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晚,连耘之喝了些小酒,便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画起脑海中不断浮现的 设计图。 而石衣薰脸上的羞涩、白色的身影,更是令他联想到,当薰衣草田的花全开, 她置身在花田中绽开笑容的模样,他更是忍不住沉醉。 好想替她设计一套适合她的衣服,送给她。 连耘之的心里忍不住有这种想法,因此手上的笔动个不停,想像力和灵感也 像潮水般涌来,令他无法停歇。 不久,一通来自台湾的电话被接来进来,他才搁下笔。 电话是他父亲打来的,声音还是一样充满活力。 「我说,不孝的儿子,你还要在法国待多久,才愿意回台湾看我们这两个老 人家?」 听到父亲近似抱怨的话,连耘之忍不住笑了出来。 「冤枉呀!」他也玩笑地说道。「我是照老爸的意思,到法国乡间找灵感, 顺便替自己找个女朋友……」 连父一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立刻叫了出来。 「什么?八字有一撇了吗?快把她带回来吧!你也老大不小,该是定下来的 时候了。」 对於父亲连珠炮般的催促,连耘之无奈地笑了笑。「等等!老爸,什么八字 有一撇,我还在追人家呢。」 「啥,我儿子也需要追女人吗?」 不是他自夸,他这个做父亲的相当清楚儿子受到女性欢迎的程度,再加上他 个性爽朗、好相处,有哪个女人不喜欢他呢? 连耘之只能苦笑,感谢父亲对他那么有信心。 「老爸,等我追上她再说吧。」 连父完全没将他的话听进耳中,只是在话筒另一端大叫。「老婆呀!儿子要 带女朋友回台湾,你打算原谅他了吗?」 连耘之一呆,被父亲乐观又不失幽默的个性彻底打败。 「老爸!」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对话筒喊道,将视线停留在窗外远处的黑暗中。 今晚石衣薰家中并没有灯光,因此在黑暗中不能看到小木屋的大致形状。她 今天有事到亚维侬去,明天才会回来,不过一天没见,他就很想念她了。 相思这种东西的确苦涩又甜蜜,也只有身陷爱恋之中的人才能够深刻体会得 出。 不一会儿,话筒的另一端换了人,他母亲那略微严肃的声音传来。 「咳,是耘之吗?」 久未听到母亲的声音,连耘之的脸上不由得出现一丝愧意。「是我,妈…… 近来好吗?」 他离开自家公司,和朋友一起为理想奋斗,最反对的是他的母亲。 然而他知道,有一天她会明白,他并不想永远停留在原地不动,他也有自己 的理想想要实现。 他更希望她明白,他是爱他们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连母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说道:「嗯。你爸爸和我讨论过了,只要你带 女朋友回来,我就原谅你。」 闻言,连耘之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的父母亲是个性迥异的一对夫妻,然而他们却发挥了互补的特性,相亲相 爱了大半辈子,还不忘年年出国度蜜月。 思及此,他不禁希望将来他也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谢谢你,妈!」 连母很不习惯儿子如此感激的语气,又连咳了好几声。「咳咳,总之,你尽 快回台湾就对了。」 「咦?」 落地窗外,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红色的火光,吸引住连耘之的目光。那个方 向是…… 「怎么了吗,耘之?」 不好了,那是石衣薰的小木屋! 他立刻丢下讲到一半的电话,连忙奔了出去。 「耘之?耘之?发生了什么事情?耘之!」 *** 火光染红了半片夜空。 石衣薰的花房是起火点,当火烧掉了大半个花房之後,差一点要往一旁的木 屋延烧。 幸好邻近的艾里略旅馆有不少热心的房客帮忙灭火,加上附近的农家清楚水 源位置,因此在未酿成更大的灾祸之前,火就被扑灭了。 可惜花房里大半的花都枯萎、烧毁,只有少部分的花被连耘之和艾里略先生 抢救出来。 等石衣薰早上回到家,看到几乎全毁的花房,她震惊的跌坐在地上,一句话 都说不出口。 怎么会这样呢?! 她父亲的薰衣草,不在了吗? 她的心紧紧地揪疼,难过得几乎掉下眼泪,但是她压抑住了,怎么也不让自 己再流泪。 「你没事吧,衣薰?」连耘之担心地扶著她问。 看她红了眼眶,他明白她有多么爱护那些花草。 「我……我没事。」她坚强地说道,但是其实她的心在淌血,因为那些花对 她的意义,别人无法体会。 连耘之拍了拍她的肩。「别难过,跟我来吧。」 石衣薰虽然难过,仍跟著连耘之和诺比一起穿过小径。 当她发现地上放著被抢救出来的花台和花苗时,她吃惊得只能望著连耘之脸 上的微笑。 糟糕,她又想哭了。 她父亲的薰衣草还在,虽然石制的花台很重,但他们并没有放弃它。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 石衣薰除了道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诺比见状,摸了摸鼻子道:「石小姐,你应该感谢连先生,要不是他发现你 的花房著火,先冲进去抢救你的花,我们大概都急著找水灭火,没有人注意到里 面的花。」 尤其是这个花台重得要命,如果不是连先生坚持搬出来,他父亲说不定根本 不想做这件事。 石衣薰望著连耘之,发现她的眼眶刺痛得让她不得不落下泪来,依偎在他的 胸膛里,不停地哭泣。 她得更正一件事,那就是连耘之知道这些花对她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只有他 了解! 「好了,不要哭了,没事了,我会陪著你,没事了……」连耘之有些笨拙但 温柔地安抚著她。 也许是她压抑了太多的感情,也或许是她太久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以至於她 一哭不可收拾,泪水停不下来。 她想将这几年来一直藏在心里的创痛哭出来,原本问在心口的压力终於得到 纡解。 石衣薰突如其来的脆弱,令连耘之十分心疼。 当他拥住她纤细又无助的肩膀时,他知道,他找到这辈子最想呵护的女人了。 *** 回答了前来调查的警察一些问题之後,石衣薰在连耘之的坚持之下,先到艾 里略旅馆稍作休息。 「来,喝下去吧。」艾里略太太递给她一杯红色的饮料。 石衣薰愣了下,问道:「这是什么?」 艾里略太太笑呵呵地道:「这是艾里略家的独家配方,能镇定精神、消除疲 劳,快喝吧!」 看来她是不肯透露这独家配方是什么,石衣薰只好乖乖地喝了一口,发现它 苦得不得了,忍不住伸了伸舌头。 「一口气喝了它,这样会更有效果。」 石衣薰点点头,只好深吸一口气,把它一次喝光,然後很快的将杯子还给艾 里略太太。 「很好。」艾里略太太满意的接过杯子。「我在三楼替你准备了间客房,你 今晚别回去,在这里过夜吧。」 「不,我不应该……」 她想赶快回到火灾现场去看看她的花房里还剩下些什么。 「哎呀,别多罗唆了,快上楼去!」 在艾里略太太的催促下,石衣薰皱了下眉头想抗拒。 但是艾里略太太的态度相当坚持,因此她决定接受他们一家的好意,试著让 自己放松些。 当她一觉醒来,发现夜已深了。 敲门声响起,连耘之在石衣薰打开门後,端了一些料理进房。 「嘿,你觉得好多了吗?」 「我没事了。」 「你应该马上躺回床上去。」连耘之坚持地说。 石衣薰知道,她若是不照他的话做,他会像上次一样抱她回床上。她不禁涨 红了脸,乖乖照做。 「很好。」他满意地点头。「你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艾里略太太 煮了些汤,配上新鲜的牛角面包应该不错。」 随後连耘之将架子放在床上,好方便她用餐,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在床边的 桌前坐下。 见连耘之细心地替她调整好背後的枕头,让她坐得舒服些,她忍不住看了他 一眼,心里又是一阵小鹿乱撞。 她发现,她已愈来愈难以压抑自己对他与日俱增的感情。 她的确是喜欢他的,而且在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之後,她再也不能够强迫自己 忽略他的存在。 但是,她仍然不敢爱他,在她的父母亲相继去世之後,她就不再爱人了。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把话打住。 「你先说吧!礼让淑女是绅士应有的行为。」他依旧保持幽默,想让她放松 些。 「我……我只是想……你是第一个发现花房著火的人,谢谢你……」她一紧 张就会有些结巴。 她觉得自己很像个笨蛋,老是没有办法自在的面对他,却丝毫不知连耘之很 喜欢她说话时的腔调和声音,也很喜欢她羞涩的模样。 「你已经谢过一次了。」他笑著说道,但神情立刻转为严肃。「不过警方在 勘查过火灾现场之後,初步认定是有人纵火,所以他们希望你明天走一趟警局, 协助他们找出线索。」 一听到也许是有人纵火,石衣薰原本透著诱人红霞的脸忽然整个刷白,让连 耘之感到不太对劲。 「怎么了?衣薰?你身体又不舒服了吗?」他担心地问道。 她只是摇著头。 「没……我没事……」 「但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我真的没事。」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垂下头喝汤,回避他的注 视。 连耘之却不打算再袖手旁观,他若有所思地道:「我有把前些日子两个男人 找你麻烦的事告诉警方。」 石衣薰拿著汤匙的右手立刻停了下来。 他继续说下去,「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人是否和火灾的事有关,不过警方承诺 会朝那个方向调查。」 她不禁犹豫了起来,她明白,爷爷他们可能已经采取行动了,她不知道该不 该将自己复杂又苦涩的过去告诉他,跟他说,其实他们只是要她回去而已? 但是同时她也恐惧,万一爷爷发现了她和连耘之可能相恋,可能阻挡他们带 她回去,因而对他不利呢? 她的心中惶恐又无助,因为她现在最不想连累的人,就是连耘之。 知道他冲进火场替她抢救花台,她非常感动,但是一思及他可能因此受伤或 逃不出来,她就浑身打冷颤。 不,她不能让他因为她而再次面对危险,得想想办法才行。 「我想……跟他们没有关系。」石衣薰很快地道。 她感谢他的体谅,始终没有追问那件事,这次她也希望以最和平的方式处理, 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是吗?」连耘之怀疑地问道。 他虽然不相信,但她若是有苦衷,他也不愿意再追问,带给她太大的压力。 他只希望能抹去她眉宇间的轻愁,只希望她能快乐,只希望她有一天能够开 怀大笑,如此而已。 「好吧,明天我再陪你到警局去,快吃吧。」 他不再追究的语气令石衣薰著实松了一口气。 「谢谢……」 连耘之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让她也忍不住扬起唇角回应他。 她不由得在心中叹气,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就是有这种挡不住的魅力啊。 「我一直在想,你的名字,衣薰,是不是正因为你的父母亲是在薰衣草田认 识的关系?」 明白他是蓄意转移话题,她红著脸顺著话题答道:「嗯……听说是这样……」 其实,这只不过是任何一对深爱彼此的傻夫妻会做的事。她这么想著。 连耘之笑了出来,拿自己那对恩爱的父母当例子。「其实我爸妈当初也想这 么做。」 「真的吗?」 石衣薰第一次听到他提及自己的父母,张大眼睛看著他。 「是呀,不过幸好他们没有用「那个」替我命名。」 石衣薰盯著他啼笑皆非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很想说,但她有些好奇,想知道 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 连耘之抓了抓头,好半晌才尴尬地说出来。「我妈喜欢吃苹果,听说他们是 在超市为了抢购一袋进口苹果而斗上,然後相恋的。」 他父母的这段恋情据说当时跌破不少人的眼镜,尤其是他的父亲为了爱而入 赘,更是被街坊邻居传为美谈。 「连……苹果?」石衣薰眨眨眼。 「啊,你说出口了!」他懊恼地喊著。「不过幸好你没说我叫连超市。」因 为那更难听!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但是笑了几声之後,发现他专注的目光,她马上赧然地 垂下头去。 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大笑了?因为心动,因为忍不住想爱,所以不管是多么小 的一件事,都会被她当成宝贵的回忆保存,她永远记得这一刻,有个男人让她忘 了忧伤,如此开怀的笑著。 此时,石衣薰的心忍不住微微发疼,因为她真的好希望她也能够像他一样, 放手去爱……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