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说要自己当厨师,说什么留住男人的办法就是留住他的 胃。然后跑去找你家孙嫂进行家常菜速成班的培训。结果,那次你烧出来的菜,不 是太咸,就是太辣,还洗不干净,简直把我的胃折腾得死去活来。 嗯。是的。 所以呢? 我还是要做。 这公寓式酒店里有厨房和家用器具配备,这给了臻熙自己下厨的理由。陈夕的 表情是痛苦的,但是最后他也只有妥协了。 一起出门买菜,第一次在市场里跟菜贩子们讨价还价,让臻熙觉得自己就像一 个伺侯丈夫孩子的家庭主妇,有一些深藏在心里的平凡的幸福感。 红烧排骨,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鱼头豆腐汤。摆在桌面上的东西看起来秀 色可餐,可是陈夕却迟迟不动筷子。 真要吃? 当然。这是我的辛勤劳动成果。你敢不吃? 有没有顺便买了止泻药? 臻熙用筷子敲了他的头一下。他闪着眼睛嗷嗷大叫。 吃吧。 好,吃。 陈夕故意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臻熙掐了他的软肋一下。陈夕的脸抽了一下筋。 出乎意料的结果啊,老婆。 哼哼。这是我这三年刻苦学习的结果,还行吧。 可以啊。 大快朵颐,桌面上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说留住男人的人,先要留住他的胃呢?其实女人在这个过程中感觉到了 家庭给她的安全感。男人得到了女人像母亲一样的关怀,所有人都不能抗拒的,是 对家的渴望。这很凡俗,也很平常。 吃完饭,一起窝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电视,电视演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互相靠 近的那种贴紧肌肤的亲密感。 相安无事的一天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彼此的手机都关了机。失去了联系, 也像断了消息一般。 臻熙其实是有一点担心爸爸的反应的。毕竟这种事情对于长辈们来说,简直就 是天杀的任性妄为,胡作非为,不考虑后果的不成熟的小孩子的行为方式。离家出 走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做过,不管以前爸爸有没有出面管制她,她好像也没有闯过像 现在这样大的祸事来。 是祸事吗?不知道。 夜幕降临。露台上的风,很凉爽。臻熙告诫自己要抹去所有的顾虑,安心地陪 着陈夕过完这半个月。 对,就半个月而已。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剩下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她还是会 跟他分离。至少是还有一年的分离啊。至少要等到明年她毕业之后,英国之行才可 以成行。 我明年满二十二周岁了,我回来。我们办了结婚证之后,你以陪读的身份出去。 这样或许会容易些。 不,我想我还是要自己申请出去比较好。这样会自由点。 自由点?什么意思? 陈夕的想法也可行的。陪读嘛,那就是以他的老婆的身份出去咯。可是,这不 是我的想法啊。臻熙想。我也不至于会沦落到要靠你才能出国吧。哼。 其实不都是一样的吗?出去了你还是得跟着我的。我们发了誓言的,都不许反 悔。 是的,不许反悔。但是我还是要靠我自己,申请到全额奖学金,到时候,我就 不用在你面前低眉顺眼地抬不起头了。哪天要是你不要我了,我还能名正言顺地待 在那里,直到学成归国,而不是因为你的抛弃而委屈地带着被人休离的头衔回来。 哼,你可以哦,越来越大女人了。 当然,你忘了我们从前的约法三章了?不准考低于年级第十名,不准考比上次 考试成绩低的分数,谁考落后了是小狗。 对对对,我的小狗,这就是你不能扬眉吐气必须俯首贴耳的历史经验是吧? 谁是你的小狗,你才是我的小狗呢。要不是我常常拉着你去自修室里学习,你 就没有本事跟我竞争了,我带着小狗进自修室,我还羞呢。 谁说的,通常情况下你的成绩一排名都是在我后面的,也就是寥寥几次,我故 意让你争上游,让你小小地满足了一下虚荣心而已。 谁说的,谁说的,你敢擅改历史,你会成为历史的罪人的。 我讲的本来就是事实,历史的真相是不允许掩盖的。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我 知道女人都是爱面子的,就饶了你了…… 你乱讲,你欺负我,就冲你这种态度,就足以证明你是多么地不诚实,不诚实 …… 屋子里的空气都像是灌了蜜糖似的,甜得腻了心。半夜里的醒来,仿佛这些话 语还停留在耳边。这样的日子,真想,时间可以停止。 总归还是瞒不住的。这样的日子到了第五天,他们在从市场回去的路上,旁边 的车道旁就停下了一辆劳斯莱斯。停住脚,看着车里的人走下来。 “玩够了吗?” 臻熙看着爸爸平静的脸,她抓紧陈夕的手。 “伯父,我们……” “行了,不用说。让她来说。” 爸爸堵住了陈夕的话头。臻熙移动自己的身体向陈夕那边靠得更近。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假期完了我们就回去的。” “你认为爸爸可以让你在外面游荡不归家吗?” “可是我没有去哪里啊,我还是在这个城市里,我跟陈夕在一起,我们会很好 的。” “很好就可以逃避现实,丢下事情不管不顾地躲起来?留下一个烂摊子让家长 们来收拾?” “这件事是我怂恿臻熙做的,伯父你不要责怪她。”陈夕插话,他的手捏了她 的手一下。“这是个临时的决定。我们也知道这样不好。伯父你要怪,就怪我吧。” 旁边有行人侧身而过,眼睛注视着这一幕。顾正嘉回到车上,劳斯莱斯开走了, 他们一起回到了酒店里。在酒店的套间里,顾正嘉坐在沙发上,看着臻熙收拾东西。 “你们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仿佛看见了放在桌面上的菜肴,顾正嘉翻动着购 物袋。“自己煮饭?” “是的。”臻熙停下了手上收拾的动作,抬头回答。 顾正嘉没有再回话。 在回去的路上,臻熙听到爸爸说,我倒是从来没见你煮过一顿饭给爸爸吃的。 这话像在咕哝,臻熙就当作是听不到,继续看着车窗外。 订婚礼那天的情形,后来程旭告诉她,那天很早董事长就去了陈家,说明了情 况。陈家人没有很明确的表态。在通知了所有收到请贴的客人订婚礼取消的消息之 后,关于婚宴的事情,陈家人和董事长,把它处理成一场合作签订协议的记者会, 就这样掩盖过去了。 日子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每天出去,就是陈夕来接她。陈夕说,他回家的时候, 他的家人仿似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只是跟他交待了一下订婚礼取消的事情,就 算完结了。 我爸爸知道那几天我们是在一起的。就是因为这个理由,他才放过我的。他最 后还是得到了你爸爸的支持,建立了那个合作科技城的项目,有了这些,一切就可 以既往不咎了。我也猜到只有这样,才能平息纷争。不过我非常抱歉,这件事对于 你爸爸的困扰是多于我的家人的,他们一向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天平来衡量所有的 行动。我真难过。 那几天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梦醒了,仿佛就不存在 了。 半个月很快就过,他,又要走了。 想起这件事,臻熙的心里就很痛。她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要投入得这么彻底呢? 因为陈夕的回来,改变了所有的计划。她已经决定要一心一意地跟他走了。这种义 无反顾的心态,可以给她带来幸福吗? 但愿一切,都能如愿以偿。 开学后,臻熙第一件事就是去教务办公室,申请取消保研的名额。教务老师看 着她良久,说,你都想好了吗?有几个教授已经在准备接手你的资料了,你这样放 弃了,会不会太可惜了? 臻熙说,我要申请出国留学。 那个老师低头不语,只是口里在嘟囔,怎么都想着这种事情呢?难道真是外国 的月亮比较圆? 臻熙无语。 “至今为止我所知道的,只有你跟程旭两个人拒绝了这个资格。不会是他影响 你的吧?”那个老师突然说。 臻熙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回事,她很吃惊。 “老师……你是说,程旭也拒绝过保研的申请?” “是啊,不过他的理由更直接,他说,读书的费用,他负担不起,而且,又没 有收入,他要去工作赚钱,替他妈妈治病。” 哦。原来如此。臻熙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在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她看到 了徐丽娟。 “徐老师。”臻熙打招呼。 很久了,自从没有上徐丽娟的课,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妈妈。那样的行色匆 匆,还是她徐教授的特色。 “你好。小熙。”徐丽娟停下了脚步。“我听说你已经保研了,已经确定了研 究方向了吗?”徐丽娟看来有跟臻熙寒暄的意向,臻熙就把资料递给她看。 “我刚刚已经取消了申请资格,拿回这些材料了。” 徐丽娟仿佛很惊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臻熙。 “为什么?” “我要出国。” 徐丽娟把资料拿在手上,一动不动。 “嗯。有另外的志向还是好的。只要不要荒废了学业和前途就好。”徐丽娟把 资料递还给臻熙,闪身走了。只是几步,她停住了脚。 “把你的邮箱给我,我如果有这方面的资料,就发给你。” 臻熙有些受宠若惊。她拿出了便签纸,写下了自己的电子邮箱。徐丽娟接过, 面无表情地走了。臻熙看着妈妈的背影,她心里,突然有些舍不得。 本来以为,再有三年的时间,她可以待在这里,跟妈妈同在一个地方。但是… … 唉。或许她都是一厢情愿的。一直都是。如果当年她没有那么执着地要来这里, 也许幻想就不会破灭。人生真是有很多意外,意外改变了所有的旅程。 如果当年没有选择来这里上学,她肯定是跟陈夕出国了,也就没有分离这种事 情发生了。说到底,一切还是,殊途同归。 在学校的林荫路上走着,那些放风筝的小孩子们在嬉笑玩闹。下午时分,小学 生们早早地放学,就在活动场地上玩耍,天气依然很热,有些小孩子在游泳池里玩 水,一下子就把衣服弄湿了。大概是家长闻风而来,拉着那些湿了身的孩子就一顿 训斥。小孩低着脑袋任着大人哇哇大叫,头低下的脸上,却在不停地对着他的小伙 伴们做鬼脸。然后,大人说,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小孩儿就严肃起来,说,是的, 长官,遵命。背上书包,大人小孩手拉手,离开了游泳池。剩下的一些没有大人来 管教的,就哈哈大笑起来。 湖边有一对新人在照相,互相依偎的姿势,露出甜蜜的笑容。 臻熙想起了自己跟陈夕的婚纱照,都放在她家里呢。不知道过一两年之后,等 他们正式结婚的时候,会不会发现初初的这些照片,很傻很天真呢?到时候,要不 要重新照过? 耸耸肩,想了想,反正无所谓了。只要跟他在一起,每天都是情人节的,不是 吗? 看到新人照相,想起了唐铭襄。臻熙决定到他工作室里去看看。许久没去了。 整个暑假她都是以陈夕为中心,连新娘秘书的工作都辞了。还好兰薰人好,没有跟 她计较。 在工作室门口,臻熙敲门。出来开门的人,竟是兰薰。兰薰穿着丝绸布料蕾丝 边的淡紫吊带睡衣,头发凌乱,那样子,让臻熙,有些不知所措。 “我来的不是时候?”臻熙撇撇嘴。兰薰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如果你早来两个小时,就不是时候。” “两个小时!”臻熙惊叫,进门,然后她看到兰薰促狭的眼光。彼此笑开,心 照不宣。 进了门,臻熙真不敢左顾右盼。唐铭襄呢?她问。还在挺尸。兰薰回答。 “原来你们一直在暗渡陈仓啊。” “也刚开始没多久,最热烈的时候是在两个月前。” “那是在容容结婚之后的事情了。” “没错,准确地说是在你要订婚的那段时间才有实际行动的。” 哦。臻熙叹息。一直的猜测还是没错的。兰薰看唐铭襄的眼神,向来是不同于 一般异性朋友的那种意味的。 “我该不该恭喜你呢?” “没必要。如果哪一天你听他说要娶我了,那时候再来恭喜我吧。” 再次撇撇嘴,臻熙突然觉得今天像是冥冥中有指引一般,她想来唐铭襄这里, 然后就撞破了他们的好事。以后,她又有东西可以跟唐铭襄扯皮了。 “你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帮我去买日用品吧。” “为他买的?”臻熙指指屋里熟睡的人。 “你看他像是那种人吗?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 兰薰进屋换了衣服。出了工作室,走半个钟头超市就到了。在超市经过内衣柜 的时候,兰薰停下来,看男装内衣。 “你这个……也帮他买?” 兰薰用眼角瞟了臻熙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臻熙对她伸伸舌头,做不理 解状。 “等你以后帮你家陈夕买的时候,你就能体会这种感觉了。” “是吗?好像我们,从来没谈论过这种问题的。” “那是因为你们还没成熟到这种程度,或者我可以这么说,你们的爱情,还停 留在对彼此的依恋之中,而不是这种习以为常的平常生活。” 臻熙若有所思。想起那一起住的五天,她也为陈夕洗过衣服的。也许就是那时 候,才有那种平常生活的感觉吧。这是不是,就是婚姻的真谛?很通俗的表示。只 是为彼此的需要而生存着,计较着。 兰薰算是事业有成的女强人了,可是在她眼里,为男人买内衣裤这样的事情, 才是爱情的表现。这又是不是能说明,婚姻的终极目标,还是建立一个家庭。在这 个家庭里,丈夫和妻子相互依赖地生存着,深入到彼此的生活细节中,互相为各自 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一种温馨与和谐的感觉。 也许爸爸和妈妈就是达不到一致的目标,才会破坏了这种家庭中的温馨与和谐, 最终导致婚姻失败,让她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在离异的家庭里,孩子是最终的受害 者啊。 这种想法让臻熙更加铁了心,跟着陈夕走,走出一样的路,目标才会一致。只 有这样,他们的爱情才有升华的机会。总有人要牺牲的。何况只要申请出国留学的 事情成功了,她也一样可以做个有事业能独立的女人,能够爱情和事业双丰收,那 才能保证一起成长的步伐不会改变。 兰薰走到另外一个区域,超市里的人们正在排队等优惠时刻,买价钱便宜了一 半的土鸡蛋。兰薰将推车让给臻熙,自己加入到了队伍中。这种毫不犹豫的样子跟 那些家庭主妇没有什么区别。队伍一溜都是提着提篮的奶奶妈妈们,熙熙攘攘的声 音,这就是生活的交响乐了。 大四的这一年,上课的时间少了了。臻熙为了申请出国留学的事情,忙得一塌 糊涂。 你不要急,商学院的申请日期要到明年春季才结束,至少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 我会联系那里的教授看看能不能帮你写推荐信,这样你申请的份量就充足了,成功 的几率也大了许多。你之前发过来的自述信,简历,还有你的成绩单,我看都应该 挺有竞争力的。还有你从小参加的那些小提琴音乐类的国际赛事,这三年来的工作 经历和参加社会活动的经历,都会给你的申请锦上添花的。你就放宽了心,安心把 雅思考好,一切就都ok啦。 陈夕的邮件,适时地让臻熙在忙累之余感到了一点点温暖。这让她对自己出国 的决定,越发地坚定不移了。 出国留学的事情,臻熙一直没有告诉爸爸。她不知道做这样的决定,爸爸知道 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本来想先斩后奏之后就没有反悔的空间了,可是,不知 道为什么,爸爸还是知道了。 樱花之都里,爸爸和阿英都在,他们直接就切入主题,让臻熙尚来不及斟酌该 如何回答。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都不跟爸爸商量呢?” “我怕你阻止我。但一直认为你会支持我的。”臻熙如实回答。虽然她心里七 上八下。 屋里的酒味很浓,酒气弥漫了整个空间。顾正嘉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完酒杯里 的酒。 “你知道我为什么阻止你。难道你不是因为那个理由吗?只是为了陈夕,你就 把一切都忘了?”爸爸的语气显然是气愤的。臻熙低着头不说话。果然如此。她心 里想。 一旁的阿英没有说话,飘来飘去的眼神在父亲和女儿之间转移。 “如果是你自己原来的想法也就算了,但是,你却并不是这样想的。陈夕回来 两个月,就把你的心都带走了,且把原来你自己的想法也改变了。这样的奋不顾身, 才是爸爸最担心的,你明白吗?爸爸从来没想过要阻止你做任何事情,也一直任由 你自己去做决定,但是如果这个决定是别人影响你的,爸爸就不得不将它提出来讨 论,免得你将来后悔。悔不当初这种境况,是会让人很痛苦的。这种苦,如果可以 拒绝,就不要让它出现。你明白吗?” 阿英起身,在爸爸说话的时候,悄悄地退了出去。她在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 说着话的爸爸,眼里有很复杂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我要申请出国的?谁告诉你的?”臻熙抬起头,直视爸爸。她心 里很清楚这件事除了陈夕和她,还有因为申请而需要接触的学校里的那几个有联系 的老师之外,她没告诉过任何人…… 顾正嘉闷声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难道是我们老师告诉你的?”不可能。臻熙想。老师们不会那么多事的。 顾正嘉还是不说话。 “我做任何决定之前,我都会慎重考虑的。我决定了,就不会再反悔。我知道 你以为我是为了陈夕才去英国的,但是,那只是其中的一个理由。出国这件事,很 多人都在想,挤破了头大把人想尽办法要办出去,那只能证明这件事本身是有价值 的,才会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如果你真有这种想法,你在三年前就该出去了。那时候去,不是更好?为什 么那时候你又不去呢?” 臻熙抿紧了唇。阿英已经去了很久了,没有回来。 “情势不同了,想法不同了而已。” “那你三年前是什么想法,现在又是什么想法?” 爸爸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放缓了语气,眼睛也是看着酒杯,不看她。 “总之现在我就是要去,我会用最出色的成绩得到最丰厚的回报的,就算我是 为了陈夕去的,我也会为我自己的将来打算,不会盲目的。你放心。” “说来说去,还是只有一个理由,为了陈夕,是不是?” 臻熙沉默,沉默。 “你就当是吧。”她说。 不是的。另外的理由就是,妈妈不认我了,你也有了新的伴侣,我再留下,也 是孤单一个人。我只是想成全我自己的爱情,成全我的比翼双飞而已。臻熙在心里 说。她没法说出口。 臻熙走出樱花之都。爸爸留下来了。阿英走开之后,也没有见她回来。怎么回 事? 爸爸最后说。你不会后悔就好。爸爸喝的那一杯杯的酒,看起来像是在喝闷酒, 那种借酒浇愁无法舒怀的模样。 好吧。不论什么原因,决定了的事情,就让它定下来吧。 申请英国的学位,需要过英语关。为了这最后的几场英语考试,还是要背水一 战的。背着书包在图书馆里啃书的日子,单一而枯燥。以前她揽下了很多事情,除 了上课,温书,还要当新娘秘书,帮唐铭襄跑腿,总是觉得每天日程排得满满的。 现在早出晚归,只是看着豆芽般的英文字母过日子,反而心情特别舒畅,有一些留 恋起这样简单的学生生活了。还有几个月吧。过了春节,一切就成定局了。 离开这里,就等于离开了她的过往。 爸爸会想到她出去了,是极少机会想回来的。也许是这样的原因,才出现了他 劝解她的那一幕。但是,最后还是被她说服了。 你爸爸最后还是会尊重你的想法的。他不忍心坚决地拒绝你的请求。阿英上次 就说过这样的话。不管是订婚,还是现在这出国的事,爸爸都纵容了她。 从前的想法该颠覆了。爸爸是爱她的。这种爱,无法替代。 眼前的资料,写得工工整整。程旭离开学校的时候留给她的学习资料,对她的 帮助很大。特别是专业课的课程总结,他都写得很精辟,通俗易懂,在她后来学习 的过程中让她省不少心。今天她的成绩表摆出来能够有足够的竞争力,今天她面对 毕业选择的时候能够有那么多的路可以走,也是对亏了有这个师兄的倾囊相授。 资料用钢笔写的,是不是用了那只雅心留给她的,她又转送给他的那支笔写的 呢?这些资料写得如此工整,不像是随心所想的涂鸦。他背后,有没有做了其它努 力了? 唉。爱情是自私的。她自私地去爱陈夕,也自私地不给程旭想要的东西。 合上书本和练习本。墨水字在面前消失。日影西斜了,散了吧。在去饭堂的路 上,程旭打了电话给她。 “你在学校吗?我现在在你宿舍门口。” “呃?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出大事了。” 程旭劈头的一句话,说得臻熙云里雾里地。在宿舍门口见面之后,程旭告诉了 她一件事,晴天霹雳一般地,一句句,把她打懵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结果,就是在她封闭外界联系专心读书的 这段时间里,陈家人和爸爸,已经为了一场官司,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到了撕破脸 皮的结果。 这场官司因为一场火灾而引起的。陈家的安美集团,在正嘉集团的一个百货广 场里租借了三层楼层开电器城。一天夜里,电器城里失火,因为是开业期间,楼层 里人员不少,顾客和员工四散,几个来不及逃出来的顾客,死在了大火里,一整层 楼面烧成一团黑,所有货品毁于一旦。后来探寻起火原因,是因为天气太热电线短 路引起的火灾,又因为楼梯间里堆放了货物,使人员疏散缓慢,才导致了伤亡的惨 剧。火灾起因鉴定结果出来之后,安美集团和正嘉集团,又因为赔偿问题出现了分 歧,这场分歧,终于直接导致了彼此分裂的局面。 分歧的重心在于,安美集团指责正嘉集团管理上的疏忽,才会出现电线短路而 引发火灾。正嘉集团争辩,正是由于安美集团违规在楼梯间里堆放货物,才直接导 致了人员疏散缓慢从而引发悲剧。 官司打得轰轰烈烈,最后,正嘉集团提交了消防勘察结果,证明确切的起火原 因是,因为天气太热电线管外包塑料熔解引发短路从而引起火灾。消防局也证明正 嘉集团向来有按消防条例进行定期审查,短路现象纯属意外情况,且有监控录像证 明安美在楼梯间里堆放货物,已经是长久以来重复违规并且屡劝不改的现象,这种 故意违规最终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法院判决事故的主要责任方是安美集团,正嘉 集团负次要责任。 因为电线短路属于意外情况,正嘉集团参保的保险公司理赔之后又以故意违规 导致赔付内容无限扩大的理由状告安美集团,提出因为安美的故意违规,引起消防 救火延迟,让本来可以迅速解决的一场火灾无限延长,终于导致最不可估量结果的 论点。 最后为整场火灾买单的,是安美集团。 前因后果,程旭终于说完。臻熙和他在饭堂里,听着嘈杂的人声,听着突如其 来意外的靡靡之音。 你告诉我这些,是做什么。臻熙问。 你是知道安美和正嘉联合搞科技城的事情的。程旭没有回答臻熙的提问,反而 岔开了话题。 知道。 后来安美因为赔付的金额巨大,资金链断裂,工程的下一期款项无法到位,董 事长要求他们出卖股权,现在科技城的最大股东,是正嘉集团了。如果安美下期的 款项依然无法准时到位,那么他们就要退出这个项目了。原来提出项目的是他们, 最后如果被迫退出,彼此之间的怨怼,一定会更深。你考虑过后果吗?安美的老板, 可是陈夕的家人啊。他们跟你爸爸敌对,你认为你跟陈夕能有好结果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幸灾乐祸是不是?你告诉我就是为了看我们笑话的是 不是?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臻熙将筷子重重地摔在餐盘上,怒气匆匆地提起包,甩手而去。她不理背后程 旭的呼喊声,心绪,拧成一团。 眼前的陈夕表情十分复杂。他说,我没有听说过这回事。 是吗?臻熙应了声。 好不容易连上线了,说了安美和正嘉的事情,仿佛很扫兴一般。 你还是快来吧,我等不及了,好想你。陈夕说。他的手掌印在屏幕上,看见了 清晰的掌心纹。臻熙把手也伸过去。 等申请成功了,我马上就去。十个月很快过去的。 你不要去管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你是跟我在一起的,只要这样想,什么问题都 不是问题了。不准你胡思乱想。 好。 断了连线,臻熙离开自己的房间,她走到爸爸的书房门口,敲门。 进来。里面有声音在回应。臻熙开门,看到了坐在书桌后的爸爸。 突然又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想问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有事吗?” “没有。就是来看看你。”臻熙搬了椅子坐在书桌前。她直视着爸爸的眼睛。 “没什么事就回去看书吧。语言这一关一定要过。过不了申请的难度会增加的。” “嗯。”臻熙应了,没有动。 “有些事情想好了,就不要犹豫不决。这不是你现在该有的心态。爸爸在这里 很好,没什么事儿,你去了之后,空闲了就回来看看。如果爸爸有时间,也会去看 你的。现在交通这么方便,距离个十万八千里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爸爸像孙悟空 一样翻个筋斗云,一下就到你们家门口了。这里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该怎么办就 怎么办,在商言商,公事公办,爸爸应付得来。”头也不抬,顾正嘉一边看着手里 的文件,一边说。 “我已经让那陈家小子保证过了,他要给你幸福。如果他做不到,不管是什么 原因,只要你回来,爸爸都会等着你的。去吧。”顾正嘉还是没有抬头。 “爸爸……”臻熙的眼睛湿润了。 “去吧。” “嗯。”臻熙走过去,抱紧了爸爸。 回到了房间里,臻熙发现电脑没有关机,邮箱里有闪动的信息。你有新邮件? 看了一下发件人的名称。徐丽娟。 妈妈!臻熙看到这个名字,几乎要跳起来叫起来。邮件里是寥寥数语。 这是学院丁院长和另外的王副院长给你写的推荐信。祝你成功。 两个附件加两句话。重若千金。打开两个附件,臻熙明白这些推荐信的份量。 丁院长是国际学术界的翘楚,曾经在英国剑桥大学讲学,现任英国曼切斯特大学客 座教授。王院长是国内知名的经济学家,多篇经济论文曾刊登在世界权威经济学杂 志上,在国际学术界也享有盛誉。这样的推荐信,无疑铁定了申请的成功。 臻熙按了回复。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谢?非常感谢?衷心谢谢你?好 像都太简单了。 斟酌了许久。臻熙终于打出了一行字,按了发送键。 虽然我曾经有过怨恨,但从来,我都是爱你的。所谓爱得越深,才会责之越切。 信发出去了,本不想有回复的。但是,过了十分钟,又有闪动的信息。 我爱你,亲爱的宝贝。 看着邮件,抱着双肩,臻熙想哭。无声的泪水流下,心抽搐不休。 这样的话,真像从前,她在临睡前,妈妈哄她说的话。 睡吧,睡吧,我爱你,亲爱的宝贝。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