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两年后,夏季。 臻熙从电梯里走出来,就见到了站在门口迎接她的秘书Candy 。从前的半老徐 娘,但经过熟悉,臻熙发现她不过才三十五岁,那几年前臻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不过才过三十,那时候她就觉得这秘书看起来很老气的样子。难道真是女人三十 烂茶渣?一边走,Candy 一边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的日程表。 “早上十点开第二季度经营分析会议,十一点之前会集齐各子公司的项目进度 表,第三季度新项目准备动员大会在经营分析会之后开,大约的时间定在了下午两 点半。所有的新项目预算已经送过来了,都在您的B 类文件夹里放着,下午四点半 有个约会,是跟鸿程关于开发案的协商,他们已经送来了修改好的计划书。这是晚 上宴会的邀请贴,四通集团柯总过六十大寿,请你和阿旭一起过去。” 秘书小姐说完,臻熙的桌面也摆满了东西,经营分析会议的材料,项目进度表, 项目预算及流程表,鸿程开发案的计划书,邀请贴,红色的,印了金色打字。 “谢谢你,Candy 姐,帮我泡杯咖啡进来。顺便把程旭叫进来。” “好的。”Candy 答应了,“阿旭早上去送标书,可能没那么快回来。” 臻熙想了一下,又问,那经营分析会议他不来了? “阿旭说已经做好所有资料,小姐只要看完就可以,各部门的总结材料也都在 这里。” 又多了一叠厚厚的纸铺在臻熙面前。 “其实这些用电子档就可以了,之前的电子档不都应经送过来了吗?”臻熙随 手翻了翻那厚厚的纸。 “这些是要当档案材料入库的。这是我们正嘉向来的传统。档案材料都是放十 五到二十年,以备查看。这也是我们建筑行业的老规矩,因为建设周期长。” 臻熙闭眼,呼了一口气。她说,我知道了,开会的时间到了提醒我,我现在要 把这些纸吞进肚子里,不要来打扰我。 Candy 笑了一下,说,好的。我帮您去泡咖啡。 Candy 出去了,臻熙看了一下时间,早上八点三十五分。她踢掉了脚上的高跟 鞋,把脚平放在脚下的羊绒地毯上,脚丫子的突然释放,让她松了一口气。 日子总是在这些会议和文件中度过,每天的例行公事就是看秘书小姐和那些助 理们给她整理好的资料,然后按照拟订的想法去当发言人,把事情吩咐下去。时间 总是争分夺秒的,有时候一个小时就得看完厚厚的一叠纸张里密密麻麻的文字、数 字、图片,然后把它们融会贯通再消化入脑,在脑海里盘算之后,把它们化成另外 一种形式表达出来,让她的部下有了工作指示。一切的事情都在她的一念之间,脑 细胞每天都活跃着为她服务,她感觉就算是晚上不做梦的时候脑细胞都在疲于奔命, 就是为了完成将金钱用各种形式排列组合化为最大效益的这一项运动。 Candy 的咖啡只是速溶咖啡,这让臻熙无比怀念唐铭襄泡咖啡跟她分享的那些 日子。从前的日子好像很遥远了,在每日的忙忙碌碌之中,就把曾经的青葱岁月, 都变成了今天的平凡日子。 唐铭襄跟容容结婚之后,就去了瑞士。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他在国内的知名度和 事业,去瑞士建立他的小幸福。这是臻熙想不到的。她问过唐铭襄,为什么会这么 决定,唐铭襄告诉她,这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终于不会后悔。 后悔。唐铭襄也许是后悔了当初没有寻找各种机会去瑞士跟容容相依相伴,才 会让容容受到了身体的创伤并且留下了一生无法弥补的伤害,他要用他的下半辈子 去补偿这个过失,所以他坦然地面对放弃。 而她呢?也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跟陈夕一起出国留学,以至今天仍然天各一方, 互相近似断了讯息? 讯息不是没有的。陈夕去了圣保罗之后,确实来过一封邮件,寥寥数语,说明 了他的近况,后来又去了阿根廷,秘鲁,委内瑞拉,智利等等这些南美国家,漂洋 过海去了非洲。一张他和非洲大象的合照,看得出来他不仅晒黑了,而且也把自己 的梦想实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都长大了。所以,往昔已经不太重要了。这是臻熙常常自然而然冒出的想 法。从前那些固执,也在慢慢地被磨灭,新的想法,总是会随着时间和空间的改变, 改变了人的命运。 她从前哪里想到自己会愿意帮爸爸来这里工作并且无怨无悔呢?那些对妈妈抛 弃她而产生怨怼总是愤愤不平的日子,那些爸爸因为工作或者其它事情老是忽略她 而让她一个人独立生活的日子,就像是一缕轻烟,云淡风轻,随风而逝。 现在,爸爸的病好了许多,在家里休养,虽然活动还是不太自如,但是在轮椅 上,也能自助地到处去散步了。爸爸的意识从来就是清醒的,一旦身体可以依靠医 疗设备而活动,他就不会被限制。妈妈还是在学校里当她的教授,一切生活平静而 安详。虽然爸爸和妈妈没办法回到从前,但是所有的误会被理解,所有的恨和伤悲 被化解,人的心里的负担一放下,就雨过天晴了。 按照今天的日程表,下午的动员大会在四点钟之前就结束了,离四点半的约会 还有半个钟头,这就是臻熙的休息时间了。她把自己抛在休息室内,瞪眼看着桌面 她和爸爸妈妈那张一岁的照片,看得两眼泪汪汪,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 等到醒来时,她还感觉有点累,伸了伸懒腰,看了一下手表。五点半。 一下子从床上起身,她轻轻舒了口气。四点半的约会怎么办了?怎么没有人叫 醒她! 走出了办公室,臻熙想找Candy ,但是,位子上没人。她一下子火上心头,冲 进了董事长助理办公室。里面其他人都在,就是不见程旭。 “谁能告诉我,鸿海的约会怎么样了?” 所有人抬起头,都把眼神集中在她身上。 林特助和程旭已经去了,还有Candy 姐也去了。有人回答。 “那为什么我桌面上的计划书还在呢?你们怎么都不问我的意思就去了呢?而 且签合同他们可以代签吗?”臻熙气呼呼地甩下手中的文件夹。 “我们还没有签合同,只是跟鸿海去商讨新条款的增加,因为前几天不是已经 有了新的政策,我们必须按照新的政策再改,鸿海他们听了之后,也同意去做新的 计划书了。谁叫他们又迟了一天才送计划书来。”背后有人声,臻熙回头,看到了 林特助,程旭和Candy 。说话的是程旭,Candy 最先走过来。 “顾小姐,我们是看您在休息室里睡得很熟,不忍心吵醒你,今天的会议连续 开了七个钟头,您肯定很累了。Hugo本来想改约会时间的,可是阿旭看到你桌面上 的报纸和计划书,您在报纸上已经把新政发布的新闻标题划出来,他说知道您的意 思,就先去跟鸿海接洽了。现在事情已经谈好,他们改好计划书会再过来洽谈。我 们先斩后奏,确实不太符合程序。”Candy 在自己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张纸和一只 录音笔,“这是今天跟鸿海洽谈的笔录和音像资料,我还没有整理,您要不先看看?” 臻熙接过纸张,瞄了一眼。她活动了几下脖子,把纸张递还给Candy 。然后说, 你,跟我来。她指着程旭,摆着一张臭脸,语气无比地气势汹汹。 回到办公室,在大班椅坐好,臻熙已经对着程旭开始数落了。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谁给你权力自己去谈的,谁让你自以为是了,这是你对 待上司的态度吗?现在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这种超过亿元的投资你都敢自己作主, 是不是嫌自己的工资太多职位太好,所以得意洋洋不可一世了?” 程旭不言语。一会儿,Candy 将洽谈笔录打印好,敲门送进来。臻熙明显地看 到Candy 递了个同情的眼神给程旭。她对着Candy 吼了一声,没事不许进来。你可 以下班了,出去,关门。Candy 愣了一下,动作加快,推门出去。臻熙和程旭目送 着Candy 出去。 大眼瞪小眼。程旭还是不言语。 “刚才不是已经说了,是因为怕你太累,所以想帮你分忧。本来你拿钱给我们 这些人也就是为了让我们帮你办事的,现在我们办了,你反倒有意见了?”程旭像 在咕哝。 “你有问过我意见吗?” “下次会注意的。” “下……次?”臻熙拖长了语调。然后,Candy 又进来了。 “顾小姐,今晚的宴会地点在镜明湖酒店,时间在晚上的八点。” “我知道了,请贴上不都写着嘛。” 好。Candy 答应了一声,又看了程旭一眼。Candy 再次出去的时候,程旭笑了。 你这是杀鸡儆猴啊,每次怎么都是拿我开刀呢? 因为你最有资格。我总不能让他们认为以后都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行动吧, 这样将来谁还在乎我的意见?但是林特助和Candy 都是比我年长又工作时间长,而 且向来他们就在爸爸身边狐假虎威惯了,如果我直接找他们麻烦他们会逆反的。 其实每个人都是用心工作的。我也是啊。 这回臻熙自己忍不住笑了。那我请你吃饭,就当你挨我几声骂的赔偿,如何? 反正等一下要一起去柯成辉的六十大寿饭局的。 他请你就讲得通,请我,好像有点怪。 你现在出名了嘛,科技城的项目你做得有声有色,在业界也是小有名气了呀。 臻熙挽起程旭的手,拉着他走出了办公室。外面的其他人都走光了。 电梯里有监控,到了电梯里就要放手了,被人看到会让人误会。程旭板着脸说。 你不喜欢我这样挽着你?臻熙瞪大了眼惊奇地看着他。程旭反而将手按紧她的 手。 我们走慢点,或者在这里逛一圈再去坐电梯,怎么样。 哼哼,嘿嘿。臻熙甩头,踢走了高跟鞋,赤脚踩在了地毯上。要不,你去买外 卖,我们随便吃点再去?就不要到外面去吃了。 也好。程旭的语气很欢快,说着,已经按了电梯按钮。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说。臻熙朝他点头,提着高跟鞋回到了办公室里。她打开电脑,开始查收邮件。 非洲森林中的星星,非常地明亮,就像你的眼睛一样。之前我站在好望角,张 开双手,望着大海,我突然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我们在海边的场景。我好想你,熙 熙。 几句话,瞬间撩拨起臻熙的心。 陈夕。 关了电脑,臻熙抚平突然跳得激动的心房。她在休息室里找了件小礼服,换上, 又简单地化了妆,一边做着这些,一边想着刚才的那封邮件。门被推开,程旭的脸 出现在她面前。正好在整理衣服的臻熙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应该敲门的。 他退出去了。关了门,臻熙呆呆地站在原地,将裙摆抖动了几下。 七月份,我已经完成了项目,下一个阶段,是做资料分析。在这之前,我有一 个月的假期。八月是欧洲人最懒惰的一个月,我要回来了。我希望下飞机后,第一 眼就能看见你。 陈夕说。 邮件里的文字和图片,像映画一般地掠过眼前。陈夕的照片,他站在好望角, 背朝着碧海蓝天。他晒黑了,而且剪短了头发。 臻熙走出了休息室,程旭已经将买来的外卖在桌面上摆好。 我刚才没有吓着你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程旭说。 臻熙微微点头,说,没关系。 可元集团是城中有名的零售商,正嘉的好几个购物广场里的百货公司都是跟可 元合作的项目,所以对于可元的老板柯成辉,爸爸一向是非常敬重的。柯成辉的六 十大寿,请贴来了,臻熙是一定要去的。 有了一点东西垫底,肚子不是很饿。在下了车之后,由服务员领着,她挽着程 旭的手,走进了宴会厅。中式餐厅的摆设是以圆桌为主,一桌有八个座位。服务员 领着他们走到座上,刚坐下,就有人上来寒暄。臻熙托着爸爸的名义,也必须跟他 原先的这些老客户老朋友打好关系,虽然都是长辈,也彼此互相尊重,倒是没遇到 过什么意外的事。但毕竟还是小辈,有人过来寒暄了,臻熙也必须过去跟人打声招 呼,一轮下来,宴会已经准备开始了。 宴会厅里的灯光暗下,臻熙走回自己的座位。程旭帮她拉开了座椅,她刚坐下, 就听见一阵轻笑声。循着声音来源,臻熙看到一张她不太希望看见的脸孔。 陈亮。 “顾大小姐,久违了啊。”陈亮的语气是掺杂着轻浮和揶揄的,“想不到我们 竟然会再有同桌用餐的机会,真是要谢谢柯伯伯的照顾了。” “当然,陈二少别来无恙?” “没病没痛,暂时还死不了。”陈亮说着,点了一只雪茄叼在嘴角边。 臻熙和陈亮面对面地坐着,同桌还有其它的客人,他们的对话是全人类都听到 的。程旭在旁边帮臻熙拿了餐巾擦手,他适时地提起了一个新的话题,同桌的众人 相呼应,倒是聊得热烈。 眼角眉间的那些故意射过来的敌意,并不因为这隔着圆桌的距离就可以让陈亮 收敛。虽然没有插话的空间,但是切着齿摆着一副不屑样的神情,还是尽收臻熙的 眼里。 宴会中央的舞台上,聚灯光亮起,柯家人开始陆续登场,为今天的宴会致辞, 众人在互相吹捧中齐齐举杯祝贺柯老板的生辰,在主人翁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色。 站在柯成辉的身边,有一个人臻熙觉得很眼熟。脸型是熟悉的,但头发不是原来一 惯的波浪大卷发,而是已经剪短了的榛子色梨花头。 “那个人是柯羽,看见了吗?”臻熙附在程旭的耳边问他,程旭认真地看了一 会,点头,说,是的。 两年前秋天的那匆匆一面,是最后臻熙跟柯羽的交汇。她突然想到,为什么柯 成辉的寿宴,他们指明要程旭来了。 “现在想起来,为什么要请你来了吧?” 程旭的眼还是看着台上,他只是沉默的作小鸡啄米点头状。 “应该是人家小女儿想你了,想见你,所以,厚着脸皮,追过来了。” 程旭转头,瞟了她一眼,夹起桌上的寿桃包子,说,你饿了,别说那么多话, 吃吧。 过了一会儿,柯家人从台上撤下来,那个柯羽,径直地朝臻熙他们,走过来。 就是这一瞬间,程旭突然抓紧了臻熙的手。 柯羽春风满面,但是没有了之前一惯的骄横之气,脸上的妆化得精致,显得神 采奕奕。她先走到程旭的身边,嘴角轻撇了一下,又走到臻熙的身边,才举起酒杯。 “Cici,还记得我这个老同学吗?” “当然。”臻熙跟她碰杯。然后柯羽转而开始注视着程旭。 “师兄,听说你现在跟我们的顾大小姐混得不错,去年跟安美的几场官司纠纷 可是大获全胜啊。” 的确是有备而来的。刚才还以为会是个意外的单纯的老友聚会呢。臻熙心里轻 呼一口气。好像每次见到她都没有好事的,简直是扫把星。臻熙的心里话一连串飞 过,柯羽已经伸出手,一副要请程旭跳舞的姿态。 “赏脸吗,师兄?” 程旭欣然,跟她步入舞池,翩翩起舞。臻熙感觉到了对面飞过来的横扫千军的 毒箭,顷刻间,陈亮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看来顾大小姐和这个程先生,已经是城中的贵人了,连今晚的主人家都对你 们另眼相看。听说这个柯小姐,当年还是程先生的仰慕者,后来不了了之,是因为 顾小姐的手段高明,霸着人家不放,最后用金钱地位或者其它的什么东西诱惑了, 才让程先生拜倒石榴裙下。如今更是出双入对,如同情侣一般地比翼双飞,简直是 该传为佳话了。” 陈亮招呼了侍者过来,为自己和臻熙的酒杯添了酒。 “想不到顾小姐的心思如此细密,真不知道如今我那个弟弟在你的眼里,还有 几斤几两重?他对你死心塌地,不惜一切跟家人闹翻,一直不肯回家,就是为了要 跟你在一起。可是你呢,你把他当什么了?如今有钱有权有势了,就不当他一回事 了吗?” “如果你是为了打击我,请不要提陈夕的事情。你不配说这些话。”臻熙放下 了手中的酒杯,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无赖的面孔。 “打击?如果说这些手腕,我怎么及得上你呢。你没有听到刚才人家怎么说, 安美是你们的手下败将,现在我们一家人都被你打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你还有脸来 跟我说我不配跟你提陈夕的事情。他下个月就要回来了,我告诉你,我们一家早就 不当你是儿媳妇了。你也不要指望可以将我那个无知的弟弟玩弄于股掌之中。总有 一天,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们陈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一个侍者托着酒杯和酒瓶从旁边走过,陈亮挥起了手臂,将侍者手上的酒杯和 酒瓶晃倒,摇摇欲坠的酒瓶里的酒,洒在了臻熙的衣服上,晃下来的玻璃杯和玻璃 瓶,在她的脚下打碎,响亮的破碎声,震撼了全场。 顿时成了焦点,臻熙和陈亮相对怒目而视。旁边聚集了看热闹的人,宴会的主 人也赶了过来。 虽然很想怒骂一场,但是臻熙迫切地压住自己的情绪。她抽了桌面的纸巾擦拭 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弯起了微笑。 “为何如此不小心呢,陈二少?”然后她也拿了纸巾,递给陈亮,示意他擦拭 因为喷洒而沾在他衣服上的酒滴。陈亮没有接,横着眼瞪着她。臻熙看他无动于衷, 就收了手。 “真是不好意思,柯伯伯,扰了您的雅兴。没什么事的,就是打烂了几个酒杯 和一瓶酒,让各位见笑了。” 程旭从舞池中跑过来,柯羽跟在他后面。他们拨开了人群走到臻熙面前。程旭 下意识地脱下外套,套在臻熙的肩上。 “我想我要先告辞了,这个样子恐怕有碍观瞻。柯伯伯,我爸爸一直盼着可以 跟您再有对弈的机会。他现在手能动了,最近老是在家里摆阵杀敌,还常常说没有 您这个棋友的围剿追杀,他都觉得下棋没什么意思了。您有时间,跟我爸爸约好, 再厮杀几盘,让他过过瘾,也好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全了孝心。我祝您长命百岁,寿 比南山。这就先走了,柯伯伯,谢谢您今晚的晚宴,非常圆满。” 跟柯成辉笑着告别,臻熙从桌面上拿起皮包,将程旭的外套脱下,递还给他, 又走到柯羽的面前,朝着这个老同学微笑。 “柯羽,我们也很久没有聚会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时间,大家约出来一 起聚聚,记得跟我联系啊。” 最后走出宴会厅的时候,柯家人还派人出来说了一些抱歉的话,彼此心照不宣 地客气几句之后,就握手告别了。在酒店外等车的时候,才真正让臻熙松了一口气。 冷风吹过耳边,臻熙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冷吗?”程旭又递了西装外套过来。“刚才我就不应该去跳舞的。是不是陈 亮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太激动了?” “没说什么。是他自己太激动,挥手打到了那个侍者的托盘了。” “你还是穿上我的外套吧。” 臻熙急不过他,只好穿上他的外套。上了车,臻熙跟司机吩咐,先送程先生回 家,再送我回公司。 “你现在还回公司做什么?”程旭又急了。 “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家?爸爸看了又得跟他解释了。我回去换今天的衣服,整 理好了再回家。” “那我陪你回公司吧,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那里很黑又太静了,有点危险。” “自己的公司还怕黑怕静?有什么危险!而且有保安的……” “彪叔,我也要去公司,先不要送我回家了。”程旭自己自作主张地跟司机吩 咐,看到臻熙没有反对,司机一路开回正嘉大堂门口。 “你总是要自作主张,根本不听我的意见,这让我很为难你知道吗?”走进大 堂,臻熙一边走,一边又开始对着程旭吼出声。 “那也是分情况,有些时候我是绝对会尊重你的意见的,评判的标准在我而不 在你。” 臻熙去按电梯,程旭已经抢先按下了。上了楼,踩着地毯寂静无声,二十五楼 里没有灯光,但是,他们同时看到了董事长助理办公室里的人影。互相奇怪地暗示 了一下之后,程旭拉紧臻熙的手,走到办公室前。他们透过半掩着的门缝听到了一 些声音。 一些声音。当分辨出这些声音是什么声音之后,臻熙的脸顿时热度上升。程旭 也突然放开了她的手。他们一起往后退,像是躲避什么一样地疾步走回了臻熙的办 公室。等他们开了门进去不到一会儿,就听见了门外的对话。 “刚才好像真的有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的。”一个男声。 “我怎么没听到,是不是你不集中精神的?你不会是又想到什么借口要甩开我, 所以制造幻听吧。上次就说是你女儿要等爸爸回家,上上次又说你家保姆最近没在 家,你老婆晚上怕黑会随时打电话给你。你总是有借口。”一个女声,有点娇媚, 状似在撒娇。 “好了好了,今晚不是已经留时间给你了吗?整整一个晚上啊,现在几点,你 看,十点半了,从六点半到十点半,已经四个钟头了,我陪我老婆的时间都没有这 么久。” “哼。你总是有借口。” 门外的对话声停止了。安静了一会儿,听到了一声响亮的碎瓷声。 “糟了,打烂了Candy 姐的杯子了。” “没关系,明天起来,就当时清洁工打烂的就好。而且这里也会有老鼠的。没 事。” 丝丝索索的一些杂碎声。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了刚才让臻熙脸红的声音。臻熙 把高跟鞋脱下,拍着自己的头,赤着脚走到沙发上坐下。程旭还坐在门边没有动。 大概半个小时后,程旭起来,说,他们走了。 “哦。你还听得津津有味的。怎么不开门出去看啊,真人秀啊。” “我可没有那么猥琐。我只是盼着他们赶快走,别耽误时间了。你身上的衣服 要换,不然捂久了会感冒的。” 程旭开了门出去,一会儿回来,说,杯子的碎片已经收拾好了,明天我买个给 Candy 姐,然后跟她说,昨天我回来抓老鼠,看见你的杯子被打烂了,就买了新的 给你。 臻熙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指着程旭的鼻子,说,那你不是不打自招说你晚上看 了别人的真人秀了? 那你说怎么办?程旭握住了臻熙的手,没动。臻熙想挣脱,没用。臻熙穿着短 袖的圆领外套加吊带荷叶边背心内衬,高腰西服裙,提起手,敞开的外套让她的胸 口就是一片春光。 这种场景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特别是刚才还经历了那一幕。臻熙想,程旭 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这种真人秀听在耳朵里他不会有其它想法吗? 程旭像看明白她的心事似的,说,你安心吧,我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西门庆。 他放开她的手,自己在偷笑。臻熙赶忙把自己的外套圆领边的扣子扣上。程旭若无 其事地走开。 “你知道刚才是谁吗?”他突然问。 “男的我知道,不就是林特助呗。女的听不出来。”臻熙答他。 “女的是Samantha。也是你的助理之一。”程旭说。 “你有什么想法?”臻熙歪着头看他。 “只能留一个。你说呢?” 臻熙无可奈何地笑了。“这就是办公室恋情的后果。特别是不道德的婚外情。” 臻熙摇摇头,语气非常地失望。“我原来以为林特助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老婆 漂亮贤惠,女儿乖巧懂事,他自己又是企业高层,家庭美满,生活无忧,没想到, 他还是想不开。” “齐人之福是自古以来的传统。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到现在, 这条真理更值得借鉴。大把女人等着让有钱的男人来包养,大把男人挑着让漂亮的 女人来当小三。幸福家庭只有一个定义,就是男人有钱不在外面找女人,女人有本 事让自己的有钱男人不在外面找女人。” 程旭说得煞有其事,长篇大论。臻熙问,那你呢,你也是男人,你也会这样做 咯? “我不是有钱男人,所以排除在外。”程旭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含着 一种让臻熙猜不透的情绪。 晚上臻熙睡觉之前,收到程旭的一条短信。 其实我晚上说的那些有钱男人论,纯粹是胡说八道。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还 是第一次碰到,我的思想没有那么极端。我只是知道,有爱的时候,相爱就什么事 情都是美好的,不爱的时候,不爱就什么事情都是不好的。也许就是因为不爱了, 所以没有了那种长相厮守的坚持,对于外来的诱惑,就抵挡不住了。 另一条短信。 你不要问我,我是不是这种男人。在开始恋爱的时候没有人会说自己会变心, 在结婚的时候也没有人会说自己会出轨。承诺没有用,实际行动才是真正的爱的表 现。如果一个人爱你只是不停地给你承诺,那这些承诺,你就把它当酒喝了吧,醉 过之后,也该清醒了。 第二天臻熙一出电梯就听见程旭的声音。 “Candy 姐,不是因为老鼠,哪能碰坏了你的杯子呢。我也奇怪呢,怎么那老 鼠能这样猖狂,连Candy 姐姐的杯子都敢碰。” “你这坏小子,八成是做什么坏事不敢说,就赖在老鼠的头上了,谁说这里有 老鼠的,每天都有清洁大婶打扫得干干净净地,就算有老鼠也要搬家了。” “不是啊,Candy 姐,是真的有老鼠的。要不为什么我早上来了,总发现这桌 面上的东西挪了地方,如果没有老鼠,那难不成是……” 助理办公室里,热闹得像市场一样,臻熙走到门口了,安静地站着听,也没有 人注意到。最后的话出自于一个女孩的口,女孩一边说,一边还在做着灵魂出窍的 手势,一大帮女孩们都啊啊地惊叫起来,仿佛这话成真了似的。 “别,别,我宁愿相信有老鼠了。”Candy 拿过程旭手上的杯子,“那就勉为 其难地接受你的赔偿吧,不过如果真有老鼠的话,要找人来清理了,我去跟顾小姐 说说,看看是不是应该找清洁公司来大扫除一下了。” Candy 回过头,终于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臻熙。林特助没有在场,臻熙进来的时 候就已经看见了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程旭走到一个女孩的面前,说,Samantha, 前几天借给你的PSP 该还我了吧? 她就是Samantha。一个才来两个月的新人。试用期还没过吧。臻熙对她的印象 不是很深。 臻熙的办公室在集团的二十五楼。二十五楼是她的独立办公地点,最里面的是 她的办公室,过渡层是Candy 的办公区域,最外面就是这些助理们的工作区域了。 助理一共有十二个,各自有各自的分工。清一色的女生。唯一的两个男员工,林特 助和程旭,各自有办公区域,在东面和南面。从电梯出来最先到的就是这个助理办 公室,透明的玻璃隔墙可以很容易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程旭说的只能留一个,意思应该就是不能留这个Samantha了,可是,他这样旁 敲侧击指桑骂槐,这件事抖出来,最先受害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臻熙回了自己的房间,发短信给程旭。你真不怕死。她说。不一会儿,程旭的 短信就回来了。 我可不怕。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程旭说。 事件的主人无动于衷,这倒是让臻熙没办法一下子就把人处理了。很明显这就 是傍靠的问题。新来的小女生,两个月就勾搭上了自己的上司,这种关系不就是工 作岗位最好的保障吗? 然后,程旭说,他也“被出错了”。报复终于来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