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一片空白(1) 一 央视的几套人马差点没把萧亚东折腾死。 好在说法栏目的编导宋金小姐,北京大学的法学硕士,年轻漂亮又有大牌记 者特有的气质和风度,激动不已地当众拥抱了他一下,尽管不痛不痒也没有多大 的实质意义,但毕竟有所回报,萧亚东这心里才或多或少平衡了些。其实,他在 乎的并不是国家电视台的名气和宋金的美貌,不惑之年,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央 视的层次高,平日又只能在电视里见到那些靓得惊心动魄的主持编导什么的,面 对面时,感觉还是像隔着电视屏幕,漂亮的小脸儿晃来晃去,给人的感觉总是有 距离。所以呀,当时也就是脸火辣辣的,丝毫没有别的感受。所谓的有所回报, 不过是宋金的北京大学法学硕士的头衔,冥冥中,让他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璐璐, 觉得离自己魂牵梦绕的北京大学近了许多。 要说,周鲲特大贩毒案是有新闻价值的。堂堂闻名全国的缉毒英模,又是缉 毒大队长,缉毒十年,大半的时间是卧底,抓获毒贩无数,有人要出一百万元买 他的人头,家中曾被毒贩炸过,但后来竟然多次动用警车武装贩毒数千克,反差 之大,够震的,用新闻界的行话,就是此案应属宣传法制的稀有资源。既是资源, 肯定是好东西。可资源怎么分配,就有学问了,要不,报纸电台上也不会天天喊 什么要优化资源配置。萧亚东差点被央视的几套人马折腾死,就是因为周鲲这个 资源。 本来,这次宣判他是很轻松的。庭已开过,什么调查质证辩论的,都已经结 束了,定罪量刑审委会的决定和他这个审判长的意见完全一致,他无非是在程序 上宣读一下判决罢了。始料不及的是,央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信息,一套 的今日说法要来,新闻频道的面对面要来,二套的经济半小时要来,讲述栏目也 要来。他们的院长在北京通县的国家法官学院学习,于是,在预备会上,主持工 作的王副院长笑眯眯地说:“……将来露脸的是你这个审判长,央视的影响多大 呀,一不小心,一夜之间,可能还会成为名人呐!权力和义务相结合,到时候他 们的采访活动就归你这个审判长全权安排。”萧亚东一听,头当时就大了。央视 的记者编导个个都是大仙儿,能磨动山捅破天,敢得罪一个就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人们都说法院是“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上管天,下管地,中 间管空气。”可法院常说的则是,“防火防盗,防电视记者和大报小报。”从电 视上可以看得出,央视的栏目和编导间竞争激烈,为了一个好节目,玩命的都有, 他们在电话中又都强调了要在第一时间单独采访,那么,第一时间又只有一个名 额,谁在前谁在后?更要命的是,听公安局的伙计说,家丑不可外扬,他们的上 级已经明确要求,不准任何部门配合任何媒体的采访工作,说白了,就是宣判后, 必须按时将周鲲交回看守所,所有的采访时间都要在有限的时间完成,这、这叫 我一个小小的审判长怎么排序?“怎么排?该怎么排就怎么排。一个拥有生杀大 权的堂堂刑事审判庭庭长,这件小事还能摆不平!”萧亚东近乎嘟囔说道:“这、 这要说都是宣传处的活儿……”王副院长接着说道:“咱们不是还没有成立宣传 处吗!”此时,王副院长尽管还是笑眯眯的,但萧亚东能从他脸上读出来,他也 没有什么高招,也只能说不讲理的话。都是周鲲惹的祸!萧亚东突然冒出个念头, 宣判的时候,在宣布判处死刑后,故意停顿的时间长点,然后再说缓期两年执行, 吓唬吓唬……想到这儿,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人家周鲲又惹谁了?这时,王副院 长立即宣布:“好了,萧庭长一笑,我就知道已经对采访的事儿胸有成竹。不过 切记,宁可累掉两斤肉,也不能让央视的同志皱眉头。也就是说,我们的配合采 访工作不能有任何闪失。散会。” 当官真好! 第二天刚上班,今日说法的宋金、讲述的老刘、摄像阿平就赶到了。尽管刚 下火车不久,宋金的脸上依然显得热情洋溢,比屏幕上亲切多了。萧亚东当即认 定,她的公关能力决不在她的编导水平之下。果不其然,寒暄刚过,宋金已和他 亲切得像老朋友了:“亚东庭长,我们知道我们台其他的几套节目也要来,但在 宣判后的第一采访时间你一定要给我们。不瞒你说,这时候被告人的精神最好, 思维最清晰,情感最真实,表达的欲望也最强烈,是采访的最佳时间。本来,还 想让最高法院的有关领导通过高院给咱们院打个招呼,可一想,今日说法不就是 法院的节目吗?再说,来的几个栏目中,咱们这个节目的收视率最高,和法制建 设贴得最紧,据了解,最高法院的几位领导每期必看……”萧亚东知道宋金的台 词和潜台词还有不少,就借她的话题说道:“我们赵院长也是每天在午餐后必看。” 宋金含蓄地笑了,萧亚东紧接着说道:“只要央视的焦点访谈栏目不来,宣判后 的第一采访时间可以给你。”“真的!”宋金以令人吃惊的反应速度立刻上前紧 紧握住他的手说道:“亚东庭长,太感谢了!”宋金的小手细腻而柔软,感觉像 自己老婆舒琳身上穿的能够温暖全世界的羊绒衫。萧亚东也许是觉得这样的一闪 念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老婆,就忙把手抽回说道:“先别谢,对不起,我可是有条 件的。”宋金说道:“只要让我们第一个采访,什么条件都好说!”萧亚东说道 :“不好意思。实在没有办法。条件就两条,一是咱们今日说法和讲述栏目不是 同属社会部吗,又是一个摄像,能不能同时采访?”宋金稍沉思了一下,看了看 老刘,见对方点了头,才说道:“这个问题不大,我们也体谅你们的难处。” “好,谢谢了!”萧亚东接着说道:“第二嘛,就是你们的采访时间不能超过四 十分钟。”宋金马上显得很吃惊地说道:“这、这恐怕有点勉为其难了!你想想, 我们今日说法的领导已经把周鲲列为重点节目,要做上下集,就要播三十分钟, 而讲述是四十多分钟的时间,这……”萧亚东反问道:“你认为你们至少需要多 长的时间,别带水分?”宋金秀眉微皱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回答:“至少至少需 要六十分钟。”他心里一下就有数了:“看得出来,宋小姐和刘老师你们都是干 事业讲诚信的,那么我就给你们提条建议也算是补偿吧!开庭宣判前我们要从看 守所把周鲲和其他的同案被告人押过来,车程约十八分钟,你们能不能在车上采 访,画面好看也显得真实可信,行不行?”宋金立刻点头说道:“可以。不过… …”萧亚东笑了:“放心放心,不是还差一点时间吗,这样,把周鲲押到后,肯 定要稍稍准备一下,我想办法再给你们留五分钟的采访时间,但是,只有五分钟, 时间一到,我就宣布开庭,怎么样?”“太棒了!亚东大哥,真是个男子汉!” 宋金几乎是跳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不过,我们节目的主持人撒贝宁可是没来, 要是经济半小时的王小丫和面对面的王志老师来了,你不会因为他们的名气太大 而……”这一次,萧亚东感觉宋金的小手不仅仅细腻柔软,也有筋有骨,一个男 子汉的手几乎要被其钳制。他心虚地作挠头状抽出手说道:“各位领导,各位领 导,我刚才所说的只是一审判决,算不算数,要等我们领导的二审判决,二审终 审后才生效嘛!”宋金噗地笑了:“看把你吓的!放心吧,小丫和王老师他们是 很有大家风范的,绝对不会为难你,央视有竞争,但毕竟是一家人。只不过凡事 有个先来后到吧?”萧亚东想刚才的举止也可能是有点小家子气了,为了掩饰, 就稍夸张地拍了拍宋金不知隔了多少层衣服的玉肩说:“你不已经夸我是个男子 汉吗!其实,我好歹还是个法官,一般情况下,说过的话是要算数的,不然的话, 我也过不了你这一关,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哈哈……”“啪”地一下,宋金温柔 的小手也明显夸张地拍在了萧亚东的肩上:“对,这才是哥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