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任婉芯,以她优美的体形、对艺术精湛的见解和她那超凡脱俗的高贵气质,自 然成了这批模特儿里的佼佼者,是学生、教授们最为青睐的“模特皇后”。 而与佩珍同招进来的模特儿中,许多与佩珍的经历大致相仿,完全是为这三百 元的高薪而吸引来的。尽管有一副好体形,但知识、艺术修养差距很大,上课时, 往往难以达到老师的要求。 校方为了尽快提高模特儿们的整体水平,便让她们集中,观赏婉芯的示范动作。 众目睽睽之下,她并无羞怯,落落大方地走到前台。她解衣的动作娴熟而又稳 重,好像是在卸一件精美瓷器的包装,唯恐一失手就会将瓷器打碎似的。她脱去罩 在外面的墨绿色薄呢套裙,然后褪去白衬衫,裸露出里面的丝质胸罩和内裤。佩珍 顿觉眼前一亮:就像一轮皎洁的月亮,刚刚被层云遮掩,此时层云渐隐,月亮闪出 耀眼的云辉。其实,她那洁白润泽的体肤比月亮的银辉还要耀人眼目。 婉芯面含微笑,收紧身子,开始用那嫩葱似的手指解去胸罩的纽扣……挺秀而 结实的胸乳,线条柔和,轮廓圆满。修长健美的大腿亭亭玉立,小腿则浑圆、匀称。 她应一旁老师的要求,摆出一个极优美的姿态:双手上举,右手向右上方斜伸,胸 部向前挺立,右脚尖向前踮,左脚向后蹬,两条大腿并拢,非常巧妙而含蓄地护住 了最敏感的隐秘处。 头向上,双眸凝视着右手上举的指尖,这一姿态显示强烈的跃动感,浑身飘溢 着明媚、向往的气氛,充分体现了她那高雅、矜持的内在气质和青春女性的魅力。 佩珍也被这优美的造型所感染融化,先前的羞涩耻辱感消失了,一种高雅、充 满青春活力的情愫在她体内升华,她完全陶醉于这艺术美的氛围里,竟忘记了世俗 的烦恼与忧愁。 下了课,佩珍挽着婉芯的胳膊,由衷地羡慕道:“婉芯,你的动作真是美极了。” 婉芯粲然一笑,调侃道:“啊,你也说美,这可真是新闻了。昨儿不是还说这 丑死了,哭着不肯脱衣服哩。其实,只要你爱上这职业,会比我更强的。” 佩珍低下头叹道:“我一个大俗人,怎么能跟你比呢?” 婉芯用手一揽她的腰,笑道:“唉,一步步来嘛。我看你今天的思想,就比昨 天进了一大步。明天星期天,我们都休息,你来我家玩玩好吗?”“不,这怎么好 打扰你们……”佩珍欲想推辞。 可婉芯却不由分说,佯嗔地命令道:“咳,跟我别来这么多客套。明儿一定得 来,我还有好多书、油画给你看哩。” 任婉芯住在一幢破旧的大杂院内,但步入她的小家,则是一派与外界绝然相反 的世界。 七平方米的小客厅原是间曲里拐弯的小杂屋,头上还开着一个大老虎窗。可他 们顺其自然,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挂上大小相应的风景油面,老虎窗则奇妙地牵满碧 绿苍翠的塑料葡萄藤蔓,那一串串逼真、摇摇欲坠的葡萄串吊在上面,像是置身于 幽美的花园葡萄架下,迷散着恬静悠然的野趣。 而不到十平方米的卧室则又是另一种情调:紫色的丝绒窗帏旁吊着紫色的圆顶 帐,紫色的地毯紫色的墙布,紫色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妍丽的紫罗兰。这里,恍然如 一个紫色的梦幻世界,一个属于紫罗兰的童话王国。 “哎哟,真是太美了!”佩珍连连惊叹道,被这温馨、充满艺术氛围的小家迷 住了。尽管屋里没有冰箱、录相机、组合音响等高档家电,可这别具一格的布置给 人的美感享受,则远非它们可以替代的。 婉芯不无自豪地夸赞道:“这可是他的得意杰作啊,上回中央电视台举行房屋 室内装潢设计比赛,这小客厅还得了个二等奖,上了电视哩。” 培青却自谦道:“没什么,只是房子太破旧,结构实在太差,为了住得舒服些, 就动了一下脑筋,将它布置装潢了一下,实在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说完,又 冲婉芯一笑道:“今天我当家庭妇男,下厨房,烧几个拿手菜给你们尝尝。” 婉芯亲昵地将围裙为他系上:“行啊,让佩珍尝尝你的手艺如何。她是江西人, 肯定喜欢吃辣的,炒几个川菜吧。” “夫人,小的遵命。”他戏谑地念了一声京腔道白,转身下厨房了。 目睹这一切,佩珍心里涌上一层莫名的惆怅与伤感。她想起了秦逸,想起他俩 在一起温存甜蜜的时刻,想起他俩一起设计和憧憬的爱巢。 可是,得到的却永远失去,失去的又永远不再来了。 她不由黯然神伤,半晌缄默不语。 婉芯抱来一大摞画册:“佩珍,来,熏陶熏陶一下艺术感觉吧,这样,除去思 想上一些世俗杂念,你就会理解模特儿工作。” 佩珍苦涩笑笑:“只怕我会让你失望的。说实在,等还清了债,我立刻就会辞 去这工作。” 婉芯一愣怔:“辞掉工作?回老家呀?” 她摇摇头:“不,我不想再回去了。我要另找个事做,我能吃苦,只要工作舒 心畅意,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婉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岔开话题道:“咱们先不谈这些,来,先欣赏欣赏 这些裸体画吧。”她挨着佩珍坐下,打开了一本精美的油画册。 指着《尼多斯的阿弗洛狄忒》向佩珍讲解道:“你看,这是公元四世纪雕刻大 师普拉克西特列斯的代表作。为了塑造好这尊女神,他让自己的情人,雅典闻名的 美丽女子芙丽涅作模特儿。多少个世纪过去了,多少艺术家、艺术作品被历史埋没 淘汰了,可惟有这件裸体艺术品连同芙丽涅共同载入艺术殿堂,成了千古流芳的艺 术珍品。”她说完,又翻开一页,是一幅人物裸体肖像画。 “她是意大利的大画家拉斐尔的情人,叫多娜·维拉塔。拉斐尔还画过好多圣 母像,都是以她为模特儿。他曾说过:”为了创造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我不得不 观察许多美丽的妇女,然后选出那最美的一个作为我的模特儿。‘“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画家都少不了模特儿。好的人体模特儿,不仅是画 家创作艺术的样子,也是画家的灵感和激情。如果没有这么些体形优美、容貌妍丽、 气质高雅的模特儿,画家是很难产生这些惊世之作的。” 佩珍被眼前这一张张花容月貌玉体横陈的西洋裸体油画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 暇。闭塞混沌的心灵豁然洞开,一阵徐徐的清风吹来,在她古潭般寂寞的心里掀起 一层层涟漪。她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忐忑耻辱感,忘情地拿过画册,细细欣赏起来。 终于,她看完最后一页画,恋恋不舍地交给婉芯:“婉姐,怪道你这么超凡脱 俗呀,你的知识真是太丰富了,今天可真给我开了眼界。” “是嘛!”婉芯非常高兴自己的预期目标达到效果了。她又从卧室拿出《裸体 艺术论》《裸体艺术欣赏》递给佩珍道:“这两本书你先拿回去看看,对你提高艺 术欣赏和感觉都会有很大的帮助。书,我这儿有的是,看完再来借吧。” “婉姐,我总不解,吴老师是你的丈夫,又这么爱你,他咋愿意你干这事?爱 情可是自私的呀。”佩珍困惑地道。 婉芯甜甜地笑了:“喏,培青来了,这个问题让他回答好了。” 佩珍扭头一看,培青端着两盘辣味扑鼻的菜肴进屋了。 “爱情是自私的,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在感情上,我是绝对自私的,要婉芯忠 贞爱恋我一个人。可在其他方面,我觉得爱情就得无私,甚至是奉献。婉芯很美, 无论是容貌、体形还是气质,她天生应该属于艺术女神缪斯的,如我一个人完完全 全占有她,就埋没了她的美,这就太自私狭隘了。她的美,不应只属于我所有,更 应该属于人类艺术所有,应该去激发画家的灵感,创作出永恒的艺术作品。我想只 有这样,才真正体现了我对她的爱。婉芯,你说是不是。” 婉芯嗲嗔地一推他:“看你得意的样,我们肚子都饿了,烧什么好菜给我们吃 呀?” “麻辣豆腐、辣子肉丁、麻辣萝卜丝、芝麻辣菜丝,正宗的川味菜哩。”说着, 手脚麻利地摆好碗筷、酒杯。 佩珍自打离开一枝春酒店后,就没正经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吃着这几样麻辣 可口的菜肴,就像是吃了山珍海味一样,津津有味。 “味道如何?”婉芯不停地朝她碗里夹辣子肉丁,问道。 佩珍鼻尖辣出沁沁点点的汗珠,她舔舔麻辣辣的红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好吃极了,真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还这么能干。” 培青冲佩珍调皮地眨眨眼:“承蒙你的夸奖,我一上午的劳动可有价值了。下 星期天再来,我烧几个西餐菜给你吃吃。” 佩珍笑着连连摆手道:“那不行,我不成了专吃白食的人么。” “不会白吃的,我要里里外外改造你,使你成为中国的第一流人体模特儿。” 婉芯又朝她碗里舀了一匙肉丁。 “我可是花岗岩脑袋,老顽固一个,恐怕会让你们失望的。” 培青插嘴调侃道:“那不要紧,我多弄好的给你吃,吃了人家的心软,你总不 好意思再顽固不化了吧。” “哈哈哈……”三人都开怀地在笑了。 佩珍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吃上这么开心的饭菜,头一次品尝到友情的真挚温暖, 先前压抑在心里的郁悒愁闷也不觉消散了许多。她,不再觉得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