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断肠的西泠桥(2) 细细咀嚼女子随口吟咏之诗,不由得脸热如烧,心跳似鼓:女子此诗分明已 向我暗示她的住处,尤为奇怪的是,她似在诗中向我示意,欲和我缔结同心。究 竟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究竟已经达到多么深的爱恋才能促使一个女子情难自抑地 向初识的男子这样以诗示爱? 不论如何,阮郁觉得,偶遇的女子让他难以忘怀。 情到深处,羞涩便不再是障碍。阮郁向馆舍中同住的客人细细讲述所见女子 情状,尤其提到油壁车,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纤微的细节。 同住客人哑然失笑,阮郁诧异至极。客人说:" 书生何其孤陋寡闻!此女子 名为苏小小,乃钱塘有名歌妓!无数人欲见之一面而不得,而君竟轻易得识,且 得小小以诗示爱,真三生之幸矣!" 客人一席话,阮郁浑身立即被冰雪覆盖。 " 歌妓" 一词,若刀若剑,深深刺痛了阮郁。原来小小并非官宦之女,甚至 连寻常百姓之女也不是,而是名入官籍、身没淖渠的歌妓!苏小小啊苏小小,你 什么做不得,偏偏只做歌妓?什么路走不得,偏偏要走上这条?我阮郁又如何能 够结交歌妓?即便阮郁并不计较,老父又如何会听之任之?!痛苦的思索之后, 不由心生退意。 然而,想起小小的超群美貌与绝人气质,忆及小小过人的才华以及诗中的暗 示,心里又凭空生长出榕树气根一般的留恋,于是,小小的一张俏脸便更增无穷 魅力,将阮郁的心温柔地击中。 左想右想,难以决断。 小小如逃命一般回到家中,气喘未匀,心里倒海翻江,也无法排解。 想起自己红颜薄命,父亲早亡,母亲又离她而去,只与姨娘相依为命。虽才 高过人,然而命运多舛,天道不公,竟沦为歌妓。今日偶然遇见的少年,年龄与 自己相仿,但看他相貌与气度,肯定不是生于一般人家,虽然仅仅和少年对视几 眼,但小小分明看出,少年眼神纯净,脉脉含情,似有情有意之人,非龌龊卑劣 之辈。 小小生而喜爱山水风光,常陶醉于美好风物之中难以自拔,然而,小小也喜 爱德才兼备、风度不凡的男子。岁月如滔滔江水,华年即将化作柳絮飞去,姨娘 早已频频催促,提醒自己应该及早寻觅一好人家托付终身。然而自古姻缘天定, 可遇而不可求,哪里能够若落花一般俯拾即得?所幸,苍天可怜孤苦之人,竟送 一段良缘到自己的面前。 那首诗,他能够会意吗?即使能够会意,以他的身份及羞涩,他能贸然赴诗 中所约吗?即便能够赴约,当得知自己身份之后,他会嫌弃吗? 小小心乱如蓬麻,理不出一丝头绪。 馆舍之中,夜幕早降,阮郁缠绵床榻,仍毫无眠意。 " 镜阁" 之内,更深漏断,小小辗转反侧,听夜风轻呼。 天色微明时分,阮郁终于决定,前往西泠桥,与朝思暮想的苏小小相会! 翌日一早,阮郁骑青骢马,径直来到西泠桥畔的小小住处。 一夜多情的清风,吹净了天上乱云,只留下如洗涤过似的天空。天空不甚高, 也不甚宽广,这让阮郁觉得事情一如这清晨的天空,既可望,又可即。如果自己 和小小两情相悦,永结同心之盟,父母大人那里,也应当像这天空一般能够遂人 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