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005年9月30日接到死刑判决的第一天(13) 许多人都是有群胆而没有孤胆,徐小桐算得上一个有孤胆的人,他一个人在 黑夜里剖尸、沉尸,在水库里来回往返,历时一个多小时跟死尸打交道,充分说 明了他的残忍和胆大。但他也是一个人,他也有一般人的恐惧心理,在看守所关 押期间,他对人讲,那天晚上,他害怕极了,他往深水里运送尸体的过程中,水 库里的争食晨红尸骨的大鱼“哗啦”泛起的水声,吓得他毛骨悚然;大鱼在水下 游动时碰到他的腿,吓得他魂魄出窍。当天晚上,他一直噩梦不断,两次惊厥而 醒,醒来以后发现身上全是冷汗。 刑也上大夫 刚刚戴上脚镣的吕德彬走不成路,他的两腿迈不出步,他既是怕疼,也是心 理上的刺激已经中断了他大脑和躯体之间的连接的神经,指挥不了自己的双腿, 他的大脑一片茫然,一片空白,恐惧、绝望、突然、无奈使他的身体如同一具僵 尸一般,毫无柔性,一个流氓杀手的讥讽已经无所谓,在死亡宣判的倏然打击面 前,其他任何的刺激已显得无足轻重,他的灵魂之干即使不被击倒,他也犯不着 跟徐小桐的蔑视和嘲笑较真。 吴、李两位民警让吕德彬平静了一会,以商量的口吻对吕德彬说:“老吕, 我们俩扶着你,慢慢地回去吧。”吕德彬眼神似乎是给了一个同意的回答,吴、 李就在两边半搀半扶地架着吕德彬往回走,哗啦、哗啦,吕德彬走的很慢,脚镣 像被吕德彬的脚在地上拖着,发出缓慢而清晰的声音,吸引了在大厅办公的看守 大队的民警们和前来看守所办案的法律工作者们投过来的异样注视的目光。 穿过大厅,穿过看守大队的门岗,等于进入了监区,直走往前几步,左拐是 一监区,右拐是二监区,直走是三监区和四监区。吕德彬监室是在五监区,在二 楼,他仍需回到原来的监室,经过看守大队守卫的门岗之后,就需要一个台阶一 个台阶的攀登上楼的楼梯,看守所一层和二层中间的楼梯,宽宽大大,每个梯子 之间跨度较高,5 、6 、7 、8 监区的各个监室说是在二楼,实际上一楼和二楼 中间还有一层巡道层,上二楼等于上三楼。跨越这段三层楼的楼梯,在看守所二 楼关押的人犯们,特别是戴着脚镣上下楼梯的人犯们,戏称走这段高跨度楼梯是 上十八盘。上十八盘需要吕德彬用脚腿的力量和脚腕的磨擦拖起带动20斤重的脚 镣,才能一步一步地向上走,许多第一次戴上脚镣的死囚们都怵这一段楼梯的折 磨,刚戴上的脚镣,腿脚肯定不适应,肯定不习惯,镣托也没有戴,不少人这一 趟走下来,两脚踝踝骨处已经磨得渗出了血迹。当时疼,过后更疼,流血的伤口 未愈,铁镣再磨住没有长好伤口处的时候最令人疼痛难忍。所以,拖着镣上下这 段楼梯的人都把这段路称之为璇肉梯。 吕德彬也得经过十八盘这段璇肉梯,上得没有几个台阶,他已感觉踝骨处锥 心般的疼痛,他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疼痛的感觉再上。吴、李两个民警虽尽量在 架托他的胳膊时多用点劲,减轻他身体的重量,减轻他拖镣时的疼痛,但20斤铁 镣跟他肌骨皮肤的摩擦还是减轻不了的。稍歇一会,还得继续往上走,又上了几 个台阶,脚镣对他皮骨的刺激越来越使他疼痛难忍,难以忍受的疼痛最终使他放 弃了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在别人的心目中自己是个什么形象的社会意识最终为 人怕疼的本能所战胜,吕德彬弯下腰,伸出自己带着土铐的双手向下,用右手的 四个指头提起了拖磨得他疼痛难忍的脚镣。他弯着腰,像一只煮熟的大虾,两条 腿分得很开,双手从两腿中间伸向两只脚的踝子骨中间,他把右手拿着的判决书 递到左手上,腾出的右手提起腿镣中的五个连接环最中间的那一环,一步一步,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艰难地向上爬动。 一个前政府副省长、一个50多岁的老人,一个满腹经纶的高级知识分子,此 时此刻的形象,无异于一只被捆绑、被驯服、被任人驱赶宰杀的动物。一个人的 人格尊严荡然无存,一个权威的形象萧然落地。 所有的制造罪恶的人,制造的所有罪恶,一开始伤害的是别人,但最后带来 伤害最大的还是自己。以损人的目的开始,以害已的结果告终,人世间演绎了无 数遍的报应规律,此时此刻又一次在一个知书达礼的读书人,教化百姓的高官身 上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