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乐神葛天(12) 穿过那片树林,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和葛林。清潩河距那片森林的另一端有一 段不远不近的路程。走出树林,太阳光就显得分外明亮。尽管如此,肸瀛心头还 是感到一种莫名的烦恼。尤其是野地里弥漫着青草的气息和葛林里浑浊的烟雾。 他驻足看了看四周,四周被阳光照得有些迷迷蒙蒙,构成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 憋闷的又不易被人察觉的氛围。肸瀛的忍耐疲乏地延续着。他要忍耐什么?他自 己好像也不知道。开头仿佛已被忘却,结尾也无从知晓,留下的,只是说不清道 不明的烦闷和担心。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来到了清潩河边。清潩河从西向东,蜿蜒流长。 河水清澈见底,鱼虾成群,水草丰盛。只是这清潩河变化无常,水涨时,汹涌澎 湃,犹如无羁之马,吼声如雷,令人生畏。水落后,平静如鳞,状如彩虹,使人 留恋。早晨太阳照耀河水泛银,生机盎然,傍晚日落西山,霞光反射,五光十色, 云气缭绕,鱼跃虾跳,别有一番情趣。肸瀛很爱这条河,因为他就生长在这里。 小时候,母亲领他到河边捉虾,他每捉到一只虾,总是要拿起对着太阳照一照。 虾儿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很给人食欲。他最爱吃生虾。他说生虾有点儿别的动物 身上没有的味道,虽然有点儿腥,但腥得让人舒服。而舒服就来自那点儿与众不 同的特殊。那时候肸瀛当然不知道虾身上含有咸味儿,正是那股淡淡的咸味儿使 他获得了好的口感。 肸瀛在河水里洗了一把脸,一扫心中的烦闷,顿感精神了不少。这时候,他 听到有人喊他,抬头望去,原来是老父淏和女酋长嫽娅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 头上说什么,是父淏看到了他,喊他过去,父淏已五十多岁,在那个年代能活到 五十多岁已属长寿,所以族人都喊他老父淏,这个" 老" 字,已含有" 寿星" 之 意。这老父淏与众不同的是不愿像别的男人那般来来去去无牵无挂,他和一个女 人常年在一起,后来那个女人死了,他再也没有找过别的女人,那个女人给他生 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姱玉。 父淏正与嫽娅商谈将酋长让位于葛天的事儿,肸瀛一听是让位之事,刚刚过 去的那股烦恼又袭上心头,面色有点儿阴沉,许久没吭气。女酋长感到肸瀛情绪 有点儿反常,笑道:" 怎么,你不乐意呀?" 肸瀛一听嫽娅话没绕弯子,这才长 叹一声直抒胸臆地说:" 不是我不乐意,论能耐,葛天当酋长我们都放心,只是 ……" 他说着望了父淏和嫽娅一眼,干咽了一口唾沫,留下个话尾巴,不说了。 父淏眼睛瞪得奇大,问:" 只是什么?" 嫽娅也鼓励他道:" 说出来,这又没外 人,有话直说嘛!" 肸瀛这才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状,故作担心地说:" 我担心周 围的邻族也会学我们,如果那邶莽当了酋长,野心会更大,我们的部落就更会天 无宁日!" 父淏一听他担心的是这个,说道:" 这个你甭怕,听说往西很远的地 方早几年就有男人当酋长的,看来男人当家是早晚的事儿,嫽娅心胸宽,让咱们 部落先走一步,这是好事儿,妇姜不同于咱们的酋长,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我 想她是决不会轻易让位给邶莽的!" 肸瀛一听父淏按自己的思路被" 套" 了进去,心中禁不住暗自高兴,但脸上 却不动声色,说:" 怕的就是这个,你们想,以邶莽的性子,如果那妇姜不让位, 他肯定会硬夺,这样一来,那邶莽必胜无疑。邶莽若胜,他们西边的妫璐部落肯 定会归顺他们。那样,他们就会成为这一带最大的部落群,成为我们最大的威胁! " 果然不出肸瀛所料,女酋长嫽娅听了他这段话,禁不住蹙起了秀眉。因为她只 一心想破千年之规让位于能力比自己大的葛天,却没有像肸瀛想得这般多,虽然 她让位带有被葛天的能力所逼之故,但如果不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族人是不会有此 种想法的,其中也包括葛天本人。尽管葛天的威信和声望越来越高于自己,她对 此还是极自信和坚定不移的。这么多天来,就是说从将自己的氏族命名为葛天氏 族之后,她听到的多是赞美之声,她当然也明白,这赞美声之后是族人对葛天的 拥护和爱戴,其中自然也包括对她赞美之后的否定,眼见就要成为事实,她的内 心底处却产生了一点点儿懊悔之意,懊悔这一切全是自己引火烧身,使自己在一 片赞美声中感到了孤独。现在,突然出现了另一种声音,使她的那颗孤独之心感 到了一丝暖意和理解。但她知道,仅凭肸瀛一人的声音太渺小,便求助似的望了 望父淏,想听听他对肸瀛提出的问题如何看,不料父淏只是回望了她一眼,没吭 声。肸瀛看自己提出的疑问起了作用,禁不住暗自高兴,略一思索,又说道:" 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由你当酋长,背地里让位于葛天。就是说,咱们不张扬,这 就让那邶莽找不到要挟妇姜的理由。等有机会消除了那邶莽,咱们再名正言顺召 开禅位大典不迟。" 女酋长听肸瀛的说法,觉得是不失三全齐美之计,对自己能 保住面子,又能向族人交代,还能抑制一下邶莽的野心。但这毕竟还是肸瀛的一 家之言,虽然有些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怎奈自己已提前放出了让位之口实,还 改了氏族名称,伸出去的腿不太好拐回来。如果老父淏也赞同这个缓冲之计,事 情就好办得多。于是,她就用征询意见的目光望着老父淏,等着他表个态。不想 老父淏仍是有点儿无动于衷,口中咀嚼着一种名叫满天星的青草,不作任何反应。 嫽娅这才急了,问父淏说:" 老父淏,你怎么不说话?" 老父淏一听嫽娅将他, 知道不表态不行了,这才望了一眼嫽娅,又望了望肸瀛,半天才说:" 肸瀛已把 话说完,我还能说什么?" 嫽娅面部掠过一丝惊喜,急急地问:" 这么说,你的 想法是和他一样了?" 父淏这才吐了口中的青草说:" 肸瀛说的自有一定的道理, 可咱们也不能因一个邶莽而不办让位大典,偷偷摸摸地搞什么权力转移!那样, 不但丢咱们葛天氏族的人,更丢你嫽娅酋长的人。作为葛天,我太了解这个年轻 人,而不知情的人,怕是还以为是葛天凭借功高而盖主呢!这样对你对他对整个 氏族都不好,其实,咱们走咱们的路,与什么妇姜、邶莽有什么事儿?邶莽如果 要夺妇姜之位,咱们不搞让位他照样可以夺。像邶莽这种人,是不要任何理由的。 他若讲信义,怎会三番五次地来骚扰咱们?" 女酋长听完父淏这段话,半天没吭 声。虽然话不多,不但推翻了肸瀛的三全齐美之计,连自己也像是被老父淏扇了 几个无形的耳光。是呀,自己看来真不配当酋长了,怎么老想着个人的得失,什 么面子呀,尊严呀,怎么就忘了自己当初提出让位的豪言壮语?这不是创历史之 先河,也该算是开创了一个新时代。如此伟大而又光荣的历史使命落到自己头上, 这是何等的幸运!可自己怎么不珍惜这机会,差点儿被肸瀛的几句话迷了心窍! 可这能怪肸瀛吗?不能怪他,还是自己本身的心魔被打开了,差点儿误了大事, 毁了一世英名!怎么办?迷途知返吧,借坡下驴吧!于是,嫽娅的眼睛由刚才的 浑浊一下变清亮起来,而且是一种非常自信通过洗礼的清亮,简直有点儿光芒四 射了,声音也响快了不少:" 对对对,对呀,咱们要让位,碍别人什么事儿!如 果我们不让,别人也会让的!大势所趋嘛!比如那个妇姜,如果她女儿姹女是个 男的,保不住她会把位子让给儿子的!" 父淏说:" 错!那姹女就是个男的,妇 姜也不会让位于儿子。如今天下,与我们葛天相提并论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葛天 继位,能为族人造福,为天下人献智!像邶莽之流,就是当了酋长,只会掠夺, 搞得天无宁日呀!" 肸瀛一听父淏不动声色地将他的话全否定了,觉得再坚持会 引起嫽娅的疑心,忙应和说:" 我刚才说的只是一些担心,如果我们不把邶莽想 的那么坏,一切都会顺理成章的!" 女酋长一听自己的两个" 左膀右臂" 意见统 一,显得很高兴,更庆幸自己刚才那点儿不光彩的想法没暴露,忙起来说道:" 那好,那咱还按咱们原来说的办,择日举办让位大典,到时候,要多请些外部落 的酋长来增添增添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