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琴声如水(2) 绝尘而去的是昭君的肉身,然而她的心,已永远留在那个人身边,留在她魂 牵梦萦的大汉故土之上。 那是令昭君肝肠寸断的春天。那个春天,不堪回首。 泪,伴着宫中侍女的幽怨琵琶肆意汹涌。 昭君意识到失态的时候,忙拭去泪痕,止住欲流出之泪,换上往日平静甚至 冷静的神色。身为单于的大阏氏,她是不该如此任思泪飞若阴雨的。 昨夜又梦回故乡,江南美景依然如画,山明水秀之中,村庄依旧亲切可人。 只是,父母因思念女儿愈见苍老,皱纹深深,泪痕俨然。母亲拉住女儿柔弱的手, 久久不愿放开,大颗浊泪滴落于女儿手上,亦滴落于女儿心里。母亲嘴角抖抖地, 似有千言万语欲对女儿讲,然而终于未曾开言。昭君亦有无尽思念须向母亲倾吐, 然而不知为何,总是难以自控,以致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倏忽之间,一声炸雷响过,一切皆化为乌有,唯有夜半清冷如冰的月光,唯 有袭人心魄的孤独寂寞,唯有散发出难闻气味的毡被,唯有心满意足之后鼾声如 雷的呼韩邪单于。 这就是昭君将要度过一生的处所吗?这就是昭君必须应对的日月吗?身边之 人就是昭君日夜侍奉终生依赖的夫君吗? 关山难越,故乡杳渺,父兮母兮,谁令昭君至此?! 眼前不由浮现出另一个人的目光。目光中透着狡诈,甚至淫邪。右嘴角微微 上扬,似挂着恶狠狠的嘲弄,鼻边黑痣因为贪婪,更加令人厌恶。常闻人言,宫 中女子若欲得皇帝临幸,须重金贿赂此人,如此方能得到垂怜,否则,只能以寂 寞为伍,以怨恨为伴,最终老死宫中。自己绝世美貌,冰清玉洁,才华超群,理 当为皇帝宠幸,理当身荣亲贵,如何能被金银玷污?何忍由金银开道?于是昭君 固守着自己的正直,不给那人半点财物。今晚想来,昭君已不复如往日一般怨恨 他——汉宫画师毛延寿。据来到匈奴的汉使透露,毛延寿已然被杀——元帝大怒, 怪毛延寿爱财丧德,故意丑化昭君。 陛下,莫非陛下还念念不忘昭君否? 昭君可以想见,送别之后,元帝归至宫中,拿出昭君画像,与昭君真人相对 照,差距竟有天壤之别!尤其是画像上多出的那点儿丧夫落泪痣,更令陛下震怒。 昭君眼前不由现出元帝因盛怒而扭曲的面孔。 陛下,昭君不过一平凡女子,出自江南最普通之乡村,如何值得陛下厚爱 至此? 初入单于宫中,水土不服,习俗难适,昭君度日如年,日夜坐卧针毡。尽管 有呼韩邪柔情呵护,尽管有宫女悉心照料,但昭君依然生不如死。 一个女子,将心已留于梦想之地了,她又如何能够快乐愉悦! 终于忍不住给元帝修书一封。书信极为哀怨,字字沥血,有" 身依日月,死 有余芳,而失意丹青,远窜异域" 之句。 陛下,你一定早已知晓,远嫁异邦,以蒲柳之身远涉大漠长烟,原为昭君自 己所愿。昭君幽怨之下,对汉宫心生怨怼,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然而,若昭君早 得陛下眷顾,又岂能有此义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