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夏天来临,初夏已经出现的闷热感让人无所适从。人人都在盼着下雨,却迟迟 都不见老天爷发怒一场。越烦躁不安的天气,越像是暴风雨的前夕。 就在这诊断书面前,臻熙感觉头顶倾盆大雨。 “最近没有听说你跟什么男人交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面对徐丽娟的责问,臻熙无言以对。她只能把陈夕曾经回来的事情,告诉了妈 妈。 “那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陈夕咯?” 孩子。对。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陈夕。臻熙肯定地点点头。 怀孕这件事,是意料之外的。 “你告诉他了没有?” 臻熙摇摇头。 越洋电话里,陈夕的声音是兴奋的。 “我们的孩子?真的?” “真的。” 臻熙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的滋味,酸甜苦辣,百味杂陈。她竟然发现自己并没 有如陈夕那样的兴奋,还隐约地有些不安。 “我的宝贝儿,你好好照顾自己,这边的事情安排好,我就回来,好吗?”陈 夕说。 “是不是还得等到八月?” 每一次,都是八月。八月的时候,欧洲人开始放假,那时候也才是他空闲的时 间。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而已,宝贝儿,相信我。” “好。”不多话,臻熙把电话挂了。 这次,是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呢?孩子的到来,该是所有事情结束的终曲吧。 以前的种种,也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有一个孩子在身体里,那种感觉是非常奇妙的。孩子的每一个响动,都会牵引 妈妈的心。三个月的身孕,可以感受的,就是孩子无时无刻地闹腾。 臻熙的反应特别严重,几乎有一段时间,常常都是头晕目眩,恶心干呕,呕得 厉害,就得去医院。几次三番,搞得镜子里的自己,像白纸一样地脆弱。 上了二十五楼,她也不能好好地工作,躺在休息室里,她只觉得心烦气闷。 “小姐,这是我炖的汤水,给您补身子的。”Candy 进来,提着一个塑料保温 瓶。“还有,这是柠檬水,可以缓解孕吐的。” Candy 每天还是送了膳食来,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饮食也改善了。 “谢谢你,Candy 姐,最近因为有你的照顾,我都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心里的感 激。哦,不,应该说,自从有你这样地每天送饭来,我的胃都被你养刁了。” Candy 正在忙着盛汤水,并没有回答臻熙的话。然后,当她转身来,把汤水递 给臻熙的时候,她说,你喜欢这些菜,那就好。有些时候,关心,也不过就是浅浅 的细心的一些日常举动而已。接受者的感激,就是施与人的最大的满足。 臻熙怀孕,当然是不值得公开的事。但是,陈家人也知道了。杜凝烟的电话打 来,臻熙就明白事情该会是如此发展。 陈夕找过我,他希望我过来看看你,看看需要什么帮助。他说他现在正在做项 目的收尾工作,暂时还是走不开。而且他必须为他的博士论文开始整理材料,这段 时间会很忙。所以,一定要安排好才回得来。他希望你不要介意。其实他心里也很 不安的。你不要怪他了。杜凝烟说。然后,还没等臻熙答话,她又说,我的阿姨和 姨丈也知道这件事,他们去找过陈夕确认,陈夕也向他们坦白了。现在,他们有个 建议,也想托我来跟你谈谈。 什么建议?臻熙咬着牙齿,等着杜凝烟把话说出来。 如果这个孩子是陈夕的。那就是陈家的血脉。我阿姨和姨丈的意思是,以后, 要让孩子认祖归宗。 臻熙轻笑了一下,她预料的一切,就是如此。 这件事我不能作主,一切要等陈夕回来再说。 嗯。先跟你交个底,或许你的想法,也能影响陈夕的。毕竟,血缘关系还是断 不了的,是不是?我就是这样想的。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和陈夕 从小到大都是能交心的姐弟俩,他没有事情会瞒着我的,我也把他当作我最疼爱的 弟弟,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好吗? 当然。臻熙轻快的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通电话说完,臻熙的心情,更加的郁闷。事情好像越发展, 越难以把握。而她,也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那种死心塌地的感觉,为什么,就是找不回来呢? 身体好些的时候,她还是继续工作。偶尔走到那个街心公园的时候,臻熙都有 些心颤颤地,她怕看见程旭和宁雅心,怕看见宁雅心搭着程旭的手臂天真微笑的样 子。不知道,为什么。 怀孕这件事比起陈夕的研究项目和博士论文,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的,是不是? 她有时候会埋怨。但是,很快地她就把这种心思隐藏起来了。毕竟无法改变的事实, 想多了,也没有用。然后她又会想,如果现在是程旭的孩子,他又会,怎样地去对 待?不敢想,也不能奢望。 保持心情愉快,杜绝无意义的幻想,这也是孕妇必须遵守的原则。是不是? Candy 的午餐,就像是一贴缓解她心绪的良药,总是让她留恋。她像吸毒一样 地爱上了这些美味的东西,每天的等待,像着魔一般。除了这一点小心思,她再也 想不出来,这样的生活,哪里可以让她快乐。孩子是无辜的。在她没有任何准备的 时候,就要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是有点过份的。但是,既来之,则安之。这个 孩子,也为她重新找到生活的勇气,增添了新的力量。 紫薰婚纱开始有建立儿童摄影的项目。因为唐铭襄不知道为什么也对小孩子喜 欢起来。他自己的Flora ,像宝贝一样地爱着。因为爱,所以爱。唐铭襄对小孩子, 也莫名其妙地宠爱起来。每一个小孩子的天真笑容,在他的镜头里,都表现得十足 的可爱。这种最原始的欢乐,带给小孩子乐趣,也让大人们由衷地欢喜。 你应该多来看看这些小孩子的照片,这样的胎教最好。以后你生出来的孩子, 也会像这些小天使一样的活泼可爱,这是有科学根据的。 紫薰婚纱扩大了营业范围,增加了儿童摄影区,布置以童趣为主,墙上,都贴 满了小孩儿可爱的照片。臻熙在那里,果然也可以看出好心情来。 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脑袋,胖嘟嘟的小手,甜甜的笑容。儿童的世界,令人神 往。 十个月的等待是漫长的。但是这个过程,却也每分每秒,都在增加母亲和孩子 爱的牵绊,这种等待,应该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过程了。 亲情会冲淡爱情的渴望,这是偶然的,又像是,必然的。 还是一样的结婚喜帖。这次会让人惊讶得掉了下巴。 柯羽和陈亮,简直不可思议。喜帖上有他们两人的婚纱照,两个人正正经经地 坐着,嘴角都在微笑。这样的婚纱照让人看起来无比地严肃,像是那种集体合照一 般。 “小姐,你去吗?”Candy 问。 “去。为什么不去?就算不是为了柯羽,柯总的邀请我们也要去捧场的。就算 是商业应酬也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臻熙收起了请贴。她知道Candy 还在瞧 着她。 “没关系的。兵来将挡,应付应付就过去了。” 走进酒店大堂,就见到了花架上的婚宴提示。陈柯联婚,宴设三楼凤凰阁。旁 边还是那张严肃的婚纱照。虽然微笑似乎很勉强,但是排场一定不小。 出了电梯,就见到婚宴场外的迎宾,她把臻熙带到了签到台前,两家的长辈都 在那里,柯羽和陈亮也在。因为同时间没有其它人来,臻熙一下子就变成了所有人 注目的焦点。 肚子已经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臻熙穿着宽松的浅蓝色连身吊带及膝裙,只是简 单地搭着披肩。她向柯羽伸手,道贺。 “恭喜恭喜。” 柯羽的笑,非常的玩味。臻熙注意到她的眼神是稍微朝下的,该是注意着她的 肚子。 “孩子多大了?”柯羽问。 “十八周。”臻熙答。 “那我也要恭喜你了。快要当妈妈了,可不要误了结婚的时间。还是,你们准 备抱着孩子洞房呢?” 很不爽的提问。臻熙不想理会,转而走向旁边,向柯成辉夫妇道贺。 “柯伯伯,这是我爸爸的贺仪。本来他也想要过来的,刚好今天要去做物理治 疗。他让我代为贺喜,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 柯成辉是明白人。通过合作,臻熙跟柯家人的关系一直保持良好,柯成辉也以 礼相待。 “谢谢,也向你爸爸问安。有空要见见正嘉兄了,好久都没有跟他对弈。上次 你邀请之后,我还真想去会会他,看他的棋艺有没有退步了。赚赚彩头也不错。” 站在一边的陈夕父母,脸色有些难看。臻熙当作看不到。杜凝烟走过来,拉着 臻熙,笑着带她走进宴会厅。 “你怎么来了呢?”杜凝烟问。 “我是为柯成辉来的。总归还是合作伙伴,而且柯成辉也挺好说话的,不像她 女儿那样,会无理取闹。”臻熙落座,看着周围的客人,大半都是陈夕的家人。她 的到来,显得有些突兀。杜凝烟和她挨着坐,倒也相安无事。两个人低声交谈,不 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刚才也看到我阿姨和姨丈的脸色吧,那叫一个黑啊。现在你的身份及其地 尴尬。都不知道该算你是女方的客人,还是男方的家属。” “我现在还没跟陈夕结婚呢?不能算家属。我也觉得我坐在这儿挺不合适的。” 臻熙说着站起身,向旁边的洗手间走去,杜凝烟跟了过来。“我收到的请贴是柯成 辉送出的,所以我应该算女方的客人。这样比较正常。” 走到宴会厅旁的拐角处,穿过洗手间,就是外面的大露台。臻熙轻轻地舒缓一 口气。 “我的阿姨和姨丈,对这个孩子很看重的。你也知道,陈夕的大姐外嫁了,大 哥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生育,陈亮现在才终于肯结婚,陈夕大伯父那边也只有 两个姐妹。你和陈夕虽然没有正式结婚,但是这孩子一出生,如果是男孩,就是陈 家的嫡孙了。这可是命根子啊。我阿姨和姨丈,也都在盼着陈家的第三代出生,现 在终于看见希望了,他们怎么肯善罢甘休呢?” 臻熙微笑,握紧杜凝烟的手。似乎是要告诉杜凝烟,别着急。她反而比杜凝烟 镇静。 “在陈夕回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该怎么办,我们看着办。就算要到陈家认 祖归宗,那就认呗。到时候孩子还是我带,谁也别想插手。这一点,我相信陈夕。” 臻熙心里是有底的。如果陈家人那么看重利益,那要控制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现在的陈家如果跟她联姻,肯定也是处于弱势,就是一个柯成辉他们都搞不定,何 况是她顾臻熙,带着庞大的家财来压制他们?今时不比往日,想跟她耍花招,那可 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算是跟陈夕结婚,那也是她和陈夕的事,谁也管不着。 臻熙摸着自己的肚皮,朝杜凝烟展现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从露台上回到会场,臻熙看到了坐在一边的程旭,还有宁雅心。他们,也来了。 没有招呼,只是眼神的注视。一笑而过。 婚宴开始,例行公式地是双方父母的致辞和新郎新娘的交杯酒,陈亮的表情明 显地僵硬,这是看在众人的眼里的。不难看出,陈家父母大概是给自己的儿子做了 思想工作的,陈夕不愿意配合,那么,就让当哥哥的出马,一样也马到功成。柯羽 那双铮亮的丹凤眼,像是挑衅一般地看着自己的新郎,看起来,气氛是和谐中的不 安份,有些让臻熙觉得隐藏着淡淡的火药味。 很快,火药味就飘到臻熙这里来了。柯羽在台上邀请她,说臻熙是她多年的好 朋友,想请臻熙给她祝福,用一种特别的形式。 “我知道你的小提琴拉得好,可否为我们演奏一曲,让我们也众乐乐一番,增 添喜庆气氛呢?” 连小提琴都准备好了,就摆在台上。臻熙如果拒绝,似乎就很不给面子了。 “当然,今天是你大婚之喜,理应隆重庆祝的。我就为你们演奏一曲,欢乐颂 吧,大家也乐呵乐呵一番。” 轻快的乐曲很快就饶满全场,演奏完毕,全场哗然,掌声阵阵。臻熙把小提琴 递给服务员,又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就准备走了。当时,又被陈亮拦住。 “我的好弟弟他没能回来,赶不及参加我的婚礼,本来是要罚他三杯酒的,既 然你来了,不如,就代他把酒喝了,也算是,他向我们道贺的贺礼吧,怎么样?” 陈亮说。 臻熙微笑着推开他的手臂。她说。恕我不能,现在我肚子里怀的是你们陈家的 骨肉,喝酒,恐怕不合适吧? 陈亮收了微笑,像是被气急了一般。他又说,不能喝酒,那就以茶代酒,喝了 这一杯吧。 那是一个玻璃杯里,装着满满地一杯茶。由服务员端了上来。 臻熙叹了一口气,回了他一句,这也不行,这么一杯茶下去,我的肚子怎么受 得了? 当着这众人的面,这样的闹法,已经让人看不下去了。柯成辉过来,阻止了陈 亮的举动,臻熙再次准备走开。她明显地感觉到陈亮的不痛快,他是故意在制造事 端的。 弟弟拒婚,他就被顶上包,陈亮肯定不舒服。难为柯羽竟然也不介意。柯羽大 概又是在程旭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所以就破罐子摔破了。这些人怎么都如此难缠? 又怎么把气都撒到她头上来了?她是招谁惹谁了?凭什么都要她当受气包? 走开的时候,陈亮忿忿的表情,不绝于臻熙的眼。突然,陈亮用手一扯,臻熙 被他一拽,一脚踩空,她整个人失去平衡,身子往前扑。跌倒的时候,她的身子撞 到了端着茶杯的服务员,那杯茶水,瞬时倒在了她的腿上。脚上的力量不足以支撑 她的身体,她撞到了旁边的花架,硬实的铁架子,顶在了她的肚子上。倒在地上的 时候,花架和上面的鲜花全压在了她身上。铁花架再次对正了她的肚子撞上。 一股痛感传遍全身。她感觉,下身有一股热量,慢慢地在渗透,她整个人一下 子虚脱了。很快,她就看见了自己的浅蓝连身裙,沾满红艳艳的血迹。旁边的人搬 开了那被她撞上的花架,她看着自己裙上,那一大片的血迹,她的心里,不知不觉 地,感到,绝望。 她的手捏得紧紧地,就算要拼命地忍住疼痛,也阻止不了身下血液的流淌。有 人在慌忙扶起她,她扯住了他的领带。那个人在喊着,让开,让开。头顶上的灯快 速地移动,变成了一道昏黄的光线。颠簸着的身体,眼前是那张熟悉的脸。 她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疼痛已经泯灭了她的意识,她强要睁开的眼,也不 过像回光返照一样的没有任何知觉。 一路上,他都在说,别怕,别怕。很快就到医院了。彪叔,你快些开,快点, 我们要争取时间。 他今晚的到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要救她?他今晚的出现,是不是就是要告诉她, 他还很在乎她?或者这是他习惯的行为,见不得别人受伤,不忍心看着她无助? 程旭,为什么你这时候要出来呢?为什么。 臻熙不认为这是事实,是她看见的事实。就算是,那也是已经疼得太辛苦的时 候,产生的幻觉。她应该已经被疼痛夺取了意识,才会胡思乱想。 躺在了医院的担架车上,她发现他的手上,也是鲜血。她的眼睛湿润了。她一 直听到他在喊,不要怕。不要怕。很快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后续的事情,她只记得空空的苍白。那些鲜血,正在慢慢地流干,医院手术室 里的聚光灯,把她的眼睛照得一片苍茫。 累了。睡了。 醒来,房间里空荡荡的。鲜血的味道消失了。是不是该消失的,都消失了? 这是病房吧。她是不是已经度过了最难过的那段时间了?她的手上扎着针,输 液管拴住了她的活动空间。 臻熙抬了一下手臂,发现完全失去力气。 挡在她面前的还有一面屏风,挡住了病房里的另外一块空间。只是为了让她可 以好好休息。不让任何人骚扰。从屏风外,透过好几个人影。 “你们找到你们的儿子没有?”这是爸爸的声音。 然后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终于有回应了,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大概是他现在在忙,你也知道现在那边正是下午的上班时间,他应该在忙, 在忙……”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声传进来。臻熙听出来了,是杜凝烟。 “我已经打电话去他的实验室了,他的同学说,他跟老师进手术室了,现在正 在为病人动手术,手机已经关了,手术时间要十几个小时。刚刚几个钟头之前才进 去的,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是,是,这样他就接不了电话了,接不了电话……”还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 音。 臻熙可以估计得到,他是陈夕的父亲。外面的那些人,正在找她孩子的爸爸, 可是,找不到。至少现在他还不能出现。 “你们可以走了。等找到你们家的好儿子,再让他过来跟我女儿说清楚吧。不 过你们一定要告诉他,他的孩子,是被你们陈家的自己人给害死的,就在今天。” 臻熙全身麻痹,为了刚才突然听到的一些词语。 他的孩子,是被你们陈家的自己人给害死的。就在今天。 这说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吗?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皮,空塌塌的一片。 孩子是真的消失了,就在几个小时前的一瞬之间。 小产后的几天,臻熙出院了。 这个孩子还没来得及让它的父亲感受到,它就消失了。 “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公司里的事情,让你爸爸去处理吧。”阿英端着汤水进 来,帮臻熙拉好了被子。 “爸爸他……” “没关系,他早就没什么问题了。至少他的脑子是正常的,而且休息了这么久, 早就该去动一动了。一直都是他自己在偷懒,才把事情都推给你去打理的。早该去 公司里面看看了,这样对他也有好处。” 臻熙起身,阿英拿着枕头垫在她的背上。 “不要久坐,小月子也是要注意的,弄不好以后就落下了病根,女人最忌讳的。 你还没生过孩子,就更要保护好了。而且这次流产,流血量过大,已经让你的身体 很虚弱了。” “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 端过汤水,臻熙喝了一口。 “很香。” “你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不是孙嫂煮的?” “不是。他很关心你,每天都送这些汤水过来。早上就过来,然后才去上班。” 一个名字掠过臻熙的脑海里,她没有说出来,阿英仿佛也猜到了她的心事,闭 口不提她说的那个人的名字。 “那天要不是他动作快,马上送你到医院,说不定连大人也保不住了。医生说 有可能大出血,好在入院及时,才有抢救的时间。” “嗯。也要谢谢他的。”臻熙将碗里的汤水一口喝完。“不过他这样每天送汤 来,太难为他了,下次叫他不要送了。” “你知道他的性格的。典型的顽固派。我都劝了几次了,他还是冥顽不灵。在 这方面,他从来是没有情面讲的。” 阿英笑了,笑里有赞赏的意味。 这段时间谁都没有提到陈夕,甚至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这件事仿佛跟他没有 关系。而一个完全可以处是非之外的人,却热心得让人不能忽略。 有人敲门,门锁拧动,一个身影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坐着轮椅的顾正嘉和推着 轮椅的徐丽娟。推门进来的人,正是刚才臻熙和阿英在谈论着的那个人。他和臻熙 一照面,就毫不掩饰他的关切的表情。 “这臭小子,想不到你的力气还挺大的。把我这个老家伙就这样扛上来,竟然 都脸不红气不喘的。”顾正嘉一进来,就开始夸程旭。 程旭。他来了。 因为坐轮椅的关系,顾正嘉已经把房间搬到了楼下。平时没什么事是不上楼来 的。今天为了来看房间里躺着的女儿,他竟然让程旭把他背上来了。 “刚才我还跟阿旭说,别了,反正你妈妈跟他上来看看就好。谁想到这臭小子, 竟然说可以背我上来。” 程旭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单纯地笑着。 “还好吗?”徐丽娟走过来,坐在臻熙身边,搂着她的肩膀。 臻熙点头,表示自己现在状态很好。 “才把汤水喝了。刚才我们还在说,让阿旭不要再弄这些东西过来,挺麻烦的。 阿旭,你听到了吧?”阿英笑着转头看着程旭。程旭一脸的腼腆样,挠着自己的头。 “不麻烦。反正我现在每天都要早起上市场的,顺便而已。”程旭说。 “为什么?”臻熙不自觉地问出。这是这一年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打破沉默。 程旭也展现了一个随和的笑容。 “我姥姥年纪大了,上市场这种事情太难为她了。我妈妈现在要卧床静养,她 是不可能上市场的。现在家里我就是一家之主了,什么事情都包办,吃什么穿什么 用什么,我说了算。” 众人附和着笑出声来。所有人的眼里,都含着称赞。 臻熙胸口一阵郁闷,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痛恨的那种感觉。酸涩,苦恼,疼 痛。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今天天气不错啊。”阿英走到窗台边,拉开了窗帘。“熙熙,要不你到楼下 去走走,虽然要养着身子,但是去吸收一下新鲜空气也挺不错的。难得今天的天气 如此的好。阳光明媚,晴朗清新。” “医生说了熙熙不能走动太多的。”徐丽娟说。然后所有人的眼,都朝向程旭 看去。 “是啊,天气好就应该出去走走的。”程旭像被带动了似的,突然精神抖擞。 “阿旭啊,你带熙熙下楼到花园里去坐坐吧。”顾正嘉也附和了提议,又像是 命令。 “爸爸,你怎么可以……” 臻熙还没说完,程旭已经走过来了。他披了一件风衣在臻熙身上,然后伸手抱 起她。徐丽娟已经快了一步,打开房门。 “去走走,外面的空气好。快去,快去。” 程旭的身上有一点点的汗味。那种感觉就像是臻熙刚才体会到的那样,又酸又 涩,还有点苦。 “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等一下,到了就放你下来。” 在花园里的凉亭,程旭把她放在了亭子里的秋千上。今天的天气果然很好,风 和日丽而且不太闷热。蓝天白云,远处是海天相接,眼前的白篱笆围着开好了的一 簇簇非洲菊,一片一片,衬托着绿色的嫩叶,像金色梦幻的童话世界。 程旭在摇动着秋千,轻轻地摇晃,拂着微风。 不知道说什么。就算是这样的无声,也像一切尽在不言中。从前的那些感觉都 不见了,两个人的沉默,是他们前所未有的。以前好像也没有顾虑过,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 而现在,却思虑重重。 问好?还是谈天说地?还是…… “冷吗?”程旭突然说。他顺手把臻熙的风衣扣上纽扣。 “不冷。”她挡住了他的动作。 “你现在的工作还好吧?” “很好。是一家医药公司,有几只很有名的牌子,现在工作挺忙的。无暇顾及 其他。” 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无暇顾及其他?是什么意思? “阿姨的病还好吧?有没有大碍?” “常常要去做透析,等着有合适的器官才能换。”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请假了。早上过来送汤水的时候,刚好董事长要出去,我陪他去了医院。 后来我又去接了徐老师,才一起过来的。” “我……上次在路上见过你和宁雅心在一起,现在你们应该挺好的吧,什么时 候,有好消息啊?” 程旭的眼睛转了几下。 “什么时候见到的?哦,就是上次,我们在街心公园见面那次?” “是啊。” “那天……陈夕就是那天回来的?” 臻熙点点头。 “好像很久以前了。” “是的。有一个生命成长的过程那么久了。从它的开始,到结束。” 不要难过。程旭将手移过来,握紧她的手。他们的手握在一起。臻熙有种感觉, 心和手,像瞬间粘紧一般,都舍不得放开了。程旭也是,握手的力量,越来越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