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天,你手上的淤青是怎麽一回事?」 耿于绎和连琛珏两人正在研究药医带回来的药草,在连琛珏点写药草时,耿子 绎觑见她手腕上的伤痕,惊得立刻大呼小叫,令连琛珏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怎麽受伤的?上过药了吗?」耿于绎担心地问道。 连琛珏心里虽有些懊恼,不过仍为感谢他的关心而露出微笑,平静的回答他, 「没什麽,只是小伤。」 「小伤?!你这手又淤又肿的,还叫小伤?连姑娘,你是在开玩笑吧?我马上 帮你上药。」说罢,他作势便要去拿药箱。 连琛珏马上阻止他,「耿大夫,不必麻烦了,我早上已经上过药,现下不碍事 了。」 她没料到这手会被伤得如此严重,又未料到耿子绎会眼尖的发现。 但是耿子绎还是从他带来的药箱里翻出一只紫色的长瓶子,递给连琛珏。 「连姑娘,这个是治淤肿相当有效的药,你一定要试试,包准一个晚上就可以 痊愈。」 「谢谢你,耿大夫,真的不必了。」 对他热心过头的态度,连琛珏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手缩回了袖里。 如果他知道她身上的伤还不止这些,脖子、手肘、膝盖都有,不晓得他会不会 把屋顶都给叫翻了? 「不行、不行!要是伤好不了,那怎麽办?」耿子绎硬是抓住她的另一只柔荑, 将药塞进她的手里,「连姑娘,你一定得试试我们耿家的祖传秘方,就听我这麽一 次吧。」 对於他含情脉脉的眼神,连琛珏真的大感吃不消,差一点就想喊救命了。 不过她终究没这麽做,只是以更快的速度缩回被他紧握的手,暗自皱眉,至於 药,当然也不得不收了。 「谢谢你,耿大夫,咱们再继续吧。」连琛珏将视线移回桌上的药草,才让耿 子绎转移了注意力。 「哦,也对,否则药医先生回来没有看到一点成绩,实在不好。」 待他再度埋首药草堆里,才让连琛珏松了一口气。 他们今天的工作是把在龙邪谷里发现的奇异药草归类,粗略先找出能治龙邪眼 睛的毒的药草後,再深入研究兼记录。 对一般的医者来说,这是个枯燥乏味的工作,因此一般的医者都不太愿意从事 这样的工作,只会等著药书发行,了解之後,再依样开药给患者,不过连琛珏却做 得甘之如饴。 因为在京城里,他们连家便是以医术和奇门遁甲之术闻名,门徒及商号遍及全 国,就连皇帝也十分的赞赏,因此她的祖父也曾当官,受世人的推崇与尊敬。 现下连家到他们这一代,看似吊儿郎当的大哥连胤瀛更是将两术发扬光大,令 全国皆知晓连家的名号,虽说爹爹常年叨念大哥的不稳重,但是她明白,爹爹仍以 大哥为荣。 可惜的是,她是女儿身,不得抛头露面,因此只能够做一些内务,令她有些气 馁。 也许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吧,没有想到她首次出远门采集药草,就掉进这个龙邪 谷里,还莫名其妙地被判私闯龙邪谷的重罪,进了死牢…… 收回思绪,连琛珏低喟了声,再度执笔记载药草的形状及特徵,待将来资料收 齐,再登录成册。 此时,去帮龙邪诊断完眼伤的药医自门外走了进来,眉峰微蹙。 连琛珏和耿子绎都察觉他的表情沉重,两人对视了一眼。 「药医先生,是谷主的眼毒出了什麽问题吗?」连琛珏开口问道。 她见药医摇了摇头,举手投足之间是温文有礼,脸上净是斯文之气,跟谷主龙 邪的性子成强烈对比。 而药医接下来的话,对连琛珏和耿子绎而言,无疑是一大震撼。「谷主答应让 你们去为他看诊。」 「什……什麽?」 闻言,两人都吃惊得合不拢嘴。 因为这件事自连琛珏提出至今,已过了数日,但都未得到允许,今日谷主突然 同意了,的确令人百思不解。 ***** 稍後,连琛珏和耿于绎便被药医带往龙邪的凡魔院,但随即连琛珏便觉得事有 蹊跷。 因为药医并没有马上领他们人门,而是在门口对他们嘱咐道:「耿大夫,连姑 娘,谷主要你们分别替他设断,现下就请耿大夫先人内吧。」 耿子绎吓得头皮发麻,他瞧了药医和连琛珏一眼,知道自己不能在心仪的姑娘 面前漏气,便朝药医颔首。 「药医先生,等我为谷主诊断出结果,我们再一起研究该如何对症下药吧。」 耿子绎鼓起勇气说道,便在药医的带领下,先行入内。 药医将他带进屋内之後,便迅速走出门外。 连琛珏睨了药医凝重的神色一眼,才将视线调开,发觉几个下人正在不远处凝 视著她,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她於是更加怀疑。 不愿被紧张的思绪所控制,连琛珏环视这寸草不生的中庭,微蹙了眉。 如果可以,她实在很想仔细研究这里的环境布局,并为龙邪做些微的调整,让 他性情不再那麽暴虐、无礼。 但这只是想想而已,因为龙邪根本不可能让她这麽做。 药医来到她的身畔,道:「你也发现了吗?这里寸草不生,很奇怪是不是?」 连琛珏惊讶地回首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视线定在中庭。 他也懂五行之术吗?她在心里忖道。 药医则继续喃喃自语,「他实在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他?药医生是指谷主吗?」她轻声问他。 药医这才回头对她微笑了下。 「抱歉,我不该多话的。不过,龙邪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该说以前的 际遇对他的影响太深了。」 药医似乎不愿意多谈,便止住了这个话题,却令连琛珏对龙邪更加的好奇了。 当年她被关进死牢,只因他那个毫无理由的法令,虽然当时她没有见到龙邪, 但也对他的作为颇有微辞;但自从见过他之後,心中竟有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不明白这种情愫是什麽,可是她觉得,龙邪并不如人们心中所想的那样,是 个完全残酷不可救的人。 她是这麽认为,只是一直没有证明的机会,令她神伤不已,虽说不出为什麽, 她就是想帮助他。 两人在屋外等了一个多时辰,耿子绎才脸色苍白的走出来,抿著嘴一句话也没 说。 「你还好吗?」连琛珏担心的望著他问道。 药医则走到他的身边,扶住他,「连姑娘,我先送耿大夫回岁寒院,待会儿再 来接你。」 连琛珏点点头,目送两人远去後,才镇定地推门而人。 一入内,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觉得昏眩了下,使她得扶著墙边行走。 「进来!」 龙邪在内室唤著她,她只好进入内室,看到他坐在床边,瞬间,她好像瞧见他 双眼锐利地瞧著她。 可她再定神一瞧,却又发觉他的眼睛根本没有张开,她暗骂自己失了神,错看 了。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他的声音有些微愠,「该不会一日未见, 你就忘了我是谁吧。」 连琛珏眨眨眼,扬起一抹笑。 呵!她早该知道这是个陷阱,不过,她却一点也不介意,朝他靠了过去。 「谷主,我没忘了你,同时也没有忘了我来这儿的目地。」 她的笑语令龙邪扬了扬眉,感觉她的靠近,也意外经过昨夜之事後,她居然丝 毫不畏惧他。 「我准许你问诊。」 瞧他说得像是对她格外开恩。连琛珏但笑不语,只是开始在脑海里思索,方才 入门时的香味是什麽。 不过,她仍是集中起注意力。「嗯,请谷主将手伸出来,我要帮你把脉了。」 只要是看诊之事,连琛珏就会特别用心,因此她几乎忘了刚刚那令她昏眩的香 味,仔细地为他把脉诊断。 龙邪的手很大,正摊在她的面前,当连琛珏诊断结束之後,居然有些失神,因 为他的手几乎是她的两倍大,被这样的手箝制住,也难怪她的手腕又淤又肿了。 令她意外的是他的手竟暖暖的,跟他脸上肃冷残戾的表情完全不搭轧。 「你看完了吗?」 半晌後,他嘲讽的嗓音传进她的耳里,连琛珏才脸颊微红地将手放开,困窘不 已。 「抱歉。」 「哼,结果呢?希望你别跟之前的两位庸医一样,说我的双眼废了。」 连琛珏闻言,怔件了下才答道:「你的眼睛并不是无药可医。」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治得好?」他惊道,抓起她的手,但这一抓令她咬紧了下 唇,才避免痛呼声传进他的耳里。 「没……没错。」 发觉她的语气有异,龙邪这才放松手劲,却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使劲一拉, 将她拉进他的怀里,也让她惊喘了一声,身躯顿时僵住。 「哼!我就说是什麽味道,原来你浑身药臭。」龙邪低首在她的颈间嗅了嗅, 随即粗鲁地推开她,令她踉跄了下,随後又冷冷问道:「快说!你有什麽辨法治我 的眼睛?」 连琛珏经他这麽一推,方才的昏眩又袭了上来,让她腿软。 只不过,这一回不是那怪异的香味使她不舒服,而是龙邪的怀抱,让她浑身不 对劲。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穴,让自己意识清晰些後才说道:「药医先生的分析没有错, 你的眼睛所中的毒,的确是谷里罕见之毒,要解此毒,必须重新研究一次谷里的药 书才行。」 她不晓得之前耿子绎对他说了什麽,不过这是她的结论。 「哼!这不就跟刚刚那两名庸医的说词一样。」龙邪讽刺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听我说……」她想要告诉他,无请如何,他们都会尽全力 医治他的眼睛。 但是龙邪压根儿听不下去,陡然站了起来,来到她的面前,令她止住剩下的话。 「既然治不好,我似乎是没有必要留下你们了。」此时,龙邪冷魅的脸上骤然 出现暴戾之色。 难道他想杀了他们吗?思及此,连琛珏惊恐地瞪大了眼。 「我恰得好你的眼睛的!」情急之下,她扑向前去大喊。 熟料龙邪颀长的身子正转过来,她再度跌进他的怀里,这一回,她可是很清楚 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每一声都敲进了她的心坎,跟著她的心一起跳动。 龙邪粗眉一拢,把胸前的温暖推远,自遇到连琛珏这小女人的第一天起,这股 奇妙的感觉仿佛就渗进了他的血液里,让他心烦意乱。 「你给我滚远一点!」他突然大吼。 连琛珏愣在原地,他的话语和行为让她有些气恼。 「我可以离你远一点,但是你不可以杀了药医先生和耿大夫!」她也不晓得是 哪里来的勇气,竟和他大声了起来。 龙邪的身子一震,马上来到她的身旁,胸腔里正熊熊燃烧著愤怒之火。 「我为什麽不能杀了他们?他们既是我谷里的人,我便握有他们的生死大权。」 他阴狠地说道。 不过,他的心里有一点为连琛珏替他们说话而含醋意。 「你不能这个样子!龙邪,你不过是谷里的一名住客,根本没有操纵他们生死 的权利,你明不明白?」 「是吗?那麽我现在就来操纵你的生死。」 龙邪一把箝住连琛珏的脖子,将她小小的身子提高,因为脚踩不到地,她慌乱 地前後踢著。 这个不要命的小女人竟敢一再杵逆他,哼,他昨天已经警告过她,再有下次的 话,他绝对不会饶了她。 龙邪阴鸷的脸上再度出现那种掌控人命的兴奋表情,另一只手一扬,正打算一 掌打死连琛珏的同时,一道白色的影子窜进来,阻止了他。 「龙邪!你在做什麽?快放了连姑娘!」 来人正是折返回来的药医,他在送耿子绎回岁寒院後,便匆匆地赶来,幸好他 赶上了,否则连琛珏这条小命休矣。 瞬时,龙邪的掌势被药医化去,连琛珏则咳了几声,跌在一旁,昏厥过去,动 也不动。 龙邪凝了神,循声面向药医。 「连你也想要背叛我吗?」他声音平板地问著,令药医心一沉。 「龙邪,我只是不愿意你滥杀无辜,跟背叛无关!」 「是吗?」龙邪反问道,扬起了讽刺的笑意。 此刻,他傲然站立於内室的颀长身形,看起来十分孤独、寂寥。 「龙邪,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药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不能一竿子打 翻一船人,试著去相信别人好吗?」 龙邪转身背对著他,不置一词。 半晌,药医无奈地抱起昏迷的连琛珏,离开凡魔院。 龙邪则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咬紧了牙,慎地一掌打碎一旁的大理石桌, 发出轰然巨响。 「你们统统去死吧!」 这吼声传遍整个冷心庄园,让园内的每个人都心惊地皱紧了眉头。 大夥不禁心想,谷主的心情遽变,明天的日子大概不好挨吧。 ***** 连琛珏醒过来时,已是寅时了。 「呃……」她只觉得身体的情况更加糟糕了,比初见龙邪那一次还糟。 她现在就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发出沙哑的单音,声音难听得可以。 发现她已苏醒,药医立刻从身边踱了过来。 「连姑娘,你感觉怎麽样?」药医一边关心的询问,一边细心的端杯水让她唱 下,并扶她坐起身。 「这里……」连琛珏很用力、很勉强地说出这句话,但才说出口地马上便後悔 了,因为她的喉咙刺痛不已。 「别说话,连姑娘,快把这碗药喝下去吧。」 连琛珏听话地喝下了一大碗乌黑、味道吓人的汤药,即使药很苦,但她也得忍 著苦将它喝下,因为她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什麽对身体最好。 好不容易将那一大碗药汁解决了,连琛珏迫不及待地想再开口,但是药医连忙 阻止她。 「连姑娘,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状况,所以还是暂时不要开口,好让喉部的伤慢 慢痊愈。」 可是,她很想知道龙邪怎麽会放过她的。 连琛珏仍不死心的比手画脚,总算令药医舒展双眉,笑了笑。 「连姑娘,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的疑问,但是你受了伤,还是先休息吧,其他 的事,我再找机会慢慢告诉你。」 眼看药医就要转身离去,而连琛珏又是那种不得到答案,绝不放弃的女子,因 此突然伸手一抓,紧拉住药医的衣角。 药医走也不是,他怕自己一用力,便把连琛珏给拖下床,但他留也不是,他认 为现在并不是将龙邪的事情完全告诉她的时候,因此人就这麽被定在床边。 「连姑娘……」 连琛珏摇摇头,她是很想畅所欲言,但是喉咙的伤又教她说不出话来,实在是 伤脑筋。 两人就这麽僵持著,药医不得不服了她这名看似文弱,实际上却十分固执的女 子,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连姑娘,你现在的情况暂时不适合说话,但既然你想说,我看我替你准备纸 笔吧。」他无奈地说完,便去替她张罗了。 连琛珏笑了笑,随即又咳了起来。 她全身上下真的是因龙邪的残虐而留下不少伤,像是颈子,现下就疼痛不已, 让她非常难受,四肢也因为她勉强下床走至桌旁而酸疼不已,她自嘲地弯了下嘴角。 她虽身为大夫,也如同常人一般会受伤生病。 不一会儿,药医便取来纸和笔墨,放置在她的面前。「连姑娘,你想跟我谈些 什麽?」 连琛珏对他感激一笑,便执起笔,沾了墨,在备妥的纸上写下,「药医先生, 谢谢你及时救了我。」 药医端坐在她的面前,对她的猜测摇摇头道:「你怎麽知道是我?也许是龙邪 手下留情。」 她摇摇头,继续写下,「不,不可能的,当时他很生气,而且据我的了解,谷 主的性情残暴,他不可能放过我的,因为是我惹怒了他。况且当时药医先生送耿大 夫回房时,便说过会回来找我,所以我便大胆地推测。难道我猜错了吗?」 虽然当时她被龙邪掐得头昏目眩,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晕过去的,但是她仍如 此确信。 药医佩服她的推理能力,因而对她有了更深一层的好印象,但是…… 「不,你的推断没有错,不过真的不是我救你的。」瞧见连琛珏微怔了下,等 待他的下文,药医便继续说下去,「我的武功没有龙邪好,要救你,根本不可能, 所以是龙邪手下留情。」 「可是……」 「这是真的,虽然当时我阻止了他那一掌,但是倘若他不住手,谁也救不了你, 包括我。」 连琛珏看见药医眼里的认真,她皱了下眉头。 她觉得药医的话不可思议,却不得不信。 半晌,她又写下,「你的意思是说,我该感激他没取走我的命,而不是你?」 药医笑了笑,问道:「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 药医又笑了,但这回的笑意中多了份愁和郁,他突然问道:「连姑娘,你想听 故事吗?」 不管远琛珏有否回答,药医迳自说著有关龙邪的故事……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