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一片空白(3) 周鲲特大贩毒案的宣判和采访终于圆满结束了,皆大欢喜。 在将近一天的轮番轰炸般的面对面的采访中,周鲲不愧是曾无数次面对话筒 和镜头的多年的先进,坐在大牌儿主持人的面前,他毫不怯场,敞开谈了自己从 一个缉毒大队长演变为毒贩的思想轨迹。他说,毒贩掏一百万买我的人头我没有 害怕过;毒贩把我的家炸了,我没有胆怯过;在近十年的卧底缉毒中,尽管我上 有老下有小的,很少过正常人的日子,我没有后悔过。但我为什么要贩毒呢?一 是我竞争公安局副局长未能如愿;二是长年无怨无悔地代我照顾老人抚养孩子的 妻子下岗后,我曾向组织提出帮助解决一下,杳无音信;三是长期的卧底,已使 我的精神处于恍惚、紧张之中,甚至于临界分裂,我提出调整一下自己的工作, 哪怕是暂时的,但领导说好的几个地方,都先后被其他有门路的人顶了;四是, 也是最重要的决定性的一次,就是去年的“五一”我被评为全国劳模,在北京受 到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回到家后,发现父母住的房子煤气太浓,就准备修一修炉 灶和烟囱。正在这时,发现有毒贩在长途汽车站搞交易,队里来了电话后,我二 话没说,就赶到了现场,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干完活儿。当然,家里的活儿就干不 成了。就在当天晚上,我的父母双双煤气中毒,父亲抢救无效,死了!说良心话, 尽管我很伤悲,但也没有什么。忠孝不能两全。我的父亲平日也是这样鼓励我干 工作的。从我的父母住院到父亲去世,我们的领导没有一个人到医院过问一下! 领导的工作忙嘛,我周鲲理解。然而,让我实在难以接受的是,在我的父亲火化 前开追悼会的时候,依然没有领导来,而与此同时,我们县里一个领导的父亲因 病去世,局里的领导一个不落地全到了!什么建功立业,什么荣光无尚,什么理 想抱负,什么神圣使命、法律尊严等等,通通加起来,也抵不过“权势”二字… … 萧亚东明白周鲲说的是实话,和卷宗中查证的事实是吻合的。为人子、为人 父、为人夫,作为一个刑警的“家属”,作为一个同样与犯罪和丑恶打交道的政 法工作者,作为一个同样崇尚法律并把事业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男人,萧 亚东完全能触摸到周鲲心中的苦与痛。如果纯粹按规定的毒品的数额计算,周鲲 至少应该枪毙二十多次,但身为审判长的萧亚东始终说,他有重大立功。在采访 的间歇,萧亚东特意安排周鲲和千里迢迢来看他的妻子、哥哥和战友等,全都见 了面。 周鲲流着眼泪说,他没有想到法官会判死缓,他已做好了用自己的生命赎罪 的准备。被抓后,支持周鲲活下去的,是他贴胸装在身上的,用塑料纸包了四层 的,写有“爸爸,我等你回来”字样的自己宝贝女儿的一张照片! 在押周鲲回看守所的时候,萧亚东说:“我也有一个和你的女儿大小差不多 的女儿。我依然敬重你的过去,可惜了。你怎么能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哪!?” 也不知怎么的,萧亚东总是身不由己地从周鲲联想到自己的妻子舒琳;从周 鲲的女儿联想到自己的女儿璐璐。 晚上,宋金坚持要请萧亚东在国际大酒店撮一顿。她说,此次采访太精彩了, 周鲲讲得太精彩了,并在哄笑中坚持着和萧亚东绕胳膊喝了一次交杯酒。这时, 不知谁突然冒了一句:“哎!周鲲和李洪志、赵本山,可都是辽宁铁岭老乡啊!” 讲述栏目的老刘忙问:“真的?”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尤其是隔着眼镜片儿看, 更大更圆更亮。 送走央视和其他大大小小几十家媒体的各路神仙,萧亚东累得像散了架,回 到家扑上床就睡过去了,酣声带口水,昏昏然直到老婆揪着耳朵把他从床上提了 起来。 “干啥、干啥呀?”萧亚东疼得直叫:“我的耳朵要掉了!”“干啥,你说 干啥?”舒琳毫不示弱,又一把将内衣扔到萧亚东的怀里说道:“七点了,璐璐 都要上学了!”果然,背着个大书包的女儿璐璐,在卧室门口探着身子,用手指 点着自己的小脸蛋冲萧亚东说道:“爸爸,羞、羞、羞!”萧亚东说道:“这有 啥羞的? 老爸加班太累了,小宝贝儿,上学过马路小心啊!”女儿应了一声就出 了门,萧亚东忙穿衣起床,突然想到宋金的手细嫩如无骨,舒琳的手粗糙如无肉, 顿时觉得,时下常说的握住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真是一点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