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2005年10月1日死亡笼罩的不眠之夜(4) 人的生和死只是一个生物产生、成长和消亡的过程。死亡就是悲剧,对死亡 的任何美化都是欺人欺世。真理是最简单的,真理是朴素的,真理的眼光是挑剔 的,一旦它揭开生的美丽面罩,死的恐怖无奈,结果就会把人生的可爱动人之处 破坏无遗,人们都是止于清泉,而较少追根究底达于地狱,可是地狱毕竟存在着, 绝世的佳人,若用科学的解剖刀来解剖,也只能剩下一副丑陋的血腥的尸骨。美 化了的人生也如同一个美女,美丽的外观一旦被窥破,就会露出可怕的真相—— 生的归宿就是死,死就是毁灭人生的一切美好的东西。人类的所有努力应该是丰 富人生的美好,延迟人的死亡。 吕德彬违背天理,善良泯灭,草菅人命,行人所不该行之事,为法律所不容, 死亡之剑高高悬在了他的头上,只看什么时候倏然落下,他在生与死的冥思苦想 中仍苦苦地留恋着人生,拒绝着死亡。 “宁可世上挨,不愿土里埋”,“好死不如赖活着”,中国人的人生哲学总 在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找到理论依据,外国也有名言“悲惨的人生也比高贵的死要 好”。列夫? 托尔斯泰在他的《老人与死亡》的寓言里讲过了一个富有人生哲理 的故事, “一个老人背着一大捆草,柴禾压得他有点喘不出气,于是他哀求说:“我 的死神,你在哪里?你快点来吧。”话音刚落,死神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问他 :“老头,是你叫我吗?有什么事?”老头顿时清醒过来,机智地回答说:“是 我叫你来的,我想请你把我这捆柴拉回去。” 寓言里的故事说明了人类怕死的天性,人害怕死,不愿死。 我们没有理由嘲笑怕死的人的怯懦,讥讽人类的贪生怕死。我们又有谁不贪 生怕死,贪生怕死又有什么错呢?生命是宝贵的,每个人只有一次,不可重复, 不能再生,不能还原,生命的唯一性使人类应该十分珍惜难得的生命存在,轻言 死或不怕死,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是最大的不人道。 吕德彬虽已过知天命之年,可事业上的成功,仕途的顺利使他没有时间思考 冷酷无情的死亡问题,半个世纪过去了,对生了一生不知何为生,因为只有遗忘, 没有回忆,没有痛苦的思索,没有灵魂的颤栗。而在这一个不眠之夜里,他却经 历了全部的生和死,烛明了人生,穿透了死亡,他深刻领悟出来,生的欲望,使 人生在世走向沉沦,死的恐惧,又使人生在世走向澄明。人,就在这生与死,有 与无之间。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在生与死之间,他想尽量延长他的“生” 的时间,在有与无之间,他想尽量推久他“有”的状态。 他还有最后一线希望:上诉。 一切都将过去 死亡的阴影折磨得吕德彬吃了安定以后也毫无睡意,他的脑海里反复思考的 是一个“死”字,笔者看过形容某某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比喻,那种比喻多是指饥 饿贫穷的生活,朝不保夕,随时会冻饿而死。但在死亡线上的真正的挣扎是灵魂 的挣扎,是对死亡即将到来的深深地恐惧。 我们看一下值班记录本上对吕德彬这个不眠之夜的活动记载,时间零时以后。 0:30吕德彬侧躺着吸烟 0:52喝奶粉 1:10小便 1:15吸烟 1:40吸烟 2:15小便 2:30喝水 2:40吸烟 3:10服安定一片 3:13休息 4:20小便 4:25吸烟 4:40看书 吸烟、喝水、沉思、夜不能寐,这些都是小动静的活动,但他的每次小便都 要拖着铁镣下铺、移步,来回走动,铁镣在水泥地板上拉动摩擦发出的声音格外 刺耳、清晰,令人心中发冷。他睡不着觉,大家理解他,摊上谁谁也难以表现得 像个没事人似的。他几乎是一夜无眠,给他服了安定以后也不起作用。跟他同监 室的人,睡觉的和值班的,谁都十分清楚其中的原因,但谁都没有合适的安慰他 的语言,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心如盘鼓,这些语句都可以用在506 监室里的看 守他的人的身上来形容。而对吕德彬来讲,只能用心如刀绞更符合他当时的心情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