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月色正冷(1) 月色正冷 太后已然睡熟。 窗外,月色正冷。 轻移莲步,班婕妤独步月华之下。月光如水,令人不啻身冷,更增心寒。回 眸长信宫中,巨烛摇曳,宛如一个巨大的梦,阴晴不定,圆缺无着。 夜风轻吹,宫苑花草随之应和,发出雨一般声音,直透内心深处,班婕妤不 觉周身战栗。她轻轻扬首,细步如莲,继续往前走。 手中忽觉空无一物,凝神细思,一时竟想不起究竟遗失了何物。当习惯性地 以手扇风,方才恍然:团扇!秋已深,夜早凉,团扇早已用不着了,团扇早已被 捐弃了。令人寒心的是,曾经被人手不能释的团扇,在为人轻弃之后,于人,竟 然不知;于扇,更无从知晓。 于是,不由悲自中来:我又何尝不是一柄团扇呢? 秋风似诗,激起班婕妤诗情。心绪如泉,亟待涌出。 于是,班婕妤随口吟出四句: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班婕妤想,此诗写成之后是否让人捎给他,或许他…… 很多事情,色彩斑斓的事情,令人心动的事情,令人难以释怀的事情——与 陛下有关的事情——齐涌至心头。 蓦地,邻树上一只鸟" 呀" 地一声,班婕妤惊悚地抬头,才思也被这声鸟的 夜啼惊惧得无影无踪。 天意如此,不该使此诗让他见到,故遣这只鸟前来作梗,于是只得作罢。 然而班婕妤还是长长叹一口气。 回去吧,免得太后醒罢唤她。 想起一月前对成帝所说之语:" 陛下,往日陛下对贱妾的隆恩,贱妾感激不 尽,但如今贱妾已成待罪之人,再留后宫已无裨益,恳求陛下恩准贱妾于长信宫 侍奉太后,以表贱妾对陛下的忠诚!" 班婕妤很奇怪,自己说这些话时,口气平 淡如水,竟然如此平静,竟然一点怨气亦未裹带出。 成帝拈须思考片刻,微微颔首:" 准奏。" 转身那刹,偷眼看去,班婕妤竟然未发现成帝眼中有不舍之意。 泪欲涌出,可班婕妤忍住了。事已至此,哭有何益?保全自己,不让班家因 此贾祸要紧。 班婕妤眼前忽然浮出赵飞燕的眼睛——邪恶的、得意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班婕妤想起蛇,想起蛇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得以远离如此一双眼睛,或者,让这双眼睛不再将嫉妒的火投向自己,班婕 妤还是觉得有一丝轻松。 于是,班婕妤轻舒一口气,回长信宫的步子轻盈了许多。 太后尚在酣睡,她的睡姿像极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若细看太后的脸, 很容易看出雍容华贵的神色依然笼在太后那张熟睡中的脸上。 班婕妤知道,太后能有今夜的酣睡,是多么不易,此前已然经过多少让人惊 心动魄的争斗,已然躲过多少明枪暗箭的攻击! 其实,太后并未要求班婕妤贴身服侍她,服侍她的自有地位更低的宫女。可 不知为何,班婕妤就是觉得想离太后近些,为太后做些事情,如此之后她方心安。 她这样做绝非对贴身服侍太后的宫女不放心,亦不是以此使班家得以更长时间的 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