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以后 “韶光,你今天去公司了吗?”林佳如打来电话,彼时,慕韶光正忙着工作没 有时间吃午饭。 “在啊,上着班呢,怎么回事?” “你昨天那么晚还没有回来,我们担心嘛。”林佳如在那里埋怨,“真是的, 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会等么。” “哦,昨天我们同事过生日请我们吃饭,然后喝多了,我便就近到她们家里住 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有点头疼呢。” “那现在有感觉好一点了么?”林佳如关切,心里又有几分不爽,嘀咕着, “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跟我讲一下。” “对不起嘛……这样,我回来请你吃饭好不好?” “还要你请做什么,我打电话就是跟你讲让你早些回来吃饭的呢。”林佳如有 声有色地说道,“今天有喜事要跟你宣布哦。” “怎么了嘛?莫非是有了?” “这种时候还要跟我说笑!”林佳如有些不满,又笑嘻嘻地说,“哎呀,也不 知道为什么啦,长沙那边打来电话,说是集团公司不追究那笔80万的款项了,这不 是天大的好事还是什么?” 韶光能想到林佳如在电放那一边手舞足蹈的样子,轻轻一笑,“真的吗?太好 了,恭喜你。” “所以嘛……你可要早些回来我们一起庆祝一下。”林佳如喜滋滋地说。 韶光满口答应着,然后挂了电话。张予瀚还算守信用,这样快便放过了黄于伦 ……然而思维只到这里,她便努力地截止,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上午,一想到这 个名字,心中就会乱成一团。果真有一句话就叫怕什么,有什么…… 她正要出门去接热水,张予瀚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她手指一动,下意识按到挂断键,然后对方便再也没有打过来。 时间过得那样快,转眼之间,便是黄于伦与林佳如的婚期,她作伴娘,陪同着 一对新人一桌桌敬酒下来。原长忻的同事来了一些,大部分她都认识,当然,李子 雪也在其中。不过当时场面太大,人又多,未和她有何照面,不过那样也好,她们 两个还是少见面的为妙。 张予瀚的司机刘平也过来,黄于伦问起张予瀚,刘平便说,“他原也要来的呢, 可是临时有事,就安排我过来。” 黄于伦便笑,“那真是太遗憾了。” 韶光心内动了动,没有说话,他必定也是不愿意见她的了吧?所以,才没有来 参加婚礼。 结束的时候,慕韶光正要出去换衣服,却听见有人叫她。回过头,正好是刘平。 她有些疑惑,然而潜意识里只觉得跟张予瀚有关,于是心跳暗暗加快,“刘师傅, 什么事?” “你有时间,去看看张总好吗?” “什么?”慕韶光怔了一下,又笑,“是的,他现在很风光,接任了长忻集团 之后,又有那样的作为,真叫举世瞩目。” “你为什么要换电话号码?”刘平不理睬她的话,直入主题地问道。 “我……以前那个手机丢了。”她有些无谓地摇摇头,“要是没有别的事情, 我就先走了,佳如还在等着呢。”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都张总最心爱的人,我在他身边呆了这样久,看得很 清楚。慕小姐,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每个人的出生,都有他自己的使 命……你离开之后,他过得很痛苦。” “刘师傅,是他让你来告诉我这些的吗?”她顿了一下,回头问他,“如果真 的是这样,他为什么自己不过来?” “他生病了。” “哦?”韶光心中疼了一下,微微有些讶异,在她的意识里,他是永远也不会 生病的,更不会出任何状况。 “这是医院的地址,还有他的病房……近半个月他都在养病,身体很不好。如 果你能去看他,那就太好了。” 韶光接过那张写有地址的纸条,放进钱包里,向着刘平点头,“好的,我会去 的。” 婚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慕韶光找到黄于伦,向他打听,“你最近在公司,有 见到张予瀚吗?”他已经向集团公司申请,将工作调回了重庆。 “没有啊,他有一段时间没来公司了,李子雪说他去了国外出差,差不多…… 有半个月了吧?”黄于伦忙着别的事情,回头快速地说道。 “那李子雪呢?” “她已经被降职了啊,在行政办做一个普通职员,还听说她自己想要辞职。而 且她这一段时间经常往医院跑,恐怕是家里什么人生病住了院吧,我还以为她今天 不会来了呢,原来还是到了。” 韶光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窗外似有六月飞雪,她全身都觉得冰凉,“你和佳 如说一下,我有事先走了,晚上再回来。” “哦,好。”黄于伦点点头,看了她一眼,“你去吧,小心一点。” 韶光迅速地换了衣服,跑到酒店门外去打车,好在这里并不是商业区,出租车 来得很快。她迅速地报出了医院的地址,半个小时之后抵达……那是——当日她拿 掉孩子的医院!她的呼吸滞了一下,也顾不得那样多,她知道他的病房号,轻车熟 路地便寻着了那间病房。是医院里配套设施最好的单间,然而里面——空空如也。 她拉住身边走过的一名护士,“请问这个病房里的病人呢?” “这里……”护士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答,“这里没有病人啊,上个星期有位 女病人出院之后,就没有人住进来。小姐,您要找哪一位,我可以让服务台帮您查 一下。” “张予瀚……他的名字叫做张予瀚。” “好的。”护士连忙通知服务台,她也跟着下楼,然而那名美丽的服务台小姐 查出的结果却是,“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一位叫张予瀚的病人。” “怎么可能……”她手上拿的地址,分明就是在这里啊……而且刘平的表情不 像是在骗她,这是怎么回事?“麻烦你再帮我仔细看看好吗,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 要。” “对不起,小姐,真的没有这个人。” “……谢谢。”她有气无力地答道,然后轻轻回身,再拨刘师傅的电话,已经 是关机的状态。她茫然四顾,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必定不会知道,在她转身而去的时候,医院的背面,正有一个穿病服的男子 透过侧面的窗户遥遥而望。当她说出——那个人地我很重要的时候,他整个身子重 重一颤,眼中的悲伤似要化作泪滴,涌下来。慕韶光,那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 那幅无数次走进他梦里的轮廓,一点点变得清晰,却与他渐行渐远。 他狠狠地握着刘平的手机,雪白的皮肤下面青筋暴起,黑白分明的表情让人觉 得有几分可怕。 “张总,慕小姐看上去很着急,你何必要这样做?” 张予瀚回过头来,冷冷地把刘平的手机扔给他,“刘叔,如果以后再不经我的 同意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她,就不要怪我……不顾这样多年的情分了。” “是……”刘平低下头,神色里的落寞与心疼更加明显。 “准备一下,我们转到其它的医院吧。” 刘平点点头,他明白,既然慕韶光已经找到了这里,那么……张予瀚是绝对不 可能再在这里呆下去的了。他那样强势霸道,怎么可能叫韶光见着他现在的样子。 “苏珊小姐上午打过电话来了,**那边的医院早就联系好了,一直在等你过去 呢。” “我不会去发出来的声音有些无力,却又那样不容置喙。 医生办公室,主治医师是个中年男子,听完刘平的话十分吃惊,“已经做好了 术前的一切准备,病人目前的状态可以进行手术。如果现在贸然转院的话,可能会 延误了手术时机。” “没关系,胰腺癌手术成功率这样低,我都已经决定冒险,也不在乎延误时间 这一点。” “张先生,但是病情恶变极快,转院其中手续繁杂,对您没有好处。” “我已经决定了。”张予瀚何何尝不明白他的话,可是……她已经完全不想在 这里呆下去了啊。 “我不建议您转院。” “刘平……回病房。” “为什么?”两个人才方方坐下来,门外,慕韶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张予 瀚,为什么明明要做手术了还坚持转院?是因为我吗?” 张予瀚惊愕地回头,果然见着慕韶光站在病房门外冷冷地看着他,“你又回来 了?”他明明亲眼见着她离开医院,难道……只是做戏给他看? 刘平见着慕韶光去而又返,脸上出现几分欣喜的表情。 “是,我又回来了,我知道你在这里,可是……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知道我不想看见你,还不出去?”他也变了脸色,同样是冷漠疏离的表情。 “好,我现在就出去。” “慕小姐……”刘平在旁边试图劝阻。 慕韶光缓缓开口道,“如果你明天动手术,我现在立马离开,等你手术成功了 再过来。如果你不接受手术的话,我就一直陪在你这里,你转院我也跟着,宁愿不 上班也会一直看着你。我发誓,无论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离开……反正,现在我也 没有别的什么好担心的了。” “慕韶光,你在威胁我?”他眯着双眸,腹部剧痛来袭,他狠狠握住拳,不让 自己表露出一丝丝痛苦来。 她见着他额上的不断冒出来的冷汗,心脏骤然缩紧,“算我求你,求你去做手 术好吗?如果是因为我……你才要转院的话,那么……我现在就离开这里,等你康 复的时候再来看你,可以吗?” “……” “张总。”刘平见着这样的情景,也急了。 他松开手来,指尖颤抖地伸出去,想要抚* 的脸,最终却停止下来,只是怔怔 地看着她。他发过誓,要好好保护的人,却几度叫她伤心离开,他配不的爱……他 闭上眼睛,“好,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 慕韶光也不多说,眼泪早就流了下来,她看着刘平,“手术结束以后,打电话 给我。”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说他时间不多了……家族遗传性胰腺癌,原长忻集团 董事长是因此病去世,他是他的亲侄子,生这种病的几率有多大?所以……他才会 拼尽全力也要得到长忻,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病发,就再也达不到目的了啊。所 以,宁愿去**同有苏珊结婚,寻求她父母的帮助。 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呵呵,她忘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得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他那样好强,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必定不会让她见着他发病的样子。所以…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通知她…… 韶光躺在床上,思维辗转反侧,她却不断地强迫自己……好好睡觉,好好休息 ……她一定要有足够的体力来照顾张予瀚,他现在还病着,他需要她! 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害怕他离开…… 然而——“我不离婚……韶光,我们能够在一起对于我来说,是天大的福分, 我不同意离婚。如果你想要离开我,除非我死……” “那么你去死吧……只不过,在你死之前,不要忘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韶光的心疼到痉挛,那个时候,她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多么残忍,他明明已经身 患绝症啊!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样可恶过! 眼泪又掉下来,她真的是太脆弱了,就这样坐在床上,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然 后便是坐起来,呆呆地看着时间,推算着他手术的进程。 手机的铃声如同一个噩梦,她那样期待它响起,却又恐惧着不敢面对。好一会 儿才接起来,是刘平的声音。 “慕小姐,你快过来……” “手术结束了吗?”已经是下午。 “结束了,但是他们……”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截断,韶光立马说,“别说,我 马上就过来……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她像疯了一样,连头发都没有梳,就直接跑了出来,拎着一双鞋子。一下出租 车,她就发狂般地往上冲,依然是昨天的病房,张予瀚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 一点儿动静。旁边站了许多人,张顺奇、刘平、从广西回来的张予浩……她所见过 的,没有见过的,统统站在这里,神色悲伤。 她再也顾不得了,冲到他床边叫他,“张予瀚……张予瀚!” 他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原本魁梧的身子已经痕了许多,皮肤也变得苍白,手 背上因为输水的原因被扎得大孔小孔。 “张予瀚,你醒醒啊……我求求你,醒过来!我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你不要 走啊!”她已经不敢去想象现在应该怎么办,手术不成功,癌细胞急剧扩散,他到 底应该怎么办? “慕小姐……张总最大的遗憾,就是……你不曾原谅他在**做的事情。还有你 妈妈……” 她眼泪又忍不住了,呜咽着,“张予瀚,你醒过来,我原谅你,我不怪你了… …不管你做错了什么事情,只要你睁开眼睛,我就原谅你……”她爱他!她到现在 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爱他,而这……又是一个怎么样可悲又可怜的事实? “真的吗?”病床上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着,闪着一丝笑容。 “韶光,你已经原谅我了是不是?” “你……”慕韶光依然泪眼朦胧,犹自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何事,只是怔怔地看 着。突然大声道,“你骗我!手术成功了是不是?你故意要惹我哭……” 他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谢谢你……韶光,我爱你……” “真是讨厌!”她脸上却是狂喜的神色,同样握着他,另一只手却向他的肩拍 去,“谁让你骗我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他也不躲闪,就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又哭又笑的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脆弱 了?” “哼!”她不说话,另一只手又拍打到他身上,虽然没有用力,可是对方的脸 色还是变了一下。 “慕韶光!”张顺奇冷冷地出声,韶光回头,见着他脸色很是不好,不由得疑 惑,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这样难的手术获得成功,就像是—— 一个奇迹。 “慕小姐,张总他……”刘平有些**言又止。 就在这个时候,张予瀚的眉峰陡然间促起,“呃!”嘴里是重重的痛苦声,极 大的痛苦侵到他身上,十指紧紧地握在一起,也抵不得半分!堂堂三尺男儿这样沉 重的痛呼,所有的人不无动容。 “怎么回事,医生!医生!” “慕小姐……” “刘平,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的手术……失败了……” “什么?!”短暂的快乐得而复失,她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便要立不住, 被张予浩扶住,“怎么可能……他刚才明明醒过来了,他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 “你们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她固执地摇头,他还好好地在这里呢,我 不会让他离开我的……仿佛天地瞬间无色,她一时间心如死灰,寻不着半点活着的 希望来。 所有的悲伤如同潮流,决堤一般涌过来将她完全淹没…… 一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着,只能闻见慕韶光啜泣的声音,张顺奇缓缓走出去, 掏出一只烟来,又慢慢放了进去。 “张伯父……”是有些生硬的英文,声音美妙如同歌唱的黄莺。 “苏珊小姐来了。”刘平抬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道。 韶光一怔,擦了擦眼泪回头,金发碧眼的姑娘已经走进来,神色是悲伤的,却 毫不失仪地保持镇静,只是脸色有些黯然。不过这……丝毫不会影响到她仪容的惊 艳。 “慕韶光小姐,对吗?” “是。” “你好,我是Susan ,早听予瀚提起过你。” 这已经不是慕韶光第一次见她,她现在表情在她的映衬下一定难看极了,可还 是勉强笑了一下。“你来看予瀚吗?” “不……我来带他去**,那边已经帮他联系好了医院,应该可以帮到他。” “去去治疗?可是他现在……” “对,这已经是救他的唯一的方案了,呆在这里,只能是无能为力地等死。” 说话说很直接,“慕小姐,你是他的太太,应该不会反对吧?” 她摇摇头,又如梦初醒,轻轻点头,“好,去**……”半晌之后,又喃喃地说, “我也要去,我要陪着他。”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