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将跑车开进停车场里停好,哼著不成调的歌,连耘之快步地在许多女性爱慕 的眼神中走进电梯里。 「嗨!连先生,好久没看到你了。」电梯里,一位和他同一个办公楼层的女 子用英文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连耘之虽然在法国住了三、四年,却仍然不太习惯法国人说英文的语调,不 过他还是对她展露微笑。 法国人浪漫、热情的天性,不管在何处都见得到。 而他们工作室里全都是东方人,在法国人的眼中也算异数,因此当工作室刚 成立时,工作室所在的十楼还差一点变成观光景点。 看来,爱看热闹的习惯不止台湾人有,法国人多多少少也有此倾向。 再加上他们五个不是俊美又高大的东方男性,便是神秘又优雅的东方女性, 更令同一栋楼的男女趋之若骛。 和这位美丽的金发女子寒暄了几句,连耘之便和她在十楼的电梯口分开,进 入刚成立没多久,四处还有些杂乱的工作室。 「怎么?你们为什么这么盯著我看?」连耘之好奇地扬扬眉,玩笑似地问道。 「如果是想欢迎我,那就不必了。」 「什么欢迎你,我们只是可惜,没真的让你变成打杂的杂工。」邵心央很不 客气地说。 其他的人则忍著笑,准备看好戏。 「打杂?」连耘之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盯著这个永远都是那么精神奕奕的女 子,唇边掀起一抹笑。「你说,你要让谁打杂呀?」 她眯起眼笑道:「当然是你。」 「我?」 「不然还会有谁?」 「我打杂?」他不禁失笑。 这个工作室里有一半的资金是来自於他,他可是最大的股东,居然叫他打杂? 呵呵!不过这也是他会和眼前的这些人成为挚友的原因。 因为他们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只在乎他这个人,每一个成员努力的目标都是 为了工作室,并不是为了争什么地位。 「谁教你没准时来开会,不过……算了,我们都已经把工作分配好了,你不 能有异议。」邵心央笑开了眼道。 连耘之在沙发上坐下,不以为意地举起双手投降。「是、是,我知道错过开 会时间都是我的错,快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吧!不管是不是要打杂,我都不会介 意。」 「你看吧,我们的结论都写在这裹了。」一旁,夏映衣将一份文件递给他。 他满是兴味地接过,简单浏览了一下。 「原色?这个主题不错……」不过等他发现自己的名字时,他忽地抬起头来, 环视所有人一眼。「我负责蓝色?」 「没错,所以很可惜的,你不能当打杂的了。」 「等……等一下,我是有服装设计的文凭,也做过老式西服,但是设计时装 我可没做过。」 他这个成衣厂老板的儿子只会打版、剪裁,制作男子西服,可没参与过什么 时装设计的工作,他们该不会是想整他吧? 见连耘之这个平时风度翩翩又爱嘻笑的男子难得出现慌乱的表情,大家都笑 了出来。 「耘之,你应该相信自己的能力才对,更何况还有我们在呀!有什么不懂的, 就尽管问我们吧。」楚雷远不容他拒绝。 连耘之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既然你们都不怕我会搞砸了,那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什么呀!如果你会搞砸了,我们才不会赞成这个抽签的结果。」邵心央两 手叉腰盯著他。 她的口气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不过他很清楚,这个平常爱和他斗嘴的小妮子 是以另一种方式鼓励他。 「那我应该要感谢大家对我这么有信心了。」他扬唇笑了笑。「只不过…… 那是在我知道原来我的工作是抽签的结果之前。」 「喂,我们敢抽签,不就代表我们认同你的能力跟我们一样吗?还敢抱怨啊!」 邵心央好气又好笑地道。 虽然用抽签这种方式来分配工作是有一点不对,不过既然他们都愿意为这间 工作室卖力,相信应该能以此激出每个人的潜力来。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把设计图画出来,这样可以了吧!」连耘之将文件收 下,嘻笑地说道。 「什么努力,是要加倍努力才可以!」邵心央不满地一喊。 其他的人都笑了出来。 但是邵心央同时也喊出了他们的心声,那就是要想在时尚界生存,他们都必 须付出加倍的心力才行。 *** 当晚回到家,连耘之在洗完澡後来到书房,认真地想画出几张女子服饰设计 图。 奈何他设计女装的经验毕竟不多,虽然平时喜欢信手画些女装设计图,但是 这回是要真正的制作成衣,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因此才不久垃圾 桶里已堆满了被揉乱的纸团。 「脑子里没有个大概,也很难有什么好点子吧。」他将笔丢在桌子上,往後 一躺,整个人摊在椅子里。 虽然说他对这工作兴致勃勃,但是一时之间抓不到点子,图不知不觉画了一 个多钟头,却全都丢了。 如果有个大略的印象就好了。连耘之如此忖度著。 当初他们就是想要做不一样的东西,并不打算跟随一般时尚风潮走,所以他 舍弃了不少原本可以探听到的资讯,决定创造自己的风格。 然而光是以蓝色为底,没有其他的颜色搭配,蓝色并不能够真正的发挥它的 光彩,更何况蓝色也有很多种样貌,深蓝、浅蓝等等,各有其不同的味道。 看来,他得先想想有没有什么主题,再来进行构图的步骤。 思及此,连耘之暂时搁下设计图,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再走到 客厅的落地窗前,凝望著夜景。 巴黎的夜景,很美。 他来到巴黎也好些年了。 当年是为了家业来这里打拚,如今,他家的西服在这里打下根基,有些知名 度後,他就另组工作室,也难怪母亲会生气了。 想起好强又不失温柔的母亲,连耘之不由得轻叹。 蓦地,电话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讶异居然是父亲打来的。 「嗨,儿子,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吧?」 连父的声音颇有精神地传来,令连耘之也笑开脸。 「不错呀!老爸呢?」 「那还用说吗?当然还是跟你老妈恩恩爱爱。」 听到父亲的笑声,连耘之不由得糗他。「是呀,老爸,你还真敢说,小心老 妈听到,今晚不准你回房睡。」 但是糗归糗,他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他的双亲实在是恩爱得不得了,父亲更是爱极了母亲,爱到甘愿入赘进 连家,帮连家打理西服公司。 唉,这两老愈老愈相爱,会吵得了架才怪。 连父闻言又是连声大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倒是将话题转回正事上。「喂, 我说儿子呀,你哪一天要回来看你老爸老妈呀?」 「老妈她……不生气了吗?」 连耘之忆及一个多月前他回台湾,向父母亲报告他和朋友合组工作室,打算 暂时交出公司在法国的管理权时,他的母亲有多生气。 她气他弃自家的公司不管,宁愿和朋友经营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前途的工作室, 却不知道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想一辈子活在家业的蔽荫下,永远只能够制 作西服和谈那些谈不完的生意。 「唉,你肯回台湾,她气马上就消了,况且自己的儿子嘛,你只要肯好好和 她说明白,我想她会了解的。」连父一如平常,爽朗地道。 连耘之听了,唇边浮现一抹了然的微笑,忽地他心思一转,问道:「对了, 老爸,对於蓝色,你能联想到什么?」 「西装。」 听到这个答案,连耘之笑到连腰都快弯了。 「老爸,麻烦你正经一点好吗?」真是的,就算他们家是做西装的,也不必 什么都想到西装吧? 话筒的另一端,连父也在笑,随後才咳了一声,正经地说道:「嗯……虽然 法国有不少资源,但是我想那都不是你想要的吧?」 他一笑。父亲可说是完全明白他的心思,否则他只会告诉他,其他的设计师 大概会有什么样的风格。 「当然,我们要和别人不一样。」如果不能够独树一帜,他们又如何在这里 闯出一片天呢? 「我想,你到乡下一点的地方走走也好,华罗西斯的陶器、比奥的玻璃制品、 力培的织品,都值得一看。」 父亲的意思是要他去那里寻找灵感吗? 「我知道了,我会去看看。」 「那么,等你有了收获就快找个时间回台湾吧!你老妈虽然嘴上不说,她还 是很想念你的。」 「嗯,我会的。」 「还有啊,如果你能够带一个女朋友回来的话更好,不管是台湾人还是法国 人,我们都不会介意的。」 「老爸!」连耘之苦笑了声。 有这么一个开明又玩心十足的父亲,也难怪大家都说他总是笑脸迎人,看起 来一副很乐天的样子,其实他是深受父亲的影响。 跟父亲谈过之後,他决定到处去走去,或许真像父亲说的一样,他会找到不 错的设计灵感。 *** 法国,普罗旺斯。 偌大的花房外,一名跑得脸色红通通的金发小男孩大声叫著,「石小姐,有 你的信哦!」 不久,一名东方长发女性现身在花房门口。 石衣薰,有著一头乌亮、柔软的长发,瓜子脸配上混血儿的深刻五官,使得 她充满异国神秘美人的味道。 身材稍嫌纤细,在法国人的眼里,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她可能有点娇小、瘦 弱,但是挺得直直的腰,使得她看起来比真实的身高更高。 「谢谢你,诺比。」接过他手中的信,她以温柔的嗓音以及美丽又含蓄的微 笑回报他。 他的脸涨得更红了,偷偷瞄了她一眼。 因为自从石衣薰搬来这里,雇用他替她送食物、信件之後,他就对这名优雅 又美丽的大姊姊好奇得紧。 当然,他们那些街坊邻居也常常谈论到她,甚至还有一则传说,说她是某地 方贵族的私生女,因为不见容於家族中的其他亲戚,因此并没有冠上父姓,隐居 在他们这个小镇上。 至於传说到底跟事实有多大差距,则是无人知晓。 「石小姐……那是谁寄来的呀?」诺比好奇地问道。 因为几乎每个月都会有这么一封来自巴黎,信封上印有华贵徽印和飘有淡淡 花香的信。 收信人的地址和名字虽然是用冰冷的电脑打字列印,但是总是令人将信和那 个传说联想在一起。 石衣薰略白又精致的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给了他一个微笑。「没什么。」 「哦……」 虽然诺比还是很好奇,却没有追问下去。 因为他知道,石衣薰是一个沉默的女人,他也曾问过很多事,但是除非她想 讲,否则她什么也不会跟他说的。 「诺比,可以请你跑一趟威廉斯先生那儿,帮我把我订的东西拿回来吗?」 石衣薰仿佛看穿他在想什么,转移了话题。 由於这里是普罗旺斯的乡间,附近除了花田和几产人家之外,只有一间卖杂 货的商店,因此大部分的人家都是在那间商店订购生活必需品。 诺比听了,骨碌碌的大眼眨了眨,很快的往屋外的小径跑去。「好的!石小 姐,我马上回来。」 然後他小小的个头便消失在小径旁的矮树丛後,一条只有他才知道的捷径里。 目送诺比离去之後,石衣薰才将视线转回手中的信封上,几不可察的轻叹口 气。 事实上,她不用打开信封也知道信是谁寄的,因此她并没有拆信,也不想将 它打开,直接转身往花房旁的一幢木屋踱去。 她刚走至屋檐下,便听到一阵熟悉的汽车引擎声,在疾驶而来之後,停在不 远处的小径上。 石衣薰转过身,微微皱起秀眉。 在来访者打开车门下车时,她仍然动也不动,僵著表情凝视那名以发油梳整 一头棕色头发的男子。 「嗨!衣薰,好久不见了。」他身著价值不菲的笔挺西装,脸上带著不驯的 表情,朝她走过去。 石衣薰脸色微白,并没有回应他的话。 「怎么?看到堂哥抽空来,你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吗?」他来到她面前,以自 以为潇洒的理理头发问道。 虽然他自称是石衣薰的堂哥,但是两人的外表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石衣薰比较像东方人,但她的堂哥是道道地地的西方人,因此一般人很难看 出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她冷静地问。 他摆出一副「这还需要再问」的表情说道:「当然是来说服堂妹,把新的香 水配方交出来呀!」 她摇了摇头。「我说过,我不调配香水很久了。」 「是这样吗?」他质疑地挑眉。 「是的。」 「可是我看到的报告可不是这么说的。」 「报告?」石衣薰脑子一转,立刻愤怒地问道:「你派人监视我?」 「亲爱的堂妹,这只能够怪你不够诚实呀!如果你早早答应回罗克门家,替 公司研发香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他高傲地说。 「我说过,我早就不再调配香水了。」她一再地强调。「所以请你离开,我 没有任何香水配方可以给你。」 「哎呀!你这样说就太不公道了,其实我们也可以进行一些比较……强迫性 的行动,只是我们到现在都没有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想想呀。」 见石衣薰无动於衷,他忍不住接著道:「堂妹,如果你想回罗克门家,只要 交出配方一切好谈,我会替你跟爷爷好好说……」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她强硬地打断。 「我不想回去,请你离开吧。」她一说罢,立刻转身走进屋内。 他先是愣了一会儿,才恼怒地吼道:「好,那你就一辈子都别想再回罗克门 家!」 石衣薰背抵著门,听到他在撂下狠话後开著跑车离开,才慢慢地滑坐在地板 上。 「够了……够了……你们还要再折磨我多久……」她痛苦地喃喃自语。 许久以前,或许被罗克门家承认对她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但是如今,她在 失去了一切之後,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