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数年后 贝雪芽额际冒着汗,努力的推着轮椅,并且试图以自己的力量,将轮椅和她一 起往上送。 但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轮椅还是卡在坡度过大的残障专用道上,叹了口气, 她拿出手帕拭拭汗,看来若是没有人伸手援助,她根本无法一个人将轮椅推至大门 口。 于是她左右望了望,几个走过她身边的人步伐匆匆,没有人肯停下来助她一臂 之力。 “唉!” 再叹了口气,贝雪芽不禁气恼自己的顽固,方才为什么不让大哥帮忙,还硬是 坚持自己一定办得到? 现在可好了,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真是笨哪! 不过贝雪芽在心里抱怨归抱怨,平还是很努力地在推动两个大轮子。 蓦地,轮椅的重量突然减轻,并且以滑顺的动作往前进了,贝雪芽见状,险些 由轮椅站起来欢呼。 “谢谢你,我试了好……久……”她一回头,愣了下。 眼前这个男人就像望了层冰一样,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的感觉只 能以“淡漠”两个字来形容。 即使是如此,见雪芽的心还是为他漏跳了好几拍,尤其是他双眼中那抹淡淡愁 雾,是那么的…… 他将她推到大户口前,松开推动轮椅的大手,连一句话也没说,再多看她一眼 也没有,就走进大楼内。 贝雪芽回过神,连忙推动轮椅大声喊住他。“等……等一下!请你等一下,谢 谢你的帮忙……啊!” 不行!她至少要知道他的名字才行!一个意念驱使着她行动。 然而他却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头也不回走进电梯里。 贝雪芽追了过去,孰料还是来不及,电梯门当着她的面合上,她气喘吁吁,抬 头望着上面的红色数字跳动,并且暗暗记下每一个停下的楼层。 三楼……五楼……七楼…… 见电梯在七楼停住不动,她在,心中暗忖道:他也要去七楼吗? 等另一部电梯门开启时,贝雪芽丝毫考虑都没有就进了电梯,并且按下七这个 按钮,看着灯号往上升。 等她来到七楼时,目雪芽像是清醒了,自嘲地笑了笑。 “我是怎么了?怎么会……怎么会追着一个男人跑呢?”贝雪芽自言自语,摇 摇头,让轮椅缓缓前进。 难不成这是……一见钟情吗?怎么可能! 她不否认受他吸引,但要说一见钟情还是太夸张了,她只是想道声谢而已,就 是如此! 见他快速离去的样子,可能是有急事,而且或许他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道谢, 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他的确是个令人难忘的男人。 贝雪芽转了个弯,看到眼前有块以烫金字写着“何建华律师事务”字样的招牌, 立即推门进入。 一进入事务所,一名女子立刻迎向前来。 “雪芽?你怎么来了?快点进来。”她体贴的推着贝雪芽的轮椅,往一旁的小 房间去。 “郑阿姨,我来送文件的,我舅舅呢?” “何律师现在正在跟重要的客户见面,你要不要喝些什么?” 贝雪芽很感激地的帮忙,仰起头对她微笑。“郑阿姨,不好意思麻烦你,给我 一杯红茶就好。” “只要红茶吗?”精明干练的郑淑媛为她牵动冷静面容下的笑纹,故对神秘道: “我这里有客人刚刚送来的巧克力,你确定你不来一点?” 贝雪芽格格一笑,“巧克力配红茶吗?” “有何不可?” “噢,好吧,找喜欢吃巧克力。” “好的,等我一卜,我马上送过来。”郑淑媛俐落地合上门离去。 贝雪芽将一直搁在她腿上的袋子放到桌上,喘了一口气。从大楼门口到七楼这 短短的一小段路,险些让她连自信都没有。 幸运的是,她的腿并不是残废了,还是有复原的希望。年前的一场车祸,使得 她到现在都还在医院持续做复健。 她能站,只是不能站太久,不过这已令她心存感激,毕竟上大又给了她一次重 新站起来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弃。 一会儿,郑淑媛送来红茶和巧克力后,又回座位上忙公事了。 贝雪芽没有等很久,就从墙上的玻璃窗,瞧见舅舅何建华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 人从他办公室走出来。 “那个人是……” 没错,那个人正是她的恩人!这还真是巧合! 大望过喜,贝雪芽并没有察觉自己慌张的态度,赶了出去。 怎奈那个人的脚长,动作也快,向何建华众议员颔首后立即转身离去,所以当 贝雪芽由接待室里冲出来,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 “雪芽?”何建华一看到贝雪芽,满脸讶异。“你一个人来?雪榕没有陪你吗?” 他左张右望,没瞧见外甥的身影。 贝雪榕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此刻看不到他的身影令何建华吃惊,但是他发 现贝雪芽感兴趣的似乎是别的事情。 “舅舅,别说这个了,刚刚离开的那个人是谁?” 何建华向郑淑媛点点头后,推着贝雪芽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内。”刚刚离开的? 你是说饶绎天吗?” “饶绎天……”贝雪芽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心坎竟有些发热。 “雪芽?” 在舅舅饶富兴味的注视下回神,贝雪芽红着脸解释道:“我……他方才在楼下 帮了我一个忙,所以我才会想知道他是谁。” 看着她慌乱的模样,何建华朗笑几声,揶揄她道:“雪芽,我可没有问什么哟! 你不必解释得这么清楚。” “舅舅!”她不依的嚷道。 何建华沉吟了一会见,才开口说:“嗯,你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了……” “我以前见过他?”贝雪芽十分惊异。 像饶绎天这么不容人忽视的男子,她有可能忘了他吗? 何建华立即面露严谨地补上话。“你当然会忘记了,因为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而目你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我想饶绎天大概也不认得你。” “是吗?”贝雪芽陷入了回忆中,但是一时之间要记起往事还是很难,所以她 面有难色地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她的声音里有几分沮丧,而且莫名感到失望,仿佛记得那些事对她而言,变得 非常重要。 何建华倒是不意外,忆起当年后侃侃而谈。 “当年,你吵着要和我一起上地方法院,那个时候,年纪轻轻的饶绎天竟无畏 无惧,要求亲自立法庭跟法官陈述案情,我当律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 大胆的孩子。” 也因此,他对饶绎天的印象深刻,并且颇为赏识他的勇气。 “地方法院……”贝雪芽仍在拼命回想。 何建华倏地笑嘻嘻道:“是呀,那个时候你跟丢了人,是饶绎天把你找回来, 你红了眼眶,一见到我就哭。” “舅舅!”贝雪芽红了脸。 她小时候爱哭是人尽皆知的事,因为她长得可爱,常常甩着两条长长的发辫冲 着人甜笑,因此鲜少有人能够拒绝她的哀求,所以他当时才会带着双亲出国三度蜜 月,而寄住在他家的贝雪芽出门。如今一想起,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何建华记起当年的情况,感叹着时光的流逝。 “对了,你资料带来了吗?”记起正事,何建华向她询问。 “我当然拿来了。”贝雪芽低下头,才发现方才把牛皮纸袋忘在桌子上。“呃, 我放在接待室里了。” 何建华给外甥女一个宠溺的笑容,自行到接待室取回资料,而贝雪芽则是懊恼 自己怎么会被一个男人扰乱了心湖,久久不平。 * * * 饶绎天在商场上有个绰号,叫做“红色疾风。” 形容他为风其实不为过,因为他个人的行事风格不但快如疾风,而且其公司的 经营方针也如其名。 饶绎天在几年前接手了父亲的公司之后,就以明快又简洁的处理方式重新整顿 公司,以求建立一个有效率的企业体制。 起初,有若干高级主管反弹,认为饶绎天太过干预他们的专业领域,而向饶浩 云提出抗议。 然而饶浩云以一句,他已将公司掌控权交由饶绎天,就和爱妻方若雨出国旅行 去了。 几年过去了,事实证明饶绎天的实力不容忽视.不但将公司扩张了好几倍,更 将经营触角伸向目前经济成任最快速的晶圆、半导体产业,他在台湾并购了不少晶 圆厂,成为全台最受瞩目的焦点之一。 跟着这么一位强势的主管,应该是一辛苦而且骄傲的,屈揭晨也没有想过自己 会答应饶绎天的要求,成为他的私人秘书,更没有想到,饶绎天的缺点还真多,常 让他觉得头大。 “绎天到底去哪厂?明明知道一个小时后有位日本客户要来见他,他还给我溜 出去!这不是教我难看吗?”屈揭晨嘀咕着。 饶绎天管是做事或行动都很快,可以说是还在思考中就开始动作的人,然而难 得的是,他的心思缜密,比任何人都能够洞烛机先,因此才能在商场上立于不败之 地。 屈揭晨皱皱眉,终于决定拨行动电话给他,但是他才准备拿话筒,眼前一道硕 长的身影快速踱进办公室内,他立刻追了过去。 “绎天,你刚刚去哪了?我根本找不到你的人!”身为私人秘书还无法掌握主 管的行程,实在非常失职。 饶绎天一坐定,立刻开始批着公文,头也不抬地答道:“抱歉,我去了一趟何 律师那里。” 何建华是公司聘请的专任律师,其律师事务所有不少律师都是法院的常胜军, 因此便和他们长期合作,就连饶家有任何私人的官司,也一定委任他们。 “何律师?”闻言,屈揭晨心里也有了底,他叹了口气问道:“是那三个人要 出来了吗?” 果然,饶绎天总算分给了他一点注意力,抬起头,黝黑、幽深的眼一瞬也不瞬 的透着淡淡的嗜血味。 “他们该死。”饶绎天以四个下简单做了总结。 唉!屈揭晨忍不佳摇头。 “那已经是陈年旧事了, 况且他们不也服了十几L年的刑期,出了狱就是一个 老头子,对你不会再有威胁——” “这不是威不威胁的问题。”他冷淡扫断他的话。 “是因为张玲香吗?” 屈揭晨此言一出,偌大的室内温度骤降好几度,饶绎天的脸色变得阴沉晦暗, 目光锐利的盯视着他。 平常人被这么一瞪,腿大概会有些无力、瘫软,而自小练武又和饶绎无有十余 年友情的屈揭晨,根本毫无所惧。 他只是陈述事实,他是无法体会绎天当年的痛苦,不过都这么多年了,伤痕仍 抚不平吗? “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也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饶绎天在沉默半晌后,慢 慢闭上双眼说:“她就在我的眼前被他们轮流凌辱,哭着、喊着、叫着都没有人能 够救助我们,虽然火不是他们蓄意点的,但是他们也是凶手,可是法官却轻判,这 教我怎么放过他们?” 那段记忆仍历历在目,要他怎么忘得了? 午夜梦回,张玲香那哭泣的脸一直在向他痛诉自己悲惨的遭遇,他又怎么能够 忘得了? 现在他有力量、有权势,怎么可能原谅那三个人呢? 屈揭晨明白,但仍不解他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执着,他实在不忍心看他生活在仇 恨之中。 “难道你就打算困在这件事情里,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屈揭晨意喻深长的叹 道: “难道除了张玲香,你就看不上其他女人?” “女人?”饶绎大响响的道。 这辈子恐怕没有别的女人可以像张玲香一样令饶绎天悔恨了,他并不讨厌女人, 只是觉得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激得起他那被隐埋了十几年,渴望被解放、被了解 的心罢了。 因此,饶绎天身边的女人总是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占据他的心房, 攫获他的注意。 他也不晓得他在追求什么。 他只知道壮大自己以免受人欺压,对什么事物几乎不会留恋,不过对于自己想 要保护的东西,则是会不择手段以达到目的。 同时他也将他的世界区分得很简单,是朋友,那么他会平等以待,是敌人,那 么他任何情分都不留,赶尽杀绝。 因此红色疾风的红,代表的不是热情,而是绝义、冷情。 只要被背叛,不从任何情分,一律断绝一切;只要被侵犯,使全力反击,不到 对方溃败,绝不停止。 饶绎天深信这才是强者,但是屈揭展却觉得这根本是帝王专制。 见饶绎天总算思量起他的话,屈揭晨强调道:“对,就是女人。难道没有任何 一个女人让你印象深刻吗?” 饶绎天发觉好友瞳眸中兴味十足的光芒,决定泼他冷水。 “有,是有一个。”_ “哦!快说来听听,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她先是假装怀了我的孩子,打电话到我家去向我母亲哭诉,希望我立刻娶她, 但是我没有。” 屈揭晨张口结舌。“有这种事?” 饶绎天倒是一副淡然, 直述道:“嗯,结果我坚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做DNA, 她就跑了。” “跑……跑了?!” “因为她根本没有怀我的孩子,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这的确是令我印象深刻, 不过我还是忘了她叫什么名字。” 听完饶绎天绝情的话,屈揭晨有股捧腹大笑的冲动。 呵!这家伙的女人运实在不好,也难怪到现在都没交到女朋友。 “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事了,你赶快把桌上的资料看一看,山本先生再过二 十分钟就到了,准备一下吧!” 说罢,屈揭晨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件事,知趣地离开办公室。 其实饶绎天并没有透露他在多年前曾经遇过一个小女孩,并且对她印象深刻, 就算再见到她也能立刻认出她来。 没有想到的是,她不但变得亭亭玉立而且美丽,腿却…… 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冲动比当年更甚,就如同当年不知是她给了他力量,还是他 打算将自己的力量借给她…… 回忆溯流至过往。 * * * 警方终于将通缉在案的三名嫌犯逮捕到案,他们要求唯一的证人饶绎天前往警 局指认。 饶绎天在父母亲尚不知情时,便立刻同意这件事,并在指认作业结束后,直接 前往律师事务所。 “我想要知道,他们最高可以判刑几年?”饶绎天瞒着父亲去请教何建华。 何建华对饶绎天年纪轻轻却胆识过人相当吃惊,详细为他解说了一些状况。 “现在同为无法推定这三名嫌犯是否故意纵火,所以这部分的刑责无法确定, 但是若将他们三人改以强盗罪从重量刑的话,最高可处十二年徒刑,而关于张小姐 的部分却因为无证据,可能无法判刑。” 根据饶绎天的说法,火灾是因为其中一名夕徒的烟蒂所致,如非故意,量刑可 能不重。 再来就是张玲香的部分,因为火灾烧毁尸体,就凭饶绎天一人的证词,要是嫌 犯矢口否认犯下强奸罪,法官也很难判刑。 “这么说……他们只能判十二年?!”饶绎天十分不满。 他们污辱了张玲香,还引起了大火!如果他们夺走这么多条人命只是被判了短 短十二年,他绝不甘心。 何建华摇摇头,“我只是说至少十二年,另外还有他们加在你身上的伤害罪, 若是火灾的部分改判过失杀人,可能就会再往上加。” “能再加多少?” 何建华见他如此严肃、深思了一会儿才道:“嗯……这还是要看法官怎么裁决。” “不,十二年太少了……”饶绎天低喃。 何建华并没有拆见他的话,周道:“对不起,你说什么?” 饶绎天脸色微白地摇头,“没有、没什么。” 他根本没有想过,司法和正义竟都不站在他这一边,那么玲香他们的仇谁要帮 他们报呢? 愈想。饶绎天愈不甘心。 可恶!他们为什么不能被判死刑呢?年轻的他怎么想都不明白,一股无助感再 度攫夺了他,袭击他的灵魂躯体。 仿若回到了那一天,他们对他流露出求救的眼神,那哀怜痛苦仿佛正在指责他、 鞭答他。 那一双双的眼也宛如在向他说:如果我们不来饶家工作,是不是就不会死在饶 家了?! 张玲香更是怨恨地望着他道:如果你当初救我,我是不是就不用受到这种屈辱 而死? 幽幽荡荡,这些影子一直住在饶绎天的心里,不曾离去。 “饶先生,你不要紧吧?” 直到他全身冒出冷汗问了神,才猛然听见何建华的声音。 “抱……抱歉,我没事。”饶绎天拭去额际的汗水,正色的道。 何建华担心的看着他,并递了杯开水给他,“来,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谢谢你,我真的没事了。”喝下何建华递过来的开水,饶绎天的脸色恢复不 少,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像是在何建华的耳边丢下一颗大炸弹。“如果……我上法 庭向法官亲自说明的话,你想,他们会被判几年?” “什么?”老天!“你想上法庭?” “我不能去吗?” “不,当然不是……”当何建华看见饶绎天坚定的目光时,叹了回气。“我知 道了,这件事我会和你父亲商量之后再决定。” 他们当初不让饶绎天上法庭,就是为了保护他,但是他如果坚持,那事情就得 再做考量了。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