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一片空白(39) 十 在机关食堂吃过盒饭,考虑到晚上还要到涉案的重点网吧里进行暗查,舒琳 和穆小青就把手机的闹钟定上,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一会儿。二十分钟后,闹 钟一响,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开车出来了。 按时间顺序,梁飞是报案儿童中最后一个失踪的。但是,也是身份比较特殊 的一个。他的妈妈是省委机关派到基层代职锻炼的干部,是个县委书记;他的爸 爸是火车站管卧铺票的副站长。两人已经离异。尽管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但并没 有什么特殊的。市里有关领导再三交待要作为特殊对象,重点考虑重点解决的原 因,是因为小梁飞有一个身份特殊的外祖父——曾担任过省委重要领导的老书记 梁正。现任的市委张书记,曾是老书记当年的秘书。另外,梁飞的舅舅,就在国 家外交部工作,并已通过公安部的部长助理专门给省厅的李厅长打过招呼,意思 当然也是责令尽快破案。 由于梁飞的爸爸已经重新组成了家庭,并已有了孩子,梁飞的妈妈又不能经 常回来,尽管有自己的房子,他实际上就住在外祖父的家里。一来姥爷的家离学 校近,二来也可以跟姥爷说说话为姥爷解解闷儿,梁正老书记在外孙面前的一句 口头禅就是:“姥爷小的时候没有玩具,也很少见过,更不要说玩儿了。现在, 你就是姥爷的玩具!”所以,祖孙两人是没大没小,甚至于还有闹红脸儿的时候, 非得姥姥出面调解,各打五十大板双方才能化干戈为玉帛。梁飞在姥爷的家中有 自己的卧室,也有自己独立的书房兼电脑室。梁飞仅手提电脑就有两台,一个是 姥爷送的,一个是在外交部工作的舅舅送的。来到梁正书记的家中,因在幼儿园 击毙绑架歹徒有功,曾被省委书记接见过的舒琳立刻发现,梁书记老了。脸部毫 无光泽,头发已经雪白,在介绍外孙平日的情况时,声音显得很苍老,思维也显 得有些紊乱,几乎每一句话里都要有“我的外孙飞飞”这几个字。舒琳端详了好 一会儿,怎么也难以把他和当年接见她时的省委书记联系起来。想当初,梁书记 是何等的有风度啊!当时,也就是在击毙绑架儿童的歹徒后不到一个小时,梁书 记就在办公室接见了舒琳。那时候的梁书记可以说不仅是风度翩翩,而且还器宇 轩昂。一见面,他二话不说,上前就给舒琳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然后才紧紧 握着舒琳的手说:“舒琳同志,你为党和人民除了一害,立了一大功,我梁正感 谢你,党和人民也要感谢你!”诚挚之情溢于言表。他果敢和富有亲和力的音容 笑貌也深深印在了舒琳的脑海里。当时,梁正也是舒琳面对面见过的最大的官儿。 后来,中央电视台上映电视连续剧《省委书记》时,舒琳在盛赞杜雨露扮演的省 委书记贡开辰特别好时,还情不自禁地拿他塑造的这个省委书记的形象和当年的 梁正书记比较了一番,总觉得两人除了形象和气度相差无几外,在真情实感方面, 他甚至觉得贡书记尚不如梁书记。舒琳甚至认为,梁书记就是党的化身。现在因 为案子又看到自己的“偶像”竟然成了这个模样,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老人,舒 琳不禁感到一阵悲哀。听完梁书记、老伴儿和梁飞妈妈的介绍,舒琳和穆小青的 共同感觉是,梁飞在家里被娇惯得不成个样子。他正上小学五年级,竟然敢在自 己的书房内通宵地上网,姥爷和姥姥还说不得。一个星期天,他觉得一个人在家 上网没意思,缺乏交流和激情,他经常这样对姥爷姥姥说,就找借口说要到外面 随便走走,欲到外面的网吧去玩儿。由于姥爷说网吧太乱,坚持不同意,他竟然 说既然外面太乱,干脆不上学了,结果星期一竟真的就不上学了。姥爷央求说自 己以后当外孙,让外孙当姥爷,咱先上学去行不行?结果也没有使小梁飞回心转 意。直到当天晚上妈妈从几百公里外赶回来大发脾气,他才于星期二,在姥爷、 姥姥和妈妈的共同“护送”下,上了学校。至于因为在外面的网吧玩儿,晚回家 的事,更是家常便饭。舒琳心想,一个堂堂的省委书记,能在一个几千万的大省 令行禁止,说一不二,现在居然领导不了一个外孙?!舒琳为了缓和一下悲凉的 气氛,就说到了当年被老书记接见的情景。尽管梁飞的姥姥和妈妈不停地张嘴瞪 眼地提醒着,但老书记总像一盏点不亮的灯,扑棱扑棱地闪了几下眼看快着了, 快想起了往事,然后却又无声无息地黯淡了下来,“飞飞、飞飞”地念叨个不停。 不言而喻,失踪的梁飞已经成了他心目中的唯一。梁飞的妈妈,也就是小梁书记 一直把舒琳和穆小青送到了大门口。她请舒琳不要介意,然后语气沉重地说: “父亲一直是我心中最神圣的偶像。我的路就是一步步在父亲的指点下走出来的。 父亲今天的状态,是在飞飞失踪后才出现的,而且,他的头发也是在飞飞失踪后 才完全变白的。短短几天的时间,意志坚强的父亲一下子老了,像走过了好几个 春夏秋冬,真的就是度日如年啊!别看他当了将近十年的省委书记,德高望重的, 但做了一辈子别人的工作,就是做不了自己的思想工作。不怕你们见笑,他心心 念念的,就是想有一个传宗接代的孙子。尽管哥哥的女儿非常有出息,已经在闻 名世界的哈佛大学读硕士了,但依然治不了他的心病。所以,在我和梁飞的爸爸 郭星离婚的第三天,他就让我到派出所和学校把飞飞的姓由郭改成了梁,郭飞也 就改叫梁飞了。为这件事,我爸爸还专门征求了飞飞爸爸的意见,实际上也是为 了达到目的,从不求人的他舍着老面子才换来的。”说着说着,小梁书记还是和 高明的妈妈一样,止不住内心的伤悲,眼泪噗噜噜地往下掉。但很快她就又擦干 了眼泪,用坚定的口气说:“舒琳姐姐和小青妹妹,飞飞的事情就全拜托你们了。 见人也好,见尸也罢,反正要尽快地有个结果。即便是飞飞已经不在人世了,我 也能受得了。关键的问题是,我爸爸不能这样拖下去了。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我们的这个家就算完了。长痛不如短痛。我和我哥哥已经有了最坏的思想准备, 也商量好了,如果飞飞真的有了意外,我们就准备以哥哥有病想他和妈妈的名义, 骗他们到国外或者北京住一段时间。他们才刚刚70多岁呀!”舒琳和穆小青的眼 泪掉下来了。舒琳看了一眼穆小青,然后说:“梁书记,真的非常抱歉。作为警 察,我们没有保护好您的家人和那么多的孩子,我真的感到非常的抱歉和内疚。 同样作为孩子的母亲,同样作为老人的孩子,我也完全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 同时,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每一个参与侦破工作的警察的心情。请恕我直言,就 目前的案件情况看,我们还不能说有什么绝对的把握,更不能列出什么时间表。 因为我们还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案件线索。我们的分析是这样的。这个案子要 么根本上就是一起起的个案,孩子们就是结伙或个人的出走等,只是在时间的顺 序上巧合地联系在了一起!我们也希望是这样。但看起来根本不像。关键的问题 就在于,至今十四个孩子没有一丁点的音信。那么,第二个可能就是一起布置周 密的团伙性质的犯罪,绑架、贩卖等等,对付这样的犯罪,我们有足够的警力和 信心。第三个可能嘛!就是我们遇到了一起非常蹊跷、非常恐怖的犯罪。类似的 案例在黑龙江等地也出现过。是我们最担心最不愿意看到的。”小梁书记问: “在犯罪学方面我是外行,能向我解释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犯罪吗?”舒琳眉 头紧皱,没有回答。小梁书记又对着穆小青问:“请相信我。我有足够的承受能 力,我们家也作了最坏的打算。”穆小青见舒琳把脸扭向了一旁,就反问:“你 看过《沉默的羔羊》这部小说或电影吗?”小梁书记回想了一下,说:“看过。 记不清是去年还是前年看的了。我看过小说,也看过电影。原著是美国的托马斯 ·哈里斯。”穆小青说:“哦!那你一定还记得里面的那个严重变态,要用剥下 来的女人的皮做衣服的杀人恶魔‘野牛比尔’?”小梁书记顿时愣住了。她面色 僵硬,眼睛越瞪越大,旋即转脸就呕吐了起来……舒琳和穆小青忙上前欲搀扶, 被小梁书记坚持着推开了。穆小青忙说:“这、这、这只是我们的一种假设,你 千万不要在意啊!”小梁书记边“噢噢噢”地吐个不停,边朝后面的穆小青摆手, 一时间搞得穆小青面红耳赤的。过了一阵儿,小梁书记才止住呕吐,用舒琳递过 去的面巾纸擦了擦嘴,说:“真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 舒琳明白她在掩饰自己。对《沉默的羔羊》这本书和获得奥斯卡奖的同名电影, 舒琳一点都不陌生。对自己这个老刑警没有什么,可对一般的人来说,看完后出 现恐怖感和呕吐感实属正常,毕竟,小说和电影本身太血腥了。舒琳立刻感觉到, 小梁书记的内心很坚强,舒琳说:“这个比喻可能不十分恰当,这种可能性也是 微乎其微,但在我们尽全力破案的同时,我们也希望你能真的有思想准备。现在 的犯罪的的确确是愈来愈复杂愈来愈蹊跷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所以,我 想对你说的是,当然,完全是个人的名义,你不如现在就让老书记到国外或北京 去。案情一旦有眉目,我们就马上通知你。合适不合适,你看着办。我对老书记 也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啊!”小梁书记又看了看穆小青,穆小青亦诚恳地点了点头。 见状,小梁书记分别与舒琳和穆小青握了握手,说了声“谢谢!”,就头也不回 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