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一片空白(67) 说心里话,萧亚东还真是想去,一来觉得和娜娜这样年轻而有文化的人谈话 是一种享受,再就是因为杨丽萍的那篇稿子,想和她谈谈文学和写作的念头总是 不断,甚至是日渐强烈,要不是顾忌男男女女的那些事儿,萧亚东早就约娜娜了, 毕竟,除了法律,文学是他心中深埋的一片圣土。来来回回地考虑了好一会儿, 萧亚东继而一想,娜娜不是说还有璐璐吗! 再说了,何不借此机会把李波也叫上? 萧亚东征求璐璐的意见,璐璐一听,立刻高兴得拍着手说:“爸爸,太棒了, 我去我去,我现在是见什么都想吃,见什么都想喝,娜娜阿姨真好!”可是,刚 一起身,璐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的似的,又愣在原地不动了。已经穿上外衣的 萧亚东忙问:“怎么了乖女儿,快点,阿姨在等着呐!”“我、我的作业还没有 做完呐!”说着,璐璐就又坐了下来,刚才的兴奋劲儿瞬间不见了。萧亚东忙笑 着说:“咳,我还以为怎么了,不就是作业吗!今天是周末,明天后天做不是都 可以吗?走、走、走!”没想到,璐璐不仅没有动,反而又出现拿起笔说:“爸 爸,你自己去吧!替我谢谢娜娜阿姨。”萧亚东本想再劝女儿两句,但看到璐璐 决心已定的模样,又想到,孩子嘛,咖啡屋呀什么的,不去也行,就嘱托让其写 会儿作业自己洗洗先睡,爸爸时间不长就回来了,然后揣上娜娜的那篇稿子就出 来了。 带上房门,萧亚东就边下楼边用手机跟李波联系。李波一听是萧亚东,马上 说:“好家伙,你的大庭开完了?”萧亚东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开庭?”李 波说:“我怎么知道的?你没有看看,这几天大大小小的报纸都快成你们法院庭 审情况的专版了,我看到法官席上没有你,就打你的电话,办公室没有人,手机 也关机,电话打到你们法院的政治部,才知道你们庭的人都在法庭……”“好好 好,开庭的时候不能开手机嘛,这样吧,你如果有时间,就来我们家门口的这个 ‘小海岛’咖啡屋一趟,咱们见面再说,好吗?”李波立刻接口说:“嗬,亚东, 你这个大法官什么时候也学会浪漫了?好,我马上就到!” 来到“小海岛”门口,一位身着旗袍的小姐立即躬身问道:“欢迎光临。请 问是萧先生吗?”萧亚东回答:“我姓萧。”旗袍小姐马上侧身引领着萧亚东来 到了二楼一个雅间前。萧亚东抬头看了看,雅间上面写着“浪漫舟”的字样,再 往四周一看,雅间还挺多,大庭中间的座位布置得也挺雅致,有舒适的沙发,有 秋千式的座椅,蛮有情调的。萧亚东当时就想,没想到,在自己家的门口,又天 天从这里过,居然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天一天的,除了案子还是案子,也太单 调了,回头一定带上舒琳和璐璐,一家三口也来这里高消费一次,浪漫浪漫。蓦 地,自己眼前突然伸出了一只纤细的小手,萧亚东不由得退了一步,一看,是黄 娜娜。“怎么,一个小小的咖啡屋就让领导眼花缭乱了?是不是必须我娜娜说声 请你才进来呀!”黄娜娜逗道。萧亚东立刻笑着说:“我说请、我说请,请吧, 小姐!”灯光有点暗,看得不是太清,隐隐约约的,萧亚东感觉到娜娜的眉重了 点,嘴唇红了点,像是化了妆。“看你腰倍儿直倍儿直的,哪有一点请的诚意? 再说了,现在也不能动不动就称别人小姐了,容易有歧义和发生别的联想!”黄 娜娜先进雅间坐了下来说:“哎,璐璐哪?”萧亚东说璐璐因为作业太多了,不 能来,并委托自己谢谢阿姨。“孩子又抗战了一个礼拜,现在什么也没有吃上喝 上,谢我什么!?”黄娜娜忙说,“幸亏我想着让孩子来了以后再点她爱吃和爱 喝的东西,要不然退都没法退。果盘儿什么的我已经点过了,你说吧,喝点什么? 你随便!”“说错话了吧!你不知道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便……”见 娜娜满脸的兴奋,萧亚东就脱口而出,但马上又觉得这话说的对象不妥,当即红 了脸。“萧亚东同志,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会脸红!”黄娜娜见状不仅没有生气, 反而抿嘴儿笑道:“你呀,别跟黄磊磊同志似的,总把我当成个好像永远长不大 的黄毛丫头,好像我们什么都不懂似的。实话告诉你,我们女同胞在一起的时候, 说的荤段子那才叫荤哪!其实,这也是一种文化现象,也反映出了很多人的一种 精神甚至生理上的一种状态。关于淫秽物品的界定方面不是有‘是不是有艺术性’ 的这条重要标准吗?依娜娜同志之见,有艺术性的荤段子不能等同于黄色的东西。” 黄娜娜显得极为健谈。说话间,看萧亚东只是喝纯净水,就自作主张的给萧亚东 点了两样咖啡。见服务小姐要走,萧亚东想起还有李波,就对黄娜娜说:“你李 波大哥待会儿也来,就给他也点上吧!”黄娜娜嘴上说着“好的、好的”,但脸 上依然掠过了一丝不快。萧亚东没有看到,但他感觉到或者说是想到了。在他的 心目中,娜娜就是自己的妹妹。但姑娘的心,尤其是一个有思想,有学识,精神 世界极为丰富的现代女子,其内心世界是很难揣测的,况且,她的身上有许许多 多的特质是自己非常欣赏,甚至可以说是对自己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所以,让 李波来,与其说是为了防止有什么事情,还不如说是自己对自己的不放心。在家 中,萧亚东是最怕看到璐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当然,因为没完没了的作业除外 ;在工作上,自然包括眼下,他也不愿看到娜娜不开心。为了给双方都找个台阶, 萧亚东就用玩笑的口气说:“待会儿就让李波埋单,反正不宰白不宰,宰了也白 宰!”黄娜娜面无表情地接道:“还是领导想得周到,领导就是领导啊!”萧亚 东已经感到娜娜的情绪降温了,同时,他也感觉自己的话似乎有点不妥。可是, 没有办法,独自面对娜娜的时候,自己总是有点不自在,甚至紧张,莫名其妙! 看娜娜两眼盯着前面的红蜡烛也不说话,萧亚东想了想,就逗道:“娜娜,你知 道吗,现在北京、上海、深圳那些比较前沿的城市,出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流 行语!”黄娜娜说:“哪方面的?”萧亚东说:“算是社会生活方面的吧!”黄 娜娜说:“是不是和我有关系?”萧亚东说:“应该说有一点。主要是说白领阶 层大龄未婚女青年的。”黄娜娜说:“我想着就是这方面的事儿。你说说,我听 听。”萧亚东一听娜娜这样说,就又觉得自己的话似乎不太妥当,但又无法转移, 只有硬着头皮说:“他们称为‘白大荒’,我看了以后觉得特别可笑!”黄娜娜 没有笑,喝了一口咖啡说:“是挺有意思。‘白大荒’,‘北大荒’,不毛之地, 无人开垦,沼泽无边,野兽出没,说不定还会有危险啊!”萧亚东说:“娜娜, 没那么丰富的内涵吧!无非是可笑,就像你刚才说的,也就是一种文化现象罢了!” 黄娜娜说:“就刚才的语境看,是能够让人产生联想和被人利用的文化现象。” 萧亚东说:“复杂了,复杂了!不过,实事求是地说,娜娜,自己的事情也确实 该考虑考虑了!”黄娜娜说:“是啊!但你总不会让我像现在几乎所有的商场那 样,打个什么八五折四六折吧!”萧亚东说:“看看,看看,冒傻气了吧?!有 时候,你比我们家上小学的璐璐强不到哪里,老冒傻气。娜娜,你知道吗?在我 内心的深处,你这个妹妹和我们家的舒琳一样,都是像金子一样的女人,都是金 子啊!”黄娜娜说:“是吗?我可无法跟舒琳嫂子比。另外,舒琳嫂子也比我黄 娜娜的命好。如今呀,好男人太少了!”萧亚东说:“不对不对,好男人有的是, 关键在于发现和认识。就像人的幸福,在内心,也在怎么看待幸福。不客气地说, 在你个人的问题上,磊磊是有责任的,将来我见他的时候,一定要说说他。”黄 娜娜说:“这和你的老同学没有关系,是我不让他操心的。这样的事情需要别人 来操心或者操办吗?!再说,他现在也没有工夫管我的事儿,除了工作,我嫂子 一个人的事就够他忙了。”萧亚东忙问:“你嫂子怎么啦?”“癌症,子宫癌, 晚期,她一直瞒着我哥!”黄娜娜摇了摇头说:“志不同,道不和,貌合神离, 同床异梦,如果是这样的结合,还不如做个永远的‘白大荒’。”萧亚东顾不上 接后面的话茬,急切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黄娜娜说:“能怎么样,她们 省纪委的领导很慷慨,花了不少钱,现在我哥和我嫂子都在北京同仁医院。” “怎么会这样?”尽管和黄磊磊的这个结发妻子不是非常熟,听了老同学的介绍 印象也不是特别好,但萧亚东依然感到太突然了,心里一阵难受。“无爱的婚姻, 压抑的婚姻,必然产生癌变,只不过是时间和量的关系。”黄娜娜喝了一大口咖 啡说:“萧庭长,我感到有点不太舒服,李波大哥肯定马上就到了,我先走一会 儿吧!”说着,也许是怕有点尴尬,又笑着补充说:“反正不宰白不宰,宰了也 白宰!”笑得很勉强。萧亚东没有料到黄娜娜会走,就赶忙也随着站起来说: “不不,娜娜,你别走,再坐一会儿,咱不说让人不舒服的话题了,今天你无论 如何再陪我坐一会儿。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我还很想跟你探讨探讨文学!”黄 娜娜犹豫着说:“探讨?”萧亚东说:“对。我看你写的杨丽萍那个案子的纪实 文学太漂亮了,也太老到了,实话实说,你别生气,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你的文笔。” “是吗?”黄娜娜稍迟疑了一下,就又坐了下来,“你真的这样认为?我以为你 还没有看哪!”萧亚东见对方坐了下来,心里轻松了许多,说:“我当时就看了。 不仅认认真真地拜读了,而且,还拜读了两遍。”黄娜娜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 微笑着说:“真是受宠若惊!谈谈你的第一感觉好吗?”萧亚东看黄娜娜笑了, 就完全恢复了常态,说:“第一感觉是两个字,现在仍然是两个字。”“哪两个 字?”黄娜娜不由得向前倾了倾身子问。萧亚东说:“哎呀,忘了!”“讨厌、 讨厌!”黄娜娜立刻挥舞起了小拳头。萧亚东忙说:“好好,我想起来了,想起 来了,两个字,惊奇!”黄娜娜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重复道:“惊奇?”萧亚东 郑重地说道:“是的。是惊奇。惊奇文笔的老道,惊奇对婚姻家庭亲情注解的老 道。”黄娜娜不由得又用上了自己的口头禅,似肯定似疑问似感叹:“是吗?!” 萧亚东一闪念想到了刚才娜娜就是这两个字露馅的,就笑了,说:“是的。和你 探讨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你坦白交代文章到底出自什么人的手,再者,就是希望 能就你在文章中的观点,探讨一下有关婚姻家庭和亲情的问题。”黄娜娜说: “言不由衷。既然怀疑我的文章不是我写的,何来探讨?再说,和‘白大荒’探 讨婚姻家庭和亲情,不觉得找错了对象了吗!你呀,真不是个做买卖的料。”萧 亚东愣了一下,问道:“我什么时候做生意了?”黄娜娜说:“刚才呗!你不是 在又卖‘矛’又卖‘盾’吗!”萧亚东明白了,点着黄娜娜的头说:“不愧是复 旦大学的高材生,我是自愧不如。哎,娜娜,说真的,你的文章中最后的结束语 太好了!知道吗,李波和陈静离婚了,对了,有一次你陪璐璐看病的时候也见过 她,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待会儿李波来了,我们今天就借这个话题谈谈家庭婚 姻和亲情,我不愿意他们就这样永远地分开了!”黄娜娜说:“领导的吩咐岂敢 不从命?不过,那个结束语可是从你日常点点滴滴或者说是只言片语中领悟的。” 萧亚东说:“得了,我可没有这样的思想火花,文责自负啊!”黄娜娜往萧亚东 旁边挪了挪,说:“哎,萧大哥,说实话,你真的认为这篇文章不是我写的?” 萧亚东想了想,说:“准确地说,是我不相信自己。就是说,我绝对相信是你写 的,但文笔的老道,又使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这时,随着轻轻的敲 门声和旗袍小姐请的手势,李波进来了。萧亚东忙站了起来说:“你这家伙,怎 么才来?娜娜我们都等急了!”娜娜也随着萧亚东站了起来,矜持地叫了声“李 波大哥”算是打了招呼。李波稍感意外地看了看黄娜娜,点了点头,看也没看萧 亚东,就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一杯咖啡,一口气喝了个底儿朝天。“你呀!” 萧亚东笑着指了指李波,示意黄娜娜也坐下,问道:“你们,路上遇到鬼了?” 李波一听,马上接道:“你说对了,真是遇到鬼了,绝对是鬼!”萧亚东笑了: “嗬,还绝对遇到鬼了,什么鬼?我看是女鬼吧!”李波说:“又让你说对了, 确实是女鬼。”萧亚东看着李波满脸的正经,就越发感到可笑,不由得说:“危 言耸听。什么样的女鬼?如果有,一定很漂亮,我看也一定是你重色轻友找的她, 害得我们在这里像一对儿傻瓜一样等着你……”“亚东,又让你说对了,我是引 鬼入室。”仍是满脸的郑重。“谁跟你一样是傻瓜了?”黄娜娜娇嗔地瞟了萧亚 东一眼,起身给李波添着咖啡说:“哎呀,你们两个是不是待会儿要送我,老说 鬼,搞得心里挺瘆的。”其实,黄娜娜不瞟那一眼,萧亚东也感觉到自己说的 “一对儿”的用词不太注意,因为这个词组很容易让人产生有关男女之间的无限 的联想。也可能是因为黄娜娜是市长的妹妹,也可能因为是自己好朋友的手下, 也可能是因为黄娜娜身上脱俗的气质,反正说不清什么原因,尽管李波和黄娜娜 也算挺熟的了,但每次见面对黄娜娜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不,黄娜娜给李波添上 咖啡后,不拘小节的他居然起身连说“谢谢、谢谢!”,使旁边的萧亚东每次都 感到纳闷。仅仅是因为市长妹妹的缘故,不可能,他不会这么俗,记得有一次在 自己的家里和黄磊磊一起吃饭,李波也是大大咧咧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想到这里,萧亚东独自笑了笑,心想,人与人之间的事,有时还真是有点费解。 “哎,领导,你笑什么哪?”到底年轻,眼尖得很,黄娜娜朝萧亚东说,“有什 么好笑的事,说出来大家分享分享。”萧亚东忙说:“我看你刚才倒咖啡时候太 专业了,李波,你可得多喝点啊!”听到萧亚东叫自己,心不在焉的李波不知道 是咋回事儿,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两人,见都没有再解释,就只好点头说:“好, 好,我多喝,我多喝。”憨态十足的可爱模样,惹得黄娜娜抿嘴直笑。萧亚东怕 李波尴尬,赶忙打圆场说:“我也来给我们的娜娜小姐添点咖啡,看专业不专业!” 黄娜娜看萧亚东给自己添完咖啡,然后说:“挺专业的嘛!庭长,传说省高级法 院要撤销,要成立什么华北、西北、华南什么的大区高级法院,改革年代,我看 呀,什么时候咱们失业了,就开个咖啡屋怎么样?我特别向往电影《卡萨布兰卡》 中的那种生活情调。”萧亚东说:“你呀,只顾欣赏影片中的浪漫,没有看到其 中的危机和恐怖,别忘了,那是世界大战时期!再说了,法院的改革或者说是司 法体制的改革,还有铁路专门法院的改革,那是大势所趋,但怎么改,也不会让 你这样风华正茂的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失业吧!李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 说对不对?”李波频频点头,连声说:“对对对,对对对!”黄娜娜说:“我不 是怕你不要我吗! ”萧亚东说:“谁说我会不要你?!凭你的才智……说到这儿, 我差点忘了,李波,你知道吗,我们的娜娜同志的文笔也非常好,我这里有他一 篇文章,你们都是搞艺术的,你就给看看吧!”李波不知所措地连连摆手,但萧 亚东还是不由分说地塞了过去。李波接过来后说:“我只是搞绘画和摄影的……” 黄娜娜知道萧亚东的用意,就客客气气地说道:“假如我的小稿子是艺术的话, 艺术都是相通,请李波大哥给指导指导吧!”“那好吧!”李波一副无可奈何的 样子,搞得萧亚东心里直发笑。趁李波在看文章,黄娜娜说:“你真的认为这篇 文章不是我写的吗?”萧亚东说:“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我是自己不相信自己。” 黄娜娜说:“可我觉得你的解释不能自圆其说。”萧亚东说:“是有点矛盾。不 过,娜娜,说老实话,我平日没有发现你的文笔这么好啊!”黄娜娜说:“咱们 的公文和什么判决书、审理报告什么的,都是条条框框的,能写出什么独到的思 想和文采?”萧亚东沉思了一会儿说:“是的。但我们法院审理的案子可是你将 来搞创作的宝藏,对,如果你将来搞文学创作的话。”黄娜娜点了点头。萧亚东 继续说:“你知道吗,据有人研究发现,如今在美国、英国这些国家,有很多的 律师和法官都在利用业余时间写小说,既宣传了法制,也传播了自己的思想和独 到的理念。说白了,他们就是在利用小说在讲故事,把传播文明,也就是法制文 明或者说是政治文明,都寄托在了小说之中,潜移默化,润物无声。”黄娜娜点 头说:“是的。电影《无罪的罪人》可以说是美国电影中法庭戏中不可多得的经 典,就是根据著名律师作家斯考特·特洛的法制小说《假设无辜》改编的,这部 小说在圈内至今仍然被人们看作一个里程碑,开了一种不同于一般创作的文学时 代的先河。”萧亚东说:“小说就是讲故事。现代人轻易不愿意听别人的说教, 但特别爱听故事。小朋友爱听,成年人也爱听。有时候,你眼看璐璐的作业不太 准确或者做错了什么,只要我和你嫂子舒琳一说她,马上就或多或少地显示出了 抵触情绪,可一说给她讲个什么故事,别管了,肯定是喜笑颜开。对了,金庸的 武侠小说之所以经久不衰,不就是因为故事好,被人们称为成年人的童话吗!” 黄娜娜说:“法律就是故事。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肯尼迪就说,法律是故事, 是我们昨天的故事;法律是知识,是我们关于今天如何行事的知识;法律是梦想, 是我们对明天的梦想。”萧亚东说:“说得太好了。其实,据我所知,美国的那 些作家律师从骨子里本来就是文人,只不过是为了生活保障,迫不得已,才做了 律师,但法庭恰好给他们提供了最真实、最精彩、最独特的创作空间。对一个具 备了一定思想的作家来说,素材是最重要的。如今,成名作家剽窃之所以频频见 诸报端,其缘由,就是反映了他们生活的欠缺,创作资源的困乏。娜娜,你很有 天赋,从你的这篇文章看,文笔方面也具备了相当的基础,你完全可以试一试!” 黄娜娜说:“说真的,我从小就特别想写东西,还有野心,甚至念念不忘诺贝尔 文学奖,我自己就认为我从骨子里说文人的成分要远远高于法官的成分!亚东大 哥,你、你不是同样吗?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总觉得 我们的心是相通的,贴得非常非常近……”萧亚东忙打断黄娜娜的话说:“娜娜, 你年轻,文化基础好,思想新,思维新,对中外新事物接受得也快,而我,知道 吗,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当时升入高中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名词、动词、形 容词呐!所以说,在这方面,咱们怎么能同日而语?”黄娜娜紧盯着萧亚东说: “萧大哥,在我黄娜娜的心目中,你是个敢作敢为的男人!你不会连自己都不敢 承认吧?”萧亚东同样盯了一下黄娜娜,然后喝了一口咖啡,说:“笑话。娜娜, 我怎么会连自己都不敢承认!”黄娜娜显得有点激动,长长睫毛下的两眼依然一 动不动地盯着萧亚东,挺而尖的胸部上下起伏,直到萧亚东已经明显表现出了不 自然,才说:“萧大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刚才就说过了,别跟黄磊磊同志 似的,总把我当成个好像永远长不大的黄毛丫头,好像我什么都不懂似的,其实 ……萧大哥,你愿意听故事吗?”萧亚东说:“好啊,有什么故事快给我们讲讲。 哎,李波,娜娜要给我们讲故事!”李波正埋头看文章,由于光线不太好,本来 就有点近视的他几乎和稿子成了零距离接触。看起来黄娜娜的文章对他的吸引力 蛮大的,以至于这么近的距离,竟然没有听到萧亚东招呼他。萧亚东朝黄娜娜笑 了笑摇头说:“他就这样,疯的时候可以没有任何的拘谨和什么章法,甚至目中 无人,可一旦正儿八经地干什么事情,天塌地陷也可以岿然不动,知道吗,为了 创作一幅画,他能够三天三夜不睡觉,一个月不出家门。”黄娜娜说:“我有一 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萧亚东说:“你在我面前什么时候学会客气了!”黄娜 娜说:“好,恕娜娜直言。不知你对自己的评价和判断怎么样,我认为,你缺乏 的恰恰就是你刚才评价李波大哥的这一点!”萧亚东立刻用感兴趣地口吻说: “快说说娜娜,此话怎讲?”黄娜娜好像要吊萧亚东的胃口似的,直了直身子, 又朝萧亚东笑了笑,才说道:“既然我已经先把我内心深处近似隐私的理想给你 说了,索性就竹筒倒豆子算了。我确确实实在文学上有点野心,所以,一分配到 法院,我就准备从纪实文学入手,锤炼文笔,积累素材和思想,记得是刚刚参与 办理第一起伤害致死案的时候,审委会的判决意见还没有宣布,我就悄悄找到分 配到报社的同学,向她请教写纪实文学的基本方法,她说她的功力不行,就把我 介绍给了她的老师,一个在纪实文学方面挺有名的主任编辑。这个老师也没有客 气,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并当即给了我一些他发表过的纪实文学作品,让我先看 看。回家后,我细心拜读,确确实实是获益匪浅。几天后,他把我约到了他的办 公室,说要结合他的作品给我讲讲纪实文学的基本创作知识,我和我的同学也都 做好了记录的准备。这时,他随口问道,你是那个法院的啊?我说,就咱们市中 院的。他又问,你们法院有没有一个叫萧亚东的,我说,有,我们一个庭,他是 我的庭长。一听这话,他立刻瞪大了眼睛,看了我半天,搞得我和同学莫名其妙 的。接着,他就收起他的讲义似的东西,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我说,你可以回去 了。我当时都有点懵了。他看也不看我,就对我的同学说,你到咱们的资料室, 在网上输入萧亚东,就可以出现所有的文章,你下载下来后给你的这位同学就行 了,然后,丢下句‘萧亚东是你的庭长还来找我干什么’就往外走。我听得稀里 糊涂的,就追上拦住了他说:‘老师,你能给我说得明白点吗?’他看看我,看 看我的同学,又来来回回地走了走,才说:‘你的老师就在你的身边,你绝对不 会想到,当初,我就是模仿着萧亚东纪实文学的写作风格才从一个派出所的民警 走到今天的!’”萧亚东的脸刷地红了,连连摆手说:“真是故事,娜娜,你真 是会讲故事!”黄娜娜的脸色很严肃,说:“萧庭长,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在回避 什么还是在担心什么!你过去发表过的很多文章我都已经打印出来了,现在就在 我的书柜里,李波大哥看的这篇小稿子,就是我模仿着你的文笔写的。一个报社 的堂堂主任编辑都可以拿出勇气承认的事,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萧亚东仰 靠在沙发上,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