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深的地牢里,大夫杨梅和穆天背对牢门,盘膝而坐。 “那个王八蛋,枉费阁主你对他那么好,居然出卖你。”穆天突然一拳砸在 墙上,恨恨的骂道。 “穆天。”东方扬眉沉声叫道,语气中的不悦显而易见。 “阁主。”穆天委屈的叫了一声,“他那样对你,你还护着他?” “白羽并没有错,他本来就是来杀我的,他布下了局,是我自愿掉下去的。 江湖风云诡谲,我怪不得他。而且在另一方面说,他不肯为情背叛自己的主人, 那是忠,是信。” 东方扬眉理智冷静的替白羽分辨着,沉静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怨怼。穆天一楞, 看向东方扬眉,东方扬眉却垂下眼睑,望向地面。穆天心内一叹,阁主从小就不 爱表露自己的感情,什么事都爱放在心里,自从有了白羽,才渐渐的喜笑形于颜 色,但是现在,东方扬眉明显的又把自己的心藏了起来,拒绝让人了解。 东方扬眉默默的注视着地面,对穆天,他可以为白羽解释,说的有情有理, 但是这些个道理情理却无法说服自己。在他心中,一直一直都在狂喊、在逼问。 羽,你对你的主子尽忠尽义,那我呢,在你心里,把我放在什么地方?你对 我的情,对我的爱真的就那么渺小,那么不重要,可以如此毫不留恋的放弃?你 可以就这么潇潇洒洒的挥手而去,毫不留恋? “如意公子,嘿,我要是能出去,一定要见识见识他是何等人物,敢动我们 扬眉阁的念头。”穆天不能骂白羽,只好转而研究起那位如意公子来。 “我很佩服他。”东方扬眉淡淡开口,“世间有如此人物,能令属下如此矢 志不移,东方扬眉居然没有结识,是我平日里太狂妄了些。” 佩服,穆天心里头暗自嘀咕,怕不是佩服吧,怎么看东方扬眉都是嫉妒的成 分比较多。自己爱到骨子里的人却为了别人背弃他,除了圣人,怕是怎么着都不 会去佩服那个人吧。而且据他所知,东方扬眉绝对不是圣人一流的人物,所以嘛, 穆天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家主子这句话说得言不由衷。“看来你们在这里过得还 不错嘛。”一个冷淡清幽的声音响起。 两人霍然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牢门外面已站了一个人,来人一 身青衣,头戴斗笠,斗笠上的轻纱覆住了面容。 “阁下是谁?”东方扬眉站起,面对来人,镇定的问道,一面暗暗揣摩来人 是何用意。 “我是谁和你们无关。”那人的回答非常无礼,然后随手一推,地牢的牢门 居然就这么随手而开。 东方扬眉和穆天一楞,难道此人是来救他们的,可是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啊? “你们好像对这里很恋恋不舍?既然你们真的很喜欢当祭品,那我不就勉强 了。”青衣人站在门外,看两人一丝不动,凉凉的开口,伸手居然好像又要不牢 门关起来。 东方扬眉和穆天对视一眼,一低头,赶紧先出了地牢再说。不管怎么说,还 是先出去的好,总比呆在这里任人宰割的强。 “吃了它。”青衣人见他们出来,一伸手,拦在他们面前,手掌里有两粒绿 色的药丸。 东方扬眉微一沉吟,拿起一粒药丸就送进了嘴里。穆天一愕,想要阻止已然 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东方扬眉把药丸吞了下去。穆天眉头紧皱,此人诡异之级, 东方扬眉怎么毫不防备的就把药丸吃下去了,万一是毒药,那可如何是好? “穆天,你也吃了吧。”东方扬眉拿起另一粒递给穆天。 “阁主?”穆天看看东方扬眉,又看看那人,犹豫的不接。 “不必担心,我们本就是俎上鱼肉,若是想杀我,不用这么麻烦的。”东方 扬眉看穿了穆天的担心,淡淡一笑,分析着。“果然还是你比较聪明。”青衣人 仿佛笑了笑,转身就走。东方扬眉和穆天也随着他向地牢外走去,一路上,满是 东倒西歪的人,看开魏飞鹤用来看管东方扬眉的人还真是不少。一面走,东方扬 眉一路暗暗惊心。这个人竟然在没有惊动一个人的情况下能制住这么多人,武功 之高,怕是在他之上啊。 更惊异的是,刚走得几步,东方扬眉和穆天就觉得原本滞涩的内息竟然缓缓 流动起来,随着他们的行动,越来越流畅,待出的地牢大门,被清爽的夜风一吹, 东方扬眉和穆天一凛间,只觉得清气流转,浑身的功力竟似已完全恢复了过来。 “跟我来。”青衣人纵身而起,率先而行,东方扬眉和穆天也轻烟般掠起, 追了过去。 倏忽,三人已行了近十余里,青衣人这才停了下来。身后东方扬眉和穆天也 一凝身形,远远的落在地上。 “阁下何人,请随我们回扬眉阁一行,容东方扬眉报答救命之恩。” “我说过,我是何人与你无关。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青衣人转过 身来,面上轻纱在风中轻拂。 “是谁托你救我?”东方扬眉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这么快,谁会知道他 被魏飞鹤所擒?难道是白羽。是他吗?白羽始终还是没有丢弃他不管是吗?东方 扬眉的手已经紧张得握成了拳头,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青衣人的答案。 “你希望是谁?那个背弃了你,把你送给魏飞鹤的人?”青衣人带着些好奇 问。 “是他吗?”东方扬眉咬咬牙,反问道。“如果不是呢?你还会爱他吗?” 青衣人不答,继续追问东方扬眉。看样子,东方扬眉如果不先回答他的问题,恐 怕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我仍然爱他,即使他为了他的主子抛弃了我,我仍然无法不去爱他。” 东方扬眉深深的吸了口气,抑制着激动的情绪缓缓说道。 青衣人透过面纱凝视着东方扬眉,那朦胧的目光里有着难解的疑惑,似乎无 法理解为什么他会爱一个人爱到如此地步。许久,他终于开口,回答了东方扬眉 的问题。 “是他。就是那个让你爱的即使背弃了你,你仍然维护关切的人。” “羽,真的是他?”东方扬眉心神激荡,竟觉得鼻子酸涩,水气在眼眸中微 微氤氲着。他付出了全部的情,怎能不希冀白羽的回应?白羽虽说了爱他,可是 在他那么轻易就把他舍弃的举动下,东方扬眉无法相信他的爱是真是假?猜疑一 直在他心底回旋,他一直在想,白羽是为了任务才和他在一起,还是真的爱过他, 最后那一句爱他,是白羽的真心,还是为了安慰他?他不怪白羽把他交给魏飞鹤, 但心头切切悬念的,就只是白羽的情,白羽的心。疑问像是火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让他无比痛苦。如今,知道白羽真的爱他,东方扬眉的心一下子活了过来,雀跃 着,搅动着喜悦。 只要白羽的心里有他,白羽真的爱他,他东方扬眉死而无撼。 “他现在在哪里?” “羽已经回如意山庄了,他要赶在百日内向公子覆命,所以不能见你了。他 要我转告你,想见他,上如意山庄去。” “他干嘛这么麻烦?既然要救我家阁主,为什么又要把他交给魏给鹤?”穆 天实在是一头雾水,忍不住插嘴问道。 “公子的命令我们绝对不会违抗,所以公子叫白羽生擒东方扬眉交给魏飞鹤, 白羽就一定会把东方扬眉交出去,可是公子并没有说交了以后不能救。”青衣人 的解释让穆天听了除了感觉郁闷还是郁闷,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为了不 违了那个什么如意公子的话,情愿多费这么大力气害了人再来救一次,平白无故 的让他们多受半天罪。 东方扬眉心安定了下来,他的白羽,他最爱的人儿,他一定会去找他,然后 把他绑在自己身边,永远也不放开了。 心情放松下来的东方扬眉这时候才细细的打量起面前的人来。青衣,斗笠, 突然,东方扬眉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就是那次救了白羽的人?” “你很聪明嘛,怪不得白羽喜欢上你,那小子的眼光还真的是不错。” 青衣人的口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悦。那个臭小子就是运气好,什么事都有人罩 着,搞出事情来就让他来善后。哼,真是气不过,可是谁让他抵抗不住白羽那哀 求的眼神呢,只能认命。 “穆天,你先回去,我要带羽一起回去。”东方扬眉转头吩咐着穆天。 “不,我要跟着阁主一起去。”穆天仍然固执的不肯放东方扬眉一人。 “那好吧,我们一起去。”东方扬眉妥协。 “请问阁下……”东方扬眉回身对青衣人一抱拳,正想说话,忽的一阵风过, 掠起了青衣人面上的轻纱。一瞬间,东方扬眉和穆天两人都呆在当场。 在那飞扬的轻纱下,是一张绝艳惊人的容颜,柳眉如烟,星眸半掩,再加上 那挺立的瑶鼻,轻粉的唇瓣,吹弹可破的肌肤有若凝脂。他就这么亭亭站在月光 下,真是烟笼芍药,露凝牡丹,一时间,东方扬眉和穆天都看得出了神,作声不 得。 “姑娘。”半天,东方扬眉才期期艾艾的出声。 他这句姑娘刚刚出口,青衣人突然扬眉,目光如刀锋一样锐利的扫在东方扬 眉的脸上,“你叫谁姑娘?”他的语气极为阴森。东方扬眉一凛,觉得这个人怎 么如此的阴寒,不觉悚然的收了口。 “叫你啊。”穆天看得忘情,呆呆的回答。 “你们瞎了眼了,我是男人。”青衣人眼睛中燃起了怒火,一把扔掉了头上 的斗笠。 男人,东方扬眉和穆天面面相觑,不能置信的又仔细的打量起来。月光下, 除了那张比任何女子都要美丽的面孔,那挺立的身躯,平坦的胸膛,突起的喉结 乃至阳刚的气质,无一不再显示这个人的确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出众的男子。 这么美丽的人儿居然是个男人,真是暴殓天物。 穆天看着那美得让人几乎停止呼吸的面容,目瞪口呆之余是惋惜不已。瞧着 他们尴尬惋惜的样子,青衣人眸子里的怒气更胜,忽然一闪身,鬼魅般迫到看他 看到失神的东方扬眉两人身前。一伸手,他迅速用指尖在两个人的身上点戳几下, 然后又惊鸿般退开。 “看在白羽的份上,我只小惩一下。”他冷笑着,不急不徐的说道:“另外, 如果你要去如意山庄,那么,你们最好带上足够的银子再去,我保证你们会感激 我的。” 说完,一转身,青衣人已经飘然而去。 “阁主,他在咱们身上戳什么?”穆天活动一下身子,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不禁奇怪的问东方扬眉。 “这人居然会用失传以久的截脉手,看来如意山庄真是卧虎藏龙。”东方扬 眉惊异的凝视着那人远去的身影,自语般的说道。 “什么是截脉手?”穆天疑惑的问。 “一种点穴法,但是和一般的点穴不一样的是,这种方法不会影响人的活动, 但是却有另外一种用法。” “有什么用?”“他制了我们的经脉,使五脏失调,你明天就知道有什么用 了。我们快走吧。” 东方扬眉苦笑着,和穆天展开身形掠地而去。不及天明,二人已回到了扬眉 阁。东方扬眉少事休息后,把扬眉阁的大小事情安排妥当,就吩咐准备银两,和 穆天出发,直奔黄山而去。 “哇,这还叫饶了咱们。”穆天叫苦连天。 被那个青衣人在他身上戳了几下,当时没什么感觉,可是第二天效果就出来 了,他的肚子开始涨了起来,好像有股气在里面,可是无论他想什么办法,那股 气都不肯消失。越涨得厉害就越是痛,吃不下睡不好,可是偏偏外表还看不出来 什么。东方扬眉还好一点,他内力高深,每天运功,算是比他舒服一点。可是也 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腹痛如绞,两个人走走停停,没几天工夫,就瘦下去一圈。 “阁主,要几天才能好啊?” “我也不知道。”东方扬眉一面运功,一面苦笑着回答。 穆天直想惨叫,为什么他这么倒霉?说来说去,还不是白羽那个小魔星害的, 没有他,他绝对不会有这么多的倒霉事,可是他又不敢抱怨,万一将来阁主情浓 意浓的时候不小心把他卖了,倒霉的还不是他。哎,忍着吧。 幸好,不过七天,他们就脱离了这个噩梦,可以轻装上阵,前进的速度也加 快了许多。第十一天上就到了黄山脚下。 “这里就是所说的要进如意山庄必须要住的客栈?”穆天皱着眉头,打量着 这间简陋得要命的地方,实在不相信这就是他们要住的地方。 “如果我们没找错的话,应该是这里。”东方扬眉也微微蹙着眉,如意山庄 富甲天下,怎么会用这么破旧的地方做接人的门户? “你们想进山庄?”随着说话声,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孩子从旁边一棵参天大 树上跳了下来,歪着头打量着东方扬眉,他扎着一个冲天辫,穿着红肚兜,看起 来可爱至极。 “是,在下东方扬眉,想见如意公子,不知哪位是老板?”东方扬眉很客气 的向小孩子询问着。 “我就是老板。一天二百两银子,交十天的,不够再交,多了不退。”小孩 子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一面说,一面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放在东方扬眉的面前。 “一天二百两因子,你不如去抢比较快。”穆天大叫起来,就算是最好的客 栈最好房间一天也不过二两银子,这里这么几间茅草房居然就要二百两,简直是 黑店。 “抢多累啊,我费那个力气干嘛?反正我躺在树上睡觉,照样有人送银子来。” “你吃定我们没得选是不?”穆天气愤的说。 “谁说你们没有选的。”小孩子理直气壮的说道:“你可以选择不住啊,我 可没逼你们非住这里不可。” “不住?”穆天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噎死,这里荒山野岭,就这么一家客 栈,他们不住,难道像兔子一样去睡地洞不成。 “我们住了,穆天,给钱。”东方扬眉制止穆天没有意义的争辩,示意他赶 紧交钱。 穆天无可奈何的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嘴里还是嘟囔个不停。 瞧瞧手中银票的金额,小孩子满意的笑了,随手指指草房,“努,你们爱睡 哪里都行,我不奉陪了。” 晃着手中的银票,他蹦跳着,没入树林深处。 东方扬眉看看草房,皱皱眉头和穆天一起走了进去。一进门,两个人就楞住 了,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连席子也没有的木板床,其余什么东西也没 有。而且草房盖得很是粗糙,抬头都可以看见天空,四周也都是缝。 “这也太过分了吧。”穆天怪叫起来。 “算了,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忍忍吧。”地方杨梅劝了穆天一句,先自坐 到床上。穆天气不打一处来,提抬脚,恨恨的想踹门。堪堪挨到门上,穆天又强 自把脚收了回来。他踹一脚倒是痛快了,可是看这房子摇摇欲坠的样子,他一脚 下去,怕是他们今天晚上就得露天过夜了。 “阁主,那我们吃饭怎么办?”穆天也坐到木板床上。 “我们不是有带干粮吗?” “那也只够两三天吃的。” “先凑合吧,看看再说。”东方扬眉苦笑。 第二天一早,东方扬眉两人还没起床,就听见门外有人大叫:“吃饭了。” 穆天惊奇不已,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居然还有饭吃,真是难得,看来这黑店 还算不错嘛,有一点点良心。 “这是什么?”穆天的叫声足足能把一头熊吵醒。好像自从到了这黑店后穆 天就特别喜欢大叫。东方扬眉慢吞吞的从床上起来,一面想着一面走了出来,直 到看到面前那一盆东西,东方扬眉终于明白了缘故。 盆子了是白粥,里面混着大大的白菜叶子,好像连切都没有切一下,白白粘 粘的一盆子,看起来就让人毫无食欲。 “大白菜煮粥啊,你不知道,真笨。”昨天那个小孩子冷冷的嘲讽。 “你就给我们吃这个?” “不喜欢吃可以不吃啊。”小孩子施施然的走开,远远的飘过来一句话。 “对了,告诉你们哦,这里不许打猎,不过你们乐意去挖野菜吃。” 穆天早已经气到无力,真想把粥倒到那个小鬼头上才解恨。 “吃吧,难道我们真的去挖野菜不成?”东方扬眉考虑了一下,叹口气,决 定面对现实,皱着眉,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嚼也不嚼就吞了下去。 “度日如年啊。”穆天看着自己小了一圈的腰围,哀叹着说。 天天大白菜煮粥,他从来没有觉得鸡鸭鱼肉这么好吃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想 念过扬眉阁的饭菜。穆天暗暗发誓,一回去,一定要把这些天的亏欠都补回来。 东方扬眉何尝不是度日如年,他虽然不讲究美食,可是也没吃过这等粗陋的 食物,更没受过这份罪。他心里早就把那个如意公子骂了几百遍,可是碍于面子, 却还得在穆天面前硬撑着。 挨了六天后,东方扬眉终于盼来了天籁。 “好了,我家主人答应见你们了。”小孩子笑嘻嘻的报告着喜讯。 “后面有条小溪,你们去洗澡吧。” “洗澡?为什么?” “知道不知道你们很脏啊?我家主人那么清净的人,怎么受得了?” “你们主人事还真多。” 穆天不满的说,然后和那个小孩子同时说道:“你们可以选择不洗啊。”然 后咕哝着:“我就知道又是这句。” 东方扬眉生生被气笑了,一挥手,喝道:“洗,我们去洗。” 在冰凉的溪水里泡着,东方扬眉咬着牙,在心里又给如意公子记上了一笔帐。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