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第一章闻道长安灯夜好,雕轮宝马如云(2) 三月和煦的阳光,此刻正温柔地撒在大殷之国都上。 烟络一身雪白的短襦,腰际以上结着翠绿的丝带,臂膀上缠绕的浅绿披帛轻 盈地摆动,相当怡然自得地漫步于长安街头。看着眼前万物方兴的景象,她却突 然想起那个常常沉思不语的人来。 师父虽幽居深谷多年,却似乎从未放弃挂怀天下大事。对此她也常常很是好 奇。师父莫非并未诚心归隐?否则怎会于深谷之中仍旧如此洞悉天下局势?有一 次,师父曾淡淡说过,若得一人为新帝,数年后则定逢太平盛世。“天下大稔, 流散者咸归乡里,斗米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才二十九人。东至于海,南极五 岭,皆外户不闭。”虽词有溢美,但并非全是妄想。 翠寒谷里,五年的朝夕相处,她也明白师父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对名利浮华有 什么计较的,但是,明白这点之后,她却更加不明白了,那个素来澹泊宁静的师 父这样心心念念地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烟络低头想了想,对于这个朝代有限的认知,她仔细地同她历史知识里的各 大年代比较过,这里的民风设制颇似唐朝,却又似乎并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对 于师父唯一提起的那个名字,自诩记性超群的她居然给糊涂地忘记了,也是因为 以前不曾听闻过。 一路缓缓走过,前面一家店铺外偌大的蓝底白字的招牌布幌迎风飘舞。 “意也堂?”烟络放慢了脚步,“原来是同行。” 医者,意也。记得最初拜入师门时,她跪于那块题着“从容起”三个大字的 匾额下,师父负手俯视着她,淡淡道:“医者意也。善于用意,即为良医。固以 神存心手之际,意析毫芒之里,当其情之所得,口不能言,数之所在,言不能谕。 ” 她当时觉得这话很无赖,如果说医术相传,其精华皆不能以言相授,那么教 出来的医者岂不都是半吊子?后来的后来,她才明白这其间的奥妙博大精深,非 得自己亲身体会,否则,情之所得,口不能言,数之所在,言不能谕。 待到行至店内,双眼所及果然窗明几净,屋角还栽种着几株苍劲挺拔的翠竹。 烟络不紧不慢地边走边看,忽见柜前伫立着一道颀长的男性身影,身着绯红色圆 领窄袖袍衫。那男子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脸,只闻得他的嗓音听上去不赖,缓 缓说着:“朱先生,此次采办的蜀椒成色似乎不如上月。” 一直躬手而立的朱姓男人看来四十出头,身形肥硕臃肿,一双细长的眼仁里 却是精光闪闪,嘴里应着:“怎会?此次蜀椒亦是蜀地刘记供货,朱某亲自查收。” “哦?”绯衣男子剑眉一挑,上身微侧,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柜面,话音显 得有些漫不经心。 烟络毕竟第一次出谷,遇上与本行相关的事情甚是好奇。几步上前,不顾旁 人的脸色,低头细细地瞧了瞧柜上的红色椒粒,拾起一粒便放入齿间轻轻咬碎, 柳眉不由紧蹙,随即仰头笑道:“先生,这明明是金州椒。虽与蜀椒大同小异, 药性毕竟有所不同。若为大医,用药时考究起来,恐怕不能混为一谈。” 话音落去,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见绯衣男子和那朱姓先生直直地盯着自己。朱 姓先生先是一脸惊诧,渐渐转为满面盛怒,虽碍于眼前的绯衣男子不便发作,额 角青筋仍是隐隐暴现。而那绯衣男子看着她,神色倒是十分平静。烟络后悔自己 失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拎起襦裙准备开溜。 “姑娘且慢。” 忽闻此言,烟络只好收回跨出的脚,回首时彬彬有礼地问道:“公子有何事?” 这才真正看清绯衣男子的脸。那容颜十分年轻,五官精致之至,眉梢眼角始 终带着几丝笑意。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投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却因他 唇边的笑意而黯然失色。然而这样魅惑的笑靥之下,却仍旧有着年少得志傲然自 持的男子气度。那双迎向她的深邃黑眸里,笑意之下还夹着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 烟络小小地失神了一下,那边年轻男子尚未发话,朱姓先生倒是咄咄逼人, “哪来的黄毛丫头,恁地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