男孩子,他有一 种精致的俊朗,这种精雕细琢,是程旭身上没有的。程旭是一抹细腻柔软的清新晨 风,看起来简单而透明,而陈夕有夕阳西下之间的跃跃欲动的凛冽,即使他不想表 现他身上的贵气,那种从小就培养出来的富家公子的骄傲,还是在身上一览无遗。 特别是现在他靠在他的兰博基尼旁边,就像是相得映彰的景象,谁也不可否认他的 贵族般的身份。 他向臻熙伸出了手,牵起她的手,为她打开车门。 “今天去拓兰一中,怎么样?” 拓兰一中,是他们以前的高中学校。 “怎么想去那里?”臻熙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昨晚想起来,就很想去了。” 车子上了公路。陈夕一直沉默不语。她想起昨晚,是他回来之后,他们之间断 了联系超过十二个小时的唯一一次,陈夕似乎并没有解释为什么。 “你昨晚去哪儿了?”臻熙愿意主动开口问。 陈夕的头动了一下。车子拐了个弯,进入了六车道。前方的黄色交通指示灯闪 了几下,换了颜色,车子停下来。陈夕熄了火,转头抓了她的肩膀,挨近了她。他 捧住她的头,很漫长的一个亲吻。等到臻熙再次睁开眼,她发现交通指示灯的数秒 器已经跳过去六十几秒了。 “昨晚跟我爸和我哥哥们聊些事,等到我回房的时候已经发现很晚了,怕你睡 着,不敢吵你。” “哦,这样。” 刚才的那个吻的后劲还没过去,臻熙的脸和头脑都还没冷却下来。她也无法想 其它事情。陈夕算是解释了。就算了。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 车子在路边停下,拓兰第一中学就在面前。学校的大门紧闭。现在是假期,学 校保安人员不让人随便进入。 “我们的样子看起来不像这里的学生吗?”臻熙说。她看看自己的纯棉小吊衫, 牛仔外套和棉布裙,“也差不了多少啊。” “你本来就不是。” 陈夕重新发动汽车,开到了附近的一座公园。拓兰中学跟这座公园是相连的。 陈夕拉着臻熙的手进入公园,找到了学校和公园共有的那面围墙。 从公园进入学校,这是最后决定的。正如从前,他们常常从学校翻墙进入公园 一样。 从铁栏杆围墙爬进爬去,从前对他们如小菜一碟。今天再次爬上了这些栏杆, 就更加地易如反掌了。有点小小的意外就是今天的臻熙穿了裙子,裙摆有些碍事。 “你早说今天要来爬墙,我就不穿裙子了。”臻熙跳了一下,扑在陈夕的身上。 陈夕的手臂圈紧了她。 穿过围墙后的那一片小树林,就是学校的住宿区。林荫小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假期里的校园,安静得看不见任何吵闹的身影。篮球场里有一点声音。几个男生在 那里打球。 男生们看到了臻熙他们两个,拿着身上的汗衫抹了把脸,朝他们招手。陈夕跑 上去,合着他们投了几篮。矫健的身姿徜徉在树影与阳光灼灼之间。 从前,他在球场上打球,她就站在旁边加油。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篮板,同样 的树影。 聊天之后,知道是高二的师弟,就寒暄了几句。有空来打球啊,师兄。小男生 们热情地邀请。好啊。陈夕笑着,篮球从他的手指上转动,传递到小男生的手上。 “去西伯利亚那里看看。”离开了篮球场,陈夕说。 学校的教学区后面,有一座山。这座山是这个城市的地标性景物。山的面积广 阔,从山上四面望下去,可以看见不同的地区。包括东南面的商业中心区,西北面 的工业区,东北面的游乐园,和西南面的学校。这座山因为其地理位置的特殊,被 划分了几个板块,又因为在拓兰中学的北面,一到冬天风势转换,北风吹来,山上 冷得不得了,风从山上吹下来,让在教学区上课的同学们都感到了不得的寒意。所 以除了山自己的名字,拓兰一中的学生们也给它起了个昵称,叫“西伯利亚”。学 校这一带本是没有路可以上山的。这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便于管理。 可是,那临近山间的教学楼旁边,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小路虽然崎岖,但是可以攀 上这座山。这是同学们之间的“秘密”。反正不管学校里的老师们知不知道这条小 路,但是同学们从这里上山的次数,却是数不胜数。山的另一面是一座大型的游乐 园,那才是上山的正常途径。从前,当臻熙他们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就花了不少心 思要通过这座山进入游乐园,这样,就可以省了买门票的钱。不过可惜的是,那座 游乐园的围墙很高,几乎没有什么同学爬得过去。所以翻墙这种办法在进游乐园的 时候就不见效了。这是臻熙他们在学校三年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走过那最边上的教学楼,他们找到了那条小路。其实说是小路,不如说是乱石 堆。就是因为这样的一堆石,才让学校的领导们放松了警戒。 “可以吗?” “当然。” 臻熙耸耸肩。她又为自己的裙子可惜,还好今天穿的是棉布裙,虽然碍事,不 过还算不太碍事。而且,幸亏她穿的是阿迪达斯的小碎花,没有臭美地穿细跟凉鞋。 “你从前穿校服裙都可以爬的。”陈夕托着她的背爬上了那些石堆。 “那不一样,以前是短裙,今天是长裙。” 夏天是西伯利亚最好的天气。这是所有同学的共识。山上绿草成荫,生机黯然, 凉风习习。因为有树荫,所以太阳也不刺眼,又不晒。很快他们就爬过了乱石堆, 站到了山腰的泥道上。泥道有走出来的痕迹,所以就好走许多了。 半山上的风景更加地好看。这种久违的绿色天然乐园像是勾起了彼此的回忆。 三年了,小树林依然在老地方,等着他们的到来。有只小鸟落在了臻熙的头上,唧 啾两声后,扑扇着翅膀飞走了。树林里的鸟鸣像协奏曲一样地响在耳旁,夏天快乐 的时光像光影一样地在眼前掠过。站在山腰的树丛间,可以望见城中的风光。坐在 山间拂着清风,微凉中有一种暖暖的温馨。 从前,考试前后是来得最频繁的时刻。风吹过的时候,坏心情就似乎被一带而 过。取而代之的就是快乐和无忧无虑。现在这种闲适而没有负担的心绪,就更能放 松心情,像飞上天空的鸟儿一般,兴奋得不知所谓。 没有言语,却似一切尽在不言中。头靠在陈夕的肩膀上,四周静得只剩下山风, 鸟语。拨开树丛里,找到了那些酸甜草,绿色的瓣,淡紫的花。小小的花儿长在成 片的草丛中,像是一种倔强的美丽。 “记得吗?从前流行的用酸甜草的茎来拉钩钩,看看谁的草茎韧性大,赢了的 就哈哈大笑,得意忘形,输了的就拼命地找下一个参赛的小草儿,然后前仆后继地 让这些小草赴汤蹈火。真真是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时候真 是简单,简单到这种纯粹的快乐就可以让我们废寝忘食。我们还总是埋怨找不到够 强大的草儿呢。” 紫瓣儿的花朵有浅绿色的花心。墨绿色的嫩叶,像一面面的小扇子。 “这种酸甜草还有一个很出名的伙伴儿。就是四叶草。四叶草知道吗?那时候 不是说,找到四瓣儿的酸甜草,就是个幸运儿,还能许愿呢。” 草儿在手中摇曳,臻熙触摸着粗糙的草丛中的那些精灵们,她把笑容洋溢在空 气中。 “如果有幸运草,你会许什么样的心愿?” 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夕,臻熙只好又主动问话了。陈夕摸了一把地上的草儿, 把拳头捏紧。 “许了愿,可以实现吗?”他说。 “当然可以。这你是不能怀疑的。”臻熙瞪大了眼睛看他。 风儿吹过,一只蝴蝶飞过陈夕的肩膀,停下。蝴蝶扇了几下翅膀,又起飞,飞 到了臻熙的手上,停下。这只蝴蝶有白色的翅膀和黑色的边纹,翅膀中间有一个黄 点。臻熙感觉手上痒痒的。她的手动了一下,蝴蝶飞起。 “那么我许愿,我要爱顾臻熙一辈子。就像这些酸甜草一样的顽强,百折不挠。” 蝴蝶飞上了天空,在臻熙的注视下。她听见了陈夕的话,在周围的静谧中分外 的响亮。 “这里又没有幸运草,你许了愿也没有用。”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臻熙的心里甜得像涂满了蜜糖。在陈夕靠近她的时候, 她有一种像喝醉了酒一样的梦幻的感觉。她在草丛上躺下,这是不由自主地。陈夕 挡住了她头顶上的蓝天。她躺在草地上的时候,陈夕就是她的天。 自从那一晚的亲吻之后,彼此之间的亲密行为也不再羞涩和尴尬了。几乎每一 个动情时刻,亲吻都是必然的。而且他们都沉醉其中,浑然忘我。陈夕总是在每次 的长久的亲吻之后,停留在她耳边喘着粗气,手臂像铁箍一样地圈紧她。 现在就是这样。她的不由自主,都是陈夕在主导。她也完全地配合。如今他就 在她的正前方,双手在她的头两侧,眼睛里有她熟识的情感在注视着她。有些淡淡 的泥土味儿和青草香在周围飘荡,她就躺在这一片酸甜草铺就而成的地面上,跟陈 夕有了有史以来又一次的更亲密的突破。 臻熙有预感陈夕心里渴望的接下来的事情是什么。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感情的最 纯洁的证明。她愿意相信他们之间的承诺。她愿意用她最珍贵的一切来证明她的爱 情。虽然地点看似非常的不适宜,但是,如果一切都可以如此顺水推舟,她并不顾 虑什么。 陈夕是她一生至此深爱的男人。她并不介意,就此完成她的成长历程。 I from this day forward, take you to be my husband. I will love you. I will cherish you. I will be true to you, no matter there is sickness or health, until we are parted by death. I will give you my heart, my life, my all. 在陈夕的耳边,臻熙用她最温柔的声音表白了自己的心。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丈夫。我会爱你,珍惜你,奉上我诚挚的心,不管疾病 或者健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我要给你我的心,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就像刚才你许的愿,那也是我的心愿。我愿意爱陈夕一辈子,百折不挠。而 且,坚持到底。” 臻熙闭上了眼睛,让陈夕在她耳边的喘息,继续延迟。她也用手圈紧了他。陈 夕整个人毫无疑问地压在她的身上。 臻熙全身上下的温度在不断地攀升,陈夕似乎也一样,山里的静谧仿佛将彼此 的气息都眩晕开去,周围除了这样的热情燃烧之外别无他物。臻熙微微地睁开眼, 她的迷蒙的双眼只能跟陈夕的脸接触,他的眼里有非常浓郁的情愫,像是一种压制 不住的急欲宣泄的渴望,又像是迷蒙而不知所欲的恍惚。 陈夕还是在她的耳边重重地喘息,在他们亲吻稍停的片刻之间。那样的一个深 吻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臻熙的眼里只剩下眼前的人影。她不在乎任何的风声和草动, 爱情在这一刻成了她急需要去求证的眼前的风景。 她扣紧陈夕的背,不忍放开。 陈夕再一次撑起了他的身体。他们隔着衣服的那些冲动的亲密在转瞬间停滞了 下来。陈夕的眼里分明的意犹未尽,可是他的身体和他的动作却在跟臻熙表明他的 不再继续了。 臻熙睁大了双眼看他,看见了他的痛苦。 “你怎么了?” 在陈夕最后终于翻身离开的时候,臻熙摸摸身上的褶皱但完整的衣裳,坐起身。 陈夕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对她有所要求。 那个坐在她旁边的人,还有粗重的气息,他用手挠着头发,像是很烦燥一样。 “我……”在他转身来面对她的时候,臻熙分明看见了他的双眼里有更深的苦 痛。 臻熙也不知所措,这是她从来没想象过的场面。她仿佛知道男人在这种时刻有 非常难以把握的情绪,但是,她没有拒绝他啊。如果他真的想继续,她也没有反对。 他何苦如此呢?她靠近他,将他的头,按在她的胸口处。 “请你让我平静一下,不要再如此了。”陈夕说。在她胸口处的他的头,稍稍 地移动。 臻熙放开了她的手。 “你……不想了?” 陈夕沉默了很久。 扑腾的鸟儿在树丛里飞过,像惊起了所有的思绪。 陈夕站起身,对着臻熙伸手。他说。 我们已经要订婚了,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在这种地方会让你无法释怀的。如 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是我们美好的回忆。而不像现在的,这样地随便。 他拉着臻熙起身,他们拉着手,走进了阳光环绕的树林间。这山上还是这样地 静。静得臻熙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停下脚步。因为她的停下,陈夕止住脚步转身 看她,满脸不解。 在抱紧陈夕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清新的青草味。一定是刚才在地上厮磨的 时候沾上的。 心儿就要跳得自己从口里蹦出来了,臻熙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潮澎湃。 陈夕。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她说。 他们站着的地方有一缕阳光从树杈间穿过,照在彼此紧密贴近的缝隙间。陈夕 捧着她的脸,静静地凝望。然后他说。 我也很爱,很爱你。不是因为其它原因。只是因为你是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信我。 臻熙将额头贴紧他的下巴,大大地应了一声。 嗯。我信。 此刻的耳边悄然无声。因为臻熙除了听见陈夕的情话和心跳之外,她什么也听 不见,也,听不进了。 一个女人如果百分之百地相信一个男人的时候,那么,那个男人就是全世界。 一旦这个男人有一天离开,那是不是,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世界的崩溃呢? 从小路下山,经过学校,再翻墙,从公园出去。陈夕跟臻熙又跑去坐了两趟公 共汽车,是以前他们手牵手回家的那条公车路线,一来一回。 有点瞎折腾,有点心血来潮,有点莫名的感伤。 公车上的风景已经改变了许多。从前的学校在城郊,公车路线很少人乘坐。现 在城郊的大片土地也开发了新城区,在新城区里建成了许多的商业大街,热闹起来。 公车里左拥右挤,人潮攒动。 在那些步行街里逛了一圈又一圈,坐在台阶上吃麦当劳,一根薯条从两端咬起, 咬到中间两边嘴唇相贴,又吃吃傻笑。一个雪糕你舔一口,我舔一口,忘记了这是 看起来不太雅观的行为。走累了,臻熙趴在他的肩膀上,他背着她走。 这些是回忆吗?臻熙不想搞混了。她知道不是,是真真切切的。 陈夕是真心对她好的。陈夕是真心爱她的。陈夕能够做她要求的一切。陈夕, 陈夕,陈夕。她趴在她的背上,心里满满地装着柔情。 在回家的路上,臻熙在车里累得睡着了。夜色里,路灯的光芒在她眼前闪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陈夕的车里。 “到了吗?” “嗯。” “怎么不叫醒我?” “叫醒睡美人的只有王子,我是你的王子吗?”陈夕靠了过来。 看着越来越放大的他的脸,臻熙感到一阵心悸。 “是的。王子吻醒了睡美人,她醒过来,从此跟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陈夕抱紧了她,用自己燃烧的温度感染她。 下了车,臻熙站在自家的铁门前。陈夕跟着她过来。 “我去看看伯父吧,我霸占了她的女儿好些天,他肯定恨死我了。” 手牵手走进了里屋,臻熙让陈夕在厅里等着,自己上了爸爸的房间。走到房间 外面,她听见里头的声音。 “熙熙回来了吗?” “还没。刚才我去她房间看过了,还黑着呢。孙嫂也说没见过她。”这是阿英 的声音。 “看来,她是很爱那个陈家小子的。整天跟他泡在一起,什么都忘了。” “年轻人嘛,都是这样的,还不是粘粘糊糊地粘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我就怕这样。我就怕她不知道分寸,一头栽进去,就收不回来了。”爸爸的 声音有些沙哑。臻熙听出了对话的内容是关于她和陈夕的事情了。 “希望这个陈夕不像陈家父子那样的狡诈,心狠手辣,不然,熙熙是要吃亏的。 但愿陈夕也不像他的哥哥那样,花花公子一个,到处拈花惹草,惹一屁股的风流, 纨绔败家。始终,我还是有顾虑的。从来我就没想过让熙熙找这样的人家,我希望 的是她能找像程旭这样的实诚的孩子,那我就放心了。唉。” 屋里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是阿英的劝慰声。 “你不要想太多了。你就是想太多,才搞坏自己的身体的。熙熙是大人了,她 会懂得怎么选择的。你也要相信她,相信她的眼光。毕竟他们也是十几年的感情了, 这种情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散的开的。陈家那孩子看起来也挺好的,人长得不错, 看起来也正派,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的。十几年了,如果有什么变故,这两年,两地 分离,该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不是?” 爸爸还是有顾虑的。他还是不太认可陈夕。为什么呢?这本来不是应该讲门当 户对的才对,不是应该对穷小子有偏见的才对?怎么现在反过来,反而对跟她看起 来般配的陈夕,爸爸倒是疑虑重重,而对程旭,却满心的喜欢了? 臻熙想不通。她收起心情,敲门。 陈夕跟爸爸的会面匆匆地结束了。一个理由是时间太晚,一个是爸爸自称身体 不适,不好坐太久。臻熙知道这都是借口。爸爸的病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早上他 吃早餐的时候不是好好的?联系起来刚才在房门口听到的话,臻熙心里了然。 已经要订婚了呀。如果不能得到爸爸的真心祝福,这对臻熙来说,心里确实有 说不出的难受。 臻熙拿起那些照片,她看着照片里的自己,那一个个幸福的微笑。陈夕在她的 身边,也是一样的幸福地笑着。他们一定会天长地久的,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 她在心里默念。 这是她和陈夕的婚纱照。是唐铭襄拍摄的。紫薰婚纱主理了这次的订婚宴,今 天她过来是要讨论流程,甄选宴会要准备的一切。早上陈夕去忙别的事情,说是等 一下赶过来。所以她自己先到了,正在选照片。 唐铭襄就在她的旁边,叉手呆坐等着,一副昏昏焉的样子。紫薰婚纱的几个小 姐妹们也叽叽喳喳地在评论着照片,还一路说着羡慕啊,嫉妒啊这类的话,说什么 她找到了好人家,钓到了金龟婿,命好啊,等等。臻熙也在等着陈夕来,好做最后 的决定。 自从容容的事情之后,唐铭襄就是这样的萎靡不振了,除了工作的时候能看见 他比较精神的一面,其它时间,他就是懒懒散散的。兰薰已经对臻熙敲过警钟,说, 看着这鬼东西那副样子,就怕给他搞砸了也说不定。最后是唐铭襄自己拍着胸脯保 证不会误事,主动要求来拍照,说什么老朋友也不互相帮衬,那成何体统等等。臻 熙知道唐铭襄不同于人的另一面,在工作时候不会误事的沉稳性格是他的招牌。最 后她肯定了他的主动要求。 照片是拍得不错的。起码技术不会退步。只不过,就是她也不习惯现在的唐铭 襄的这样子的颓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让自己摆脱这一团迷雾,从那些伤心里 走出来。 她伸手摇了摇唐铭襄。唐铭襄的头往左偏了一下,快倾倒的时候他清醒过来。 “选好了?”唐铭襄还是眯着眼,歪着头。 “没有。是怕你睡昏了。”臻熙扶正了他的头。 “哦。那没关系,你继续选,我继续昏。你选你的,我昏我的。别再推我了啊。” 唐铭襄双手顶着脑袋闭上眼。臻熙和一旁的兰薰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气。 不久之后,陈夕来了。一起讨论了订婚宴的流程之后,把选照片的事情也决定 好。兰薰拉着臻熙和陈夕的手,搭在一起,说了句,祝你们幸福。在场的姐妹们也 搭着臻熙的肩膀闹了一阵,说了些祝福的话,让臻熙也不好意思起来。兰薰古灵精 怪地跑到陈夕的身旁,在他的口袋里塞了些东西进去,之后,对着陈夕眨眼睛,似 乎在提醒他某些事情。陈夕有点傻乎乎地不顾兰薰的阻拦把东西拿出来,当场被哄 堂大笑。 “兰薰姐,你可真是够朋友啊,连避孕套这东西都想到了。”有个小姐妹高喊, 还专门拿过陈夕手里的东西晃悠悠地。之后,所有人都拿这东西起了哄。 臻熙的脸红得像番茄一样,她几乎要羞得在地上挖道缝躲进去了。 最后,那东西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唐铭襄抢了去。他拿在手上端详了好 一会儿,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小朋友就不要用这些了,最好等长大了再用。这个就给大哥哥我了,还能物 尽其用。兰薰你真不像话,这样会带坏小朋友的。” 兰薰气急败坏地逼着唐铭襄拿出东西来,自然是无功而返。之后再次绕着这避 孕套喧闹了一番,小姐妹们的嬉笑,让臻熙的脸,更红了。还好陈夕比她镇静,一 直拉着她的手。 “这又没什么,难道你们都没有用过?”兰薰还不忘幸灾乐祸地在臻熙的耳旁 轻声问道。臻熙红着脸摇摇头,又来了个满堂大笑。 事情是怎么平静下来的,臻熙不太清楚,不过她发现陈夕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之后陈夕接了个电话,接完后,他就问臻熙。 “你等下可以自己回家吗?” 臻熙楞了一下,不过她很快体贴地点点头。 “你有事吗?要现在去办?” “嗯。我家里的事情。我哥刚才打电话来了,我现在要赶回去。” “没事,如果你有事就先回吧,等下我送Cici回去。”一旁的唐铭襄抢着说道。 臻熙看了唐铭襄一眼。她对着陈夕回了一个微笑。 “是的,你放心吧。有事情就要赶快去办。” 陈夕点点头,转身走了。步履匆匆。他一边走还在一边按手机键盘。 陈夕走后,刚才的笑话也不讲了,店里来了其它的客人,小姐妹们也出去招呼 客人了。会客室里剩下了兰薰,唐铭襄和臻熙。在一阵沉默之后,兰薰拿出了叠在 杂志架上的报纸,还有一些杂志。她翻开了一些报纸和杂志的版面,指着标题让臻 熙看。 “这些给你看看,或许对你有帮助的。”兰薰说,她说得非常地慎重,仿佛是 一件严重的大事一般。 臻熙拿起了报纸,仔细看了上面的标题。 陈子安遗产纠纷案进入僵持阶段,安美集团面临崩裂局面。 其它杂志也报道了类似的内容。陈子安,是陈夕已经过世三年的爷爷。安美集 团的前任董事会主席。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