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恋情 修鞋匠不仅仅会修鞋 刘忠胜把螃蟹装进塑料袋里后,把鱼钩甩到了河中,才开口说道:“周祥, 你现在可以给他们讲讲老罗的故事了。” 刘梅说:“也怪了,螃蟹怎么只咬刘哥的钩,不咬我的钩?” 刘忠胜得意地笑了一下:“你没听说有这么一句话吗——叫‘愿者上钩’。 这些鱼鳖虾蟹也许上辈子欠我的,所以才愿意上我的钩。” 周祥说:“你钓得越多,也许就被罚得越多,小心碰到警察!” 刘忠胜面色一整,冷冷地说道:“能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 周祥不出声了。 刘忠胜说:“你不能说点正经的吗?刘老妹儿还想听你讲故事呐,好好讲你 的故事吧。” 刘梅又催促道:“周哥,我正等着呐。” 周祥清了清嗓子,讲起了乌苏里中国市场修鞋大王老罗的故事:老罗家住在 浙江温州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因为罗锅,高考分数够了,但却没被录取。听老罗 说,当时他家里特别穷,就是去上学,家里也拿不出钱来供他,他的大学的梦就 这样破灭了。老罗的父母都是农民,家里沟沟坎坎那点儿土地还不够父亲一个人 种的,为了帮助父母挑起家庭的重担,老罗远走他乡,外出打工。他先去了广州, 以为广州是一块黄金宝地,一去就能发大财。可是他到了广州以后才知道,赚钱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虽然是高中生,却没有一技之长,而且还罗锅,找工作 非常困难。为了生活,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为了节省住宿费,他睡过桥洞, 睡过自行车棚。他勒紧裤带,省吃俭用,苦苦地干了一年,到年底总共才攒下1000 元钱。春节回家时,他把这些钱交到母亲手里的时候,自己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春节期间,常年在外面闯荡的邻居王大爷去他家串门,问了他一些情况后, 说:“给我当徒弟吧,只要你好好干,我保证明年春节你能拿回来10000 元钱。” 王大爷已经60多岁了,他家靠他在外面修鞋赚钱盖起了小二楼。王大爷的几 个儿子都在外面做买卖,没有一个跟他学修鞋手艺的。王大爷常常感叹后继无人。 老罗当时想,不管怎么样我是高中毕业生,让一个高中生学习修鞋?他不想 干。 见老罗有些不情愿,王大爷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更何况你出门 打工,赚得就是钱嘛!只要守法又赚钱,不分职业的高低。“这句话,还真说进 了老罗的心里。再说,他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赚钱门路。 春节过后,老罗成了王大爷的徒弟,跟着王大爷来到了东北黑龙江省牡丹江 市。到了东北他才发现,大街小巷修鞋的大部分都是温州人。溶进这个集体当中, 他早就忘了自己的高中生身份。在牡丹江修鞋一修就是两年,这期间他几乎把王 大爷所有的修鞋本事和技巧都学会了。甚至一些新的修鞋技巧,例如使胶打磨等 活儿他的技术比王大爷还要精湛一些。 机会都是在无意中来临的。一天,一位在俄罗斯远东乌苏里斯克中国商品大 市场做生意的温州老乡请同乡吃饭,老罗也参加了。吃饭过程中,朋友无意中说 出,修鞋生意在俄罗斯一定好做。现在,俄罗斯远东居民穿的鞋大部分都是从中 国进口的,这些鞋中60% 以上产自温州。现在,俄罗斯人很贫困,鞋穿破了轻易 不舍得扔掉。但俄罗斯修鞋的很少,如果去俄罗斯修鞋一定能赚到大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饭局一结束,老罗就跟王大爷商量出国修鞋赚钱的事。 王大爷说,这确实是一条路,当年我们开辟东北市场时就是因为东北没有多 少修鞋的,所以那些年我们都赚到钱了。如果出国容易的话,到国外修鞋肯定能 赚钱。他说,不过我老了,也该退休回家养老了,如果你对这个事业感兴趣的话, 可以跟他们商量一下子。 当时修鞋的也有头儿,这个头儿是经过大家一致推选出来的,大家有什么难 事儿都去找他。鞋头儿也觉得这事可行,但对出国的事儿弄不清楚,就派老罗到 绥芬河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出国都需要办哪些手续。 到了绥芬河,老罗真是开了眼界。过去他以为出国是非常难办的事情,没想 到去俄罗斯却是非常的容易。他很快就把有关出国的手续打听清楚了,返回了牡 丹江。 经过一番准备,我们一行12个人,每人办了一本旅游护照,来到了俄罗斯远 东乌苏里斯克中国市场。修鞋摊被市场管理者确定在市场东南门出口处,那里进 出市场的人多,生意特别兴隆。 1998年3 月的东南亚金融危机很快波及到俄罗斯,一夜之间,卢布打着滚往 下跌。老罗他们这些修鞋的不象那些做大买卖的,手里的卢布不多,也没受多大 损失。 卢布贬值后,商品的价格一下子涨了好几倍。俄罗斯人喜欢中国物美价廉的 商品,但手里却没有钱,过去本来想扔掉的鞋现在只好修修补补将就穿了,市场 修鞋摊位上的生意因此异常火爆。当时的钱非常真好赚,12个修鞋匠,最差的一 天都能赚400-500 元(卢布折合人民币)。 在整个修鞋队伍中,老罗的年龄最小,也是唯一一个没过结婚的小伙子。市 场关门以后,修鞋匠便聚在一起喝酒、扯闲嗑。有的闲着无聊,就去找俄罗斯娼 妓。同伴们多次拉老罗去玩儿,他坚守清白,一次也没去。他把所有的业余时间 都用在学习俄语上了。有时,同伴们也拿他开玩笑:怎么?你还想考大学?你罗 锅巴吉的就是考上了,人家大学也不录取你啊! 老罗早就把这些刺耳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所以无论别人说什么,他就当没听 到。老罗想,现在他是在俄罗斯做生意,要想把生意做好,过语言关是非常重要 的。别人学会了几个常用的单词,能做生意了就心满意足了,老罗觉得这远远不 够。俄罗斯人说一大堆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这是让人挺着急的事情。别人学 不学他不管,反正自己得先过了语言关再说。老罗学习俄语非常用心,加上中国 市场有非常好的语言环境,他的俄语长进非常大。自学了半年俄语,老罗已经能 用俄语跟俄罗斯人对话了。 一个星期天下午,一位漂亮的俄罗斯姑娘来到老罗的摊位上修鞋。同伴们见 到漂亮的姑娘都把眼睛瞄向了老罗,但是他们除了会打招呼、夸张地做几种表情 以外,别的什么都不会。姑娘把鞋脱了下来,老罗发现这是一双很高档的鞋,于 是便小心地修着,一边修着鞋还一边跟她聊天。 漂亮的姑娘眼睛发出了亮光,她想象不到一个修鞋匠能说这么流利的俄语。 出于对老罗的好感,姑娘跟老罗谈起了自己的一些情况。她告诉老罗她叫娜达莎, 23岁,在乌苏里师范学院汉语系读三年级,父亲和母亲都在警察局工作。 鞋很快就修好了,离开前,娜达莎友好地跟老罗握手道别。老罗缩着手,不 好意思用自己修鞋的脏手去握娜达莎那双细嫩漂亮的手。 娜达莎坚持跟老罗握手,握着那双柔弱无骨温暖的小手,老罗心跳不止。 娜达莎忽然说道:“罗先生,如果你方便,请教教我的汉语好吗?” 听了这句话,老罗当时就懵了,自己一个臭修鞋匠,哪能有资格给一个外国 大学生当老师啊!老罗当时语无伦次,结结巴巴一连说了好几个“我”,也没把 话说明白。娜达莎看到老罗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同伴们也跟着大笑起来。 娜达莎一笑的样子真好看,老罗被这笑容迷住了。一直到同伴们喊他,他才 从梦中惊醒。等他醒悟过来,发现娜达莎早就走了,连修鞋的钱都忘要了。老罗 狠狠地打了自己脑袋一下,骂自己没出息。那天晚上,老罗失眠了。从那天开始, 老罗就象丢了魂儿一样,渴望着娜达莎再次出现。 从那天开始,老罗学俄语的劲头儿更足了。为了能当好娜达莎的老师,他加 快了学习进度。他暗暗地想,如果语言不过关,他再见娜达莎时,好多藏在心底 的话就很难跟她交流。那段日子,老罗经常走神,动不动就被锥子扎了手,他自 己常常想,也许他的魂儿被娜达莎勾走了。 一个月后的下午,娜达莎又出现了。她走到老罗的摊位前,先是给了他一个 甜甜的微笑,然后把脚伸到老罗的面前,用生硬的汉语:“嗨,中国小伙子,你 还认识我吗?” 她的话把所有在摊位上做活师傅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了。 老罗的脸刷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你好吗?” 老罗用俄语跟娜达莎交流,因为他的同伴们听不懂稍微复杂一点的俄语。 交流了一会儿,娜达莎从手包里取出了一张100 面值的卢布,塞到了老罗的 手里,说:“上次修鞋的钱,当时忘了,实在对不起啊!” 老罗有些感动,推说都过去那么时间了,不要了。娜达莎是非给不可,两个 人是你推我让半天。老罗偷偷地向同伴们望了一眼,见同伴们都抻长了脖子往这 边看,脸一下子红得发紫。 娜达莎看到老罗脸上的变化,大方地往那边一瞅,然后笑了,说:“罗先生, 你是不是不想教我汉语啊!”老罗愣了一下。 娜达莎把钱塞给了老罗,继续说道:“如果你教我汉语,就先把钱收着,学 费我会再给你钱的。”说完,便把鞋脱了下来,让老罗给她修修。 老罗拿过鞋,发现娜达莎的鞋根本就没有什么大毛病,他明白了娜达莎的来 意。娜达莎其实就是来找他聊天的。一边聊着,老罗一边吹毛求疵地修理娜达莎 的鞋。海阔天空,一半汉语一半俄语,娜达莎跟老罗一聊就是一个小时。娜达莎 怕耽误老罗干活,虽然不舍得走,但还得走。走前,娜达莎又给老罗钱,老罗说 什么也不肯要,因为她的鞋根本就没什么毛病。 娜达莎离开以后,同伴们立即开起了老罗的玩笑:“小罗,你是不是爱上这 个俄罗斯妞儿了?你跟娜达莎闲聊天这段时间里,我们差不多都赚了一百多块钱 啊!” 老罗有些感慨,出门在外,不就是想赚几个钱吗?无缘无故被一个俄罗斯姑 娘缠上了,这多耽误赚钱啊!他强迫自己不要陷进感情游戏当中,他出国的目的 是为了赚钱啊! 事与愿违,老罗就象走火入魔一样,时时刻刻都不能把娜达莎从他的眼前抹 去。他也深知,娜达莎是一位俄罗斯大学生,他只是一个卑微的而且还有些罗锅 的小修鞋匠,他们俩不可能有结果。但他却抑制不住对她的思念。他每天拼命地 干活,拼命地学俄语,等待着娜达莎再次出现。 真是心灵相约。每个星期天的下午,娜达莎都会准时会出现在老罗的摊位前。 他们越聊范围越来越广,老罗学的俄语已远远不够用了。好在娜达莎在大学学的 是汉语,于是我们汉语夹着俄语,俄语夹着汉语,聊得有声有色。 他们认识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修鞋摊位上的师傅们都陆续回住处了,老罗 与娜达莎还在那里聊着。聊着聊着,娜达莎突然把嘴凑近老罗的脸,重重地亲了 他一口。弄得老罗惊慌失措。娜达莎开心地笑了,她说,“你是不是还是处男?” 话说完,便格格笑着离开了市场。 这已经成了一种定式,星期天下午成了老罗最心跳最兴奋的时刻。 一天,娜达莎突然改变了以往的习惯,竟然在星期三来到了修鞋摊位。老罗 没有心理准备,一时兴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娜达莎这次脸上没有象往常那样带着醉人的微笑,而是带着一丝哀伤。老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娜达莎悄悄地走近老罗说:“能不能帮帮我?” 老罗问她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娜达莎让老罗去她家一趟。老罗当时什么也 没想,把摊位委托给同伴看管,跟着娜达莎便去了她家。 到了娜达莎家以后老罗才知道,原来娜达莎家的狗死了。她父母去了莫斯科, 她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如何处理。老罗帮助娜达莎把狗埋葬了。他们回到房间里, 娜达莎抱着老罗的胳膊哭了。 老罗与娜达莎的感情温度不断升高,每天看不到她,心里都觉得空落落的。 娜达莎的父母从莫斯科回到乌苏里以后,娜达莎把跟老罗交往的情况告诉了 父母。他父母想见见老罗这个能把他们女儿迷住的修鞋匠。 乌苏里的中国人特别多,这些年来,警察经常搜捕遣送护照过期的中国人回 国,俄罗斯警察和中国倒爷的关系一直很紧张。警察局里的警官们对中国倒爷天 生地反感,对地位还不如倒爷的修鞋匠更无好感。 当娜达莎请老罗去她家吃晚饭的时候,同伴们都说:“你要小心了,你跟娜 达莎来往那么密切,弄不好娜达莎的父母会把你赶回中国的。” 老罗什么都没敢多想,一切听天由命吧,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娜达莎家里。 令老罗想不到的是,娜达莎的父母对他非常友好,而且对于他对他们女儿的 帮助表示了由衷的谢意,一点都没歧视老罗。因为老罗的俄语进步迅速,他们用 俄语交流,聊得非常高兴。 老罗离开娜达莎家之前,她父亲拍拍老罗的肩膀说:“你虽然后背有点毛病, 但你是个男子汉!” 一天,老罗他们正在工作,中国市场突然被俄罗斯警察围住了。中国市场一 共有五个门,警察同时把五个门全部封锁了。中国人要想出门,必须拿出合法并 且签证没过期的护照才行,否则就被推上警车送到乌苏里警察局临时监狱。 老罗和他的同伴们的护照签证全部都过期了。开始出国的时候,他们办的是 旅游月团护照,护照到期了就回国在绥芬河再办一本跟着旅游团上来。这样一个 来回,加上办照费,加上在绥芬河吃住费以及耽误的时间,回国一次最少得损失 3000元钱。后来,他们干脆就不回国了。这次大搜捕,就是抓护照过期仍滞留在 俄罗斯的中国公民。他们修鞋匠全部被抓到了警察局。老罗非常清楚,等待他们 的将是被遣送回国,再也不准入境了。 他们坐在“监狱”的地板上,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后悔不该省那几个钱,弄 得永远也不准来俄罗斯了,洋财是发到头儿了。老罗的心情更加沉重,娜达莎也 许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抓进监狱了吧?想不到,他的初恋刚刚开始就结束了,他 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 那次因没有护照或护照过期被抓到警察局的人很多,大约有1000多人。 乌苏里警察局抓人是为了捞钱,只要拿出一笔钱来担保,被抓的人就被放了。 老罗虽然知道这个办法,但他认识的人都被抓了,没有人来担保他。他垂头丧气, 只待着被遣送回国。 正在老罗绝望的时候,娜达莎出现了。娜达莎知道了老罗的遭遇后立即赶到 了警察局,虽然她的钱不多,但她的面子却不小。她出面为老罗担保,老罗很顺 利地走出了“监狱”。回到住处,当娜达莎依偎在老罗的怀里时,老罗泪流满面。 市场上修鞋的人一下子只剩下了老罗一个人,他的生意空前兴隆。那两个月 时间,老罗白天晚上忙,一天能赚七、八百元。 一年后,娜达莎大学毕业,在幼儿园找到了一份工作。老罗包下了中国市场 的鞋摊位,把自己的妹夫和侄子弄到了乌苏里中国市场,现在这个修鞋摊只有他 们三个中国人。生意始终不错。 …… “故事讲完了?”刘梅问。 周祥说:“讲完了。 “老罗最后跟娜达莎结婚了吗?” 周祥说:“噢,拉了一段……”他又继续讲了下去。 娜达莎工作了两年后,就跟老罗结婚了。老罗在居民区买了一个两居室的房 子。婚礼是按照俄罗斯风俗进行的,遗憾的是老罗没回国申请国际婚姻手续,到 现在为止他仍不知道该如何办理国际婚姻手续。 “他们有孩子吗?”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老罗跟娜达莎结婚好几年了,就是没有孩子,问题也 不知道出现在谁的身上。” “是不是娜达莎不想要?她图的就是老罗的钱啊?” “有这种可能……现在老罗长期不回家住,就住在市场里,也不知道他们之 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对了,一会儿咱们钓完螃蟹就到老罗的住处去做, 到时候你再好好问问他吧。” “你们没问过他吗?” 周祥叹了一口气,说:“老罗这个人问他什么都行,一问他这件事儿,他就 跟你急眼,我们谁也问不出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