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2005年10月1日死亡笼罩的不眠之夜(14) 上午10时,所里值班的民警办完交接班手续,开完例会,刘导来到了506 监 室。吕德彬在这儿近四个月时间,所里的头头们都已熟识,他并未起身,眼神中 发出的意思是:我正忙着,你随意,想站即站着,想坐即坐着。看守所里,监狱 里的监室里,是在押人员和犯人活动的场所,管教民警们进入这些场所是极少有 坐下来跟犯人们对话的,究其原因:一是犯人们活动的区域内极少有像样的,舒 适的椅子、沙发之类的东西,要么铺板床,要么是小塑料凳子;二是管教民警与 犯人的地位是不平等的,不是平等对话,不是平等交流的关系,坐在一起,平起 平坐就体现不出监管与被监管的关系。管教们站着说,犯人们坐着听,管教们坐 着说,犯人们蹲着听成了常态的交流姿式,始终保持着管教干部们的居高临下; 三是,管教干部进入犯人们中间,始终得有一种防袭击,防要挟,防绑架的架式, 面对的人群是敌我关系,不是人民内部矛盾,敌人们随时会反抗,会搏斗,要警 钟长鸣,常备不懈的。所以,管教干部进监室,很少坐下来跟犯人们谈话,久而 久之,在押的人对管教也不再让座,想坐你就坐,不想坐你就站着,真正的是随 便。 刘导这次并没有站着跟吕德彬说话,而是很亲近地坐在了吕德彬摊放的稿纸 和判决书的一旁,看了一眼吕德彬面前铺板上的东西,关心地问他:“写上诉呢?” “对,写上诉,刘导好。”吕德彬客气地回答刘导的明知故问。 “应该好好写写,无论结果是啥,要行使自己的权利,也要把自己认为占着 理的事说出来,上诉就是让人说理的吗?有啥想法你只管说,只管写出来,上诉 的时间是10天,从今天起才开始算,有的是时间,你不用着急,先理理思路,考 虑好,再动笔写也不晚。别急,老吕!笔不够、纸不够给郭队说一声,让他给你 拿过来,有啥要求,我们能解决的,你只管说。”刘导每次来见他都用这样一句 话安慰。 “刘导,我手腕的骨节粗,手铐带上,手腕扭动一下都疼得很,我这几天还 得写上诉状,刚才我写了一会。刚开了个头,感觉写不成字,手腕疼痛不说,还 碍事,两只手捆绑在一起写不成字。你看我写的这几行字,写出来连我自己都不 认得,不敢相信这是我写的字。”吕德彬把刚刚写有几行字的一张稿纸往刘导面 前推了推,以证明自己所说的都是事实。 刘导眄视了一下吕德彬写的上诉状,然后对吕德彬说:“老吕,昨天戴镣时, 我已对你说了,这是规定,对谁都是这样。仅从这一点说,也体现法律是平等的。 但你说你的手脖粗和腕骨子大,俩手铐得太紧写不成字,这事我们可以向上边请 示一下,看上边同意不同意改变一下加械方式。同意换,我们就给你换,不同意, 我们也没办法。在没有上边的指示以前,你是不是这样,你的案子你熟悉情况, 上诉理由你口头说,找个人,笔头好的,帮你记,帮你写,写出来稿子,你再看 再修改,定稿以后,再找个字写得好的帮你抄几份,你签个名上交就行了。上诉 书不是要求必须由本人亲自写的。律师可以代写,家里人可以帮着写,别人可以 代笔。如果不让代写,有些人不识字的人不会写怎么办,不让人家上诉了?自己 不会写上诉就没有上诉权利啦?显然不是,关到这里面的人文盲多的是,那人家 要上诉咋办,找人代写呗。你是博士,高级知识分子,写个上诉本来不需要别人 代写的,别人写的不一定有你自己写的满意。现在不是写不成了吗?你不是手铐 铐着不方便吗?只好先用这个办法了,你说呢?” 吕德彬经过刚才一番的折磨,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把上诉写出来不是一件轻而 易举的事。刘导这么一说,正迎合了他的想法,等刘导把话说完,吕德彬迫不及 待地表示说:“刘导说得对,也是关心我,给我松不了铐子,就先安排人帮我写 写上诉,我先谢谢刘导啊。” 刘导很大度地说:“不用谢。”他把郭队叫到眼前交待说:“老吕的手带着 铐子写上诉不方便,你找人,会写的,懂法律的,帮老吕写写上诉,让老吕说, 找人记下来整理,写好让老吕修改,一直到老吕认为满意为止。他说手铐紧的事, 我一会就去请示,看上边的意见咋说。写上诉的事你先安排人。” “是,是,是,刘导,我马上安排,马上安排。”郭队极为谦恭的应承着刘 导的嘱咐。 吕德彬跟着郭队的话,连声说着:“谢谢,刘导;谢谢,郭队。”在看守所 里,犯人们对管教干部们的谢谢是最不值钱的语言,礼貌在这里毫无价值,但能 言必称谢谢的人,也足以反映出他在“败羽”之前的训练有素和落入平川之后的 卑微心理。 郭队把帮吕德彬写上诉的任务交待给号长老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