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忧伤的红豆(1) 忧伤的红豆 江阴。 顾山香山观。 春色正浓。 萧统辰时即起,面庞略带疲惫,昨夜因编纂《文选》又睡下太迟。 晨风如友,轻拂人衣,花香如指,殷搔人心。萧统踽踽独行于山间小路之上。 回眸寺院,依山而立,渐远渐小。 空气清新,萧统心情舒畅,暂时抛却俗务,包括最心仪最看重的《文选》编 纂,萧统忽觉脚下生云,浑若鸟儿张翼,几欲凌空而起。 两岁时即被封为太子,世易时移,诸务纷杂,礼仪繁缛,如影随形,挣脱不 得。只在顾山之中,听鸟鸣啁啾,闻晨钟暮鼓,看山雾若带,与草木一体,方能 有暂时心空澄明之感。 恨不得化身为鸟,展翅九天。 半个时辰之后,萧统又回到香山寺。寺院静寂,一切皆欲随人之愿。 只是……萧统蓦地觉得,寺内似乎太过……静寂了,不觉产生为世所弃之感。 唯有到得楼阁之上,面对浩瀚文字,手擎沥墨狼毫,方能屏气凝神,心驰万 里。而此时,置身于寺内空地之上,萧统竟有失落之意,异常清晰,异常顽固。 眼神因寂寥而无处落下,心神若汪洋之舟,一时之间,全无依傍之岸。 一个身影蓦然闪过,倏尔即逝。 萧统上得层楼,置身翰墨之中,淡淡墨香,幽远而来,似空谷风鸣,却再也 难以撼人心脾。 身影……娇小,娉婷,轻灵,当为一女子。寺院之中,如何有女子存在? 身影充满心房,文字退避三舍。不觉之间,白昼将逝,夜色降临。蓦然回首, 萧统方才惊诧,今日所订目标,远未达到。整日间的首要事务,竟是一种莫名情 愫,只将那娉婷身影,挥之不去。 寺院空寂,长夜漫漫,风劲天寒。萧统半夜无眠,只在天将亮时方才沉沉睡 去。 翌日起床稍晚,萧统于寺院空地上伸臂扭腰、舒张俯仰之时,眼光不由得再 被一物点亮:娇小玲珑的身影又如昨日一般出现! 再不能让身影轻易走脱,萧统告诫自己,心已化为疾风,袭至身影之畔。 身影见萧统已然注意到自己,不由飘然而逝,若鸟雀儿被人惊飞。 悄悄追随身影,幸亏身影时快时慢,若即若离。迅疾之时似鸟儿欲挣脱罗网, 缓慢之时却又像有意相候,如此,萧统跟至寺角小庵之内。果如萧统昨夜所料, 身影原为女子,且为此庵中小尼! 萧统自天而降,小尼惊诧莫名。小尼躬身合掌,口颂佛号,却被萧统轻轻握 住纤纤玉手。 小尼挣脱不得,频频念诵" 阿弥陀佛" 。 良久,萧统放开小尼纤手,语带责备道:" 你既已出家,当跳出三界之外, 不在五行之中,为何做偷窃之事?" 小尼愈发惊骇:" 太子,小尼纵使苍天借我胆量,亦不敢偷窃太子宝物!" " 已然偷窃得手,尚欲百般抵赖?!待我告知你师父,逐你出庵!" " 小尼委实不曾窃得太子纤毫宝物。亦不曾有纤毫偷窃之行!还请太子明示! " 小尼惊骇之下,泪已如珠而堕。 " 唉……" 萧统并未立即作答,却不由长喟一声。 小尼双眸圆睁,樱口噏合,却无一语。 " 你已然盗去我身上最贵重之物,尚且浑然不觉?" " 最贵重?究为何物?" " 心。" 萧统沉吟半晌,终于吐出一字。 小尼樱桃小口定格。 继而小尼眼泪汹涌而出! 她如何不知,自太子出现于寺院之中,自远远得以窥见太子那瞬,即已身不 由己,将一颗情心偷偷交付,只是太子不知而已。时日虽短,她凭借聪慧,早已 洞悉太子生活规律,故每晨早起,候于太子必由之途,目的没有其他,只是想偷 看太子一眼,若有幸得闻太子气息更为狂喜。每当夜深人静,久久凝视太子屋内 灯光,想像太子伏案模样,不由得心跳疾如鹿撞。 每次,她又凭借机敏,躲过太子眼光,自以为尚未被太子觉察。不料…… 萧统见小尼泪流满面,却也慌了手脚,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旋即,萧统拿出香帕,亲自为小尼拭泪。 小尼破涕而笑。 此时萧统方知,小尼法号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