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2005年9月30日接到死刑判决的第一天(16) 看守的狱警和犯人一时都显得百无聊赖。 晚饭吕德彬没有吃,饭在铺板上放着,早已放凉,但他仍没有想吃饭的意思, 晚7 点的新闻联播,吕德彬破例地没有收看,别人看他那一副心绪凝重,似痴似 傻的样子,也不便再把电视机打开,尽管他们知道,今天是国庆56周年的前夜, 电视里一定有精彩的文艺节目,可他们还是忍着,尽量和吕德彬的此时此刻的心 情营造一个大体一致的气氛。人家在这里痛不欲生,你去那里娱乐轻松,也是对 吕德彬的一种轻蔑和无情。 郭队安排老满,给吕德彬做一个镣托套上,让吕德彬走路时方便些,老满把 此项任务交给了吕德彬的马仔小舍,小舍跟吕德彬当马仔几个月,已建立了深深 的感情,他认为吕德彬素质高,文明,再发火,再生气嘴里从来没出过一个脏字, 没说过一句失礼不文明的话。他说到妻子陈红最生气的时候,也是说陈这个人胡 搅蛮缠,不讲理,头发长见识短,到陈红的性格特点时,也只说她小心眼,看东 西主贵,嘴里边连个泼妇、无赖的话也不曾说过陈。小舍认为吕德彬有涵养,知 识渊博,产生了几分崇拜心理,以至他几次做梦,都说吕德彬判的是几年几年, 从来没有想到过吕德彬会被判个死刑。吕德彬今天戴着脚镣回来以后,小舍搀住 他坐在铺板上以后,他扭过脸去,已经是泪眼婆娑。老满让他给吕德彬做一对镣 托,他眼含着泪,躲避着别人的目光,低着头,默默地拆掉自己的枕头,把枕头 套用牙撕成布块,把枕头里的棉絮填在里面,去隔壁监室找来了几个做打火机用 的打火装置里面的弹簧,把弹簧用力拉直,一头握成针鼻,一头在水泥地上磨尖, 不一会,就生生地造出了一根缝制镣托的能缝缝补补的弹簧针。人在不得已的时 候,为了生存,往往能激发出无限的创造才能,针线这些东西在监号里都是违禁 品,但需要的时候,人犯们都能造出针来,造出线来,针可以用打打火机上的弹 簧改造的,线更好办,把缝被褥的线从被褥里抽一根就解决问题了,从穿的袜子、 衣服、手套上都可以拆出线来。关押的人想抽烟,没有火点烟的话,用点洗衣粉 摩擦生热可以生出火来,因为洗衣粉中含有磷,磷是易燃的,磨一会就着火了。 小舍是个聪明人,针线这点小事当然难不住他,但他把他自己正枕着的枕头拆掉 给吕德彬加工镣托,也足以显现出他对吕德彬的一份真情。在看守所里关押的人, 每个人所占有、所享用的生活资源都是极其有限的,物质的奇缺使里面的人对任 何有用的东西都极为珍贵,即使一个枕头也是一样难以得到的东西。在一般的禁 闭号里,不是号里的牢头狱霸们,是不允许枕枕头的,一是枕枕头,头垫得太高 容易打呼噜,影响别人睡觉。二是,不允许在押人员有高枕暖铺的那种舒适。你 还怪美了,睡觉还枕个枕头,得了吧,拿走。三是在监号里,枕头也是违禁品, 有歹徒在晚上睡觉时趁人不备,用枕头往人头上一捂,照样能把人给捂死。所以 在禁闭号里,能枕上枕头的人很少,进入劳改队以后,管理相对松一些了,枕枕 头的人多了起来,但枕头也多是出去的犯人一拨一拨地留下来的,也是很稀少的 东西,一个监室里住三十来个人,能有枕头枕的人也不过十个八个。506 一开始 管的紧,啥东西都不能往里拿,包括他们几个犯人看守的东西也不让往里拿,后 来管理慢慢松了,他们的生活必需品也就陆陆续续地拿进去了,枕头,拖鞋,换 洗衣服,洗澡用品等等都放进了506 ,现在给吕德彬做镣托没有材料,小舍贡献 出了自己的枕头,他是心甘情愿的。 小舍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他先把布裹着棉花缝制成一个棒状的东西,然后再 在吕德彬的脚脖上比一比粗细大小,比好以后再缝上接口,然后再给吕德彬套在 脚上的踝子骨处,镣托不能缝得太紧,太紧了穿脱不方便,太松了起不了防止铁 镣和肌肉摩擦的作用,棉质的镣托在吕德彬洗澡洗脚时,得能脱下来,以防弄湿 了带着不舒服,洗完澡洗完脚以后再重新给戴上,小舍精心给吕德彬缝好以后, 又用多余的布条把吕德彬戴的脚镣上缠了缠,使脚镣的铁环不直接给吕德彬皮肉 接触,大大减轻了吕德彬的疼痛感。小舍用心用意地在为吕德彬做着这一切,吕 德彬配合着小舍,伸腿,抬脚地任由小舍摆治,脸上充满了感激。弄了大约一个 小时,小舍说:“好了,你起来试试,看还磨不磨,哪儿感觉不得劲,我再给你 整整。”小舍抬起吕德彬的脚看时,仅从楼下到楼上这一趟十八盘,吕德彬的两 只脚的踝骨处有几处都磨掉了皮,渗出了血迹。小舍小心翼翼地给他弄好,让吕 德彬站起来,在监室的水泥地上来回走了几步,非常满意地说:“可以,可以, 不感觉磨的慌了。”小舍像完成了一件重大工程项目似的,他赶忙把用剩的布条、 棉絮、线头收拾起来扔掉,忙碌中的他脸上充满着得意和幸福。 人什么时候感觉幸福?愿望得到满足时,帮助了别人体现了自己的价值时, 痛苦的状态得到一些缓解时,这时的人都会体会到片刻的幸福,此时此刻,帮助 吕德彬缓解了一些疼痛的小舍和减轻了皮肉之苦的吕德彬都感到了片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