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田野间散散步後,连耘之便漫步前往石衣薰家。 他才刚踏入通往木屋的小径,就瞧见石衣薰正和诺比在门前谈话。 诺比看见了他,朝他猛挥手。 「啊,连先生!」 「嗨!」连耘之两手优闲地插在裤腰袋里,向他们打招呼。 诺比朝他奔了过来,而石衣薰则像往常一般,以专注且柔和的目光目送他走 近。 「连先生,有你的包裹呢!」诺比跑得气喘吁吁的。「我就知道在这里一定 找得到你!」 瞧诺比话有玄机,连耘之只想笑。 真是人小鬼大。 「你这小子,又想讨赏对吧?」他不想让她害羞,便将话题转开,用力地揉 著诺比的头发。 「哇,不要这样啦!」 诺比抓著头发大叫了几声躲开,惹得连耘之和石衣薰都笑了出来。 「衣薰,你今天不去花田吗?」连耘之走到她的面前问道。 这是他们今天第二次碰面。 他们每天早上都会共进早餐,因此石衣薰的气色一天比一天更好了。 「不了,因为晚上亚维侬有活动,大家都很兴奋,所以今天放假一天。」她 的脸上漾了一层令人神迷的粉红。 诺比站在旁边,左右看了看。 嗯,他就说嘛,不管他再怎么看,这两个人真的很相配。 「原来如此。」连耘之瞧见诺比笑得一脸奇怪,忍不住又揉了下他的头,道: 「诺比,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和诺比相处了那么久,连耘之知道他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小孩子,不过实在太 过古灵精怪了。 「我哪有!」诺比急急否认。 连耘之爽朗地笑了几声。「诺比,给你一个小任务吧,你去把我的包裹拿过 来,我就给你一点小费。」 「那当然没问题!」听到有小费可赚,诺比像阵风一样奔进只有他才知道的 树丛小道中。 见电灯泡一离开,连耘之马上提出邀请。「衣薰,今天晚上六点半左右,我 开车来接你好吗?」 石衣薰听了,粉颊又是淡淡一红。 当然,她没忘了他先前邀请她当舞伴的事,於是她紧张地点点头,表示在这 之前她会准备好。 见她一脸局促不安的模样,连耘之笑著说道:「别担心,不会跳舞的话,我 会教你的。」 「嗯。」她害羞地点点头。 连耘之正想顺便提出共进晚餐的邀请,诺比忽然又从小树丛里蹦了出来,大 口大口地喘著气。 「呼呼!好喘、好喘……」 「诺比,你的动作还真快。」连耘之忍不住苦著脸道。 石衣薰闻言,忍不住掩唇而笑。 「呼呼……半路上……碰到两个客人……呼,就顺道带他们……过来了。」 跑腿又带路,待会儿他一定要多要一点小费才可以。 「有客人?」连耘之一脸不解。 石衣薰一听到有不速之客,全身的神经立刻绷紧。 发觉到她的紧张,他很快的伸出手拉住她的手。 石衣薰抬头看著他,彷佛瞧见他那双深邃的黑眸正告诉她,别怕,有他在。 这令她感动莫名,全身的紧绷慢慢退去,也让她鼓起勇气。 「啊,他们过来了。」 两道人影从远处缓缓走来,当他们渐渐靠近,诺比开口大喊,「这里!我们 在这里!」 朝三人走过来的并非连耘之和石衣薰想像中的两个男子,而是有著东方脸孔 的中年男女。 连耘之忽地睁大眼,开心地道:「爸、妈,你们来法国怎么没有通知我,我 好去机场接你们呀!」 爸、妈? 难道这两位客人是…… 石衣薰慌张地甩开连耘之的手,讶异地退了一步。 连耘之回头看了她一眼,「衣薰?」 「我……没什么……」她只是有点怯场。 她的个性沉静,再加上少与人接触,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陌生人相处,现在忽 然见到连耘之的父母,难免会紧张。 连耘之注视著她,安抚她紧张的情绪,然後才迎向前去。 「你不回台湾,只好让我们两老来找你了。」连父脸上充满笑意。 他的相貌和连耘之有七分像,看起来彷佛是连耘之三十年後的样子,依稀看 得出他年轻时的俊朗。 连母十分高雅,然而模样看来颇为严谨,似乎让人不易亲近。 连耘之笑意盈盈,高兴地给他们俩一个拥抱。 石衣薰羡慕的发现,连母一开始虽绷著脸,但是当连耘之拥抱她的时候,她 的双眼充满温柔与疼爱,也回拥著他。 如果她的父母还在的话,也会是这样的情景吧? 石衣薰想著,她的父母亲也曾经那么的恩爱,而且疼爱她这个女儿…… 亲子三人闲话家常了一番,连耘之便回头注视著石衣薰。 「来,我为你们介绍一下。爸、妈,她叫石衣薰,我来到普罗旺斯迷路时, 她帮了我一个大忙。衣薰,这是我爸妈。」 石衣薰慌忙地向他们点点头,然後用生涩的中文问了声好。「你们好。」 「儿子,这位难道就是……」连父看著他的眼神,一下子就猜到儿子所属意 的女子正是这一位。 连耘之笑咪咪的默认。 石衣薰虽然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能尽量在脸上保持笑容,好接受连 母审视的目光。 连母的注视虽然令她不自在,但是她毫不回避。 连母看了看她,最後点点头。 一旁的诺比忍不住开口了,「好累哦,我可以进去喝口茶吗?」刚刚他跑来 跑去,口渴得很。 石衣薰露出微笑,摸摸他的头。「好。连伯父、连伯母,请你们也一道进来 吧。」 当她领著众人走向木屋时,连耘之骄傲的在她身後说:「衣薰泡的花茶绝对 是法国第一,爸、妈你们喝喝看就知道了。」 她的嘴角忍不住弯起,忽然觉得,爱上这个男人,好像等於得到她一直想要 的幸福。 *** 诺比在喝了茶之後便先行回去,而连父和连母则留下来喝茶、聊天,许久後 才离去。 「儿子,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对吧?」才刚踏出木屋的门,连父已忍不 住开口确认。 之前他们在电话里得知儿子有心上人时已十分开心,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她, 当然更加兴奋了。 「是呀!还是老爸了解我。」连耘之苦笑著道。 从小到大,只有这个嘻皮笑脸的父亲细心的察觉他的想法。 而他的母亲是标准的女强人,工作比他父亲忙碌好几倍,待在家里的时间更 是少之又少。 可是即使如此,他仍然喜欢他这个外表内敛、严肃,但内心无比温柔的母亲。 「这个女孩看起来太文静了,不过她不错,和你很配。」连父笑呵呵地说, 并问妻子的意见。「老婆,你觉得呢?」 连母仍然一脸沉静,点了点头。「还好,不过她身子骨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妈,她身体是有一点虚弱,但她绝对是一个好女孩!」连耘之急忙道。 两老一瞧见儿子慌张的模样,一同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耘之这才发现原来他 们是在戏弄他。 「老爸!老妈!」他又好气又好笑。 「好好好,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了,重点是你到底追上人家了没有?」连父 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般,用手肘顶著他问道。 这也是他们夫妻俩最急切想知道的事。 连耘之苦笑了下。「老爸,你太高估你儿子的魅力了。」 连父不赞同他的话。「什么高估!儿子有几分俊俏,我这个做爸爸的会不知 道吗?」 连母闻言,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她明白,就是因为他们父子俩长得像, 他才会这么说。 连父像个大顽童抓了抓头,连耘之也笑不可抑。 待笑声渐歇,连耘之才再度开口,「老爸、老妈,如果我说,我希望她将来 变成我们家的一分子,你们愿意吗?」 面对儿子的询问,两人不语,随即相视一笑。 「儿子,我只想问,你是认真的吗?」连父以少有的谨慎口吻问道。 连耘之潇洒地仰头朗笑。「老爸,就跟你当年决定入赘连家一样认真呀!」 这个答案教连父大笑出声,连母则又好气又好笑地摇著头。 不过他们都非常高兴,因为儿子终於找到了他的另一半,就如同他们当年一 样,找到了彼此。 *** 连耘之在送走父母後又来敲石衣薰的门,她惊喜万分地打开门,不知道他怎 么这么快又来找她。 「这是送你的。」他将诺比方才拿给他的包裹递到她面前。 「送我?」 「当然,这可是我特别要他们赶出来给你的。」 他的话令石衣薰的脸红了又红。 他为了送她东西而如此慎重,此刻,她深觉自己是个被呵护的女人。 这个男人……她怎么可能不爱上他呢! 「衣薰,你想看看吗?」见她又害羞得手脚不知道该放哪里,连耘之好不容 易才忍住想抱抱她、亲亲她的冲动。 「啊,抱歉让你一直站在门外!」石衣薰这才赶紧请他进门。 「不会。」 连耘之走进客厅便坐在他习惯坐的位子上,让她又不自觉恍然,觉得他好像 快变成这个家的一分子了。 啊,她怎么这么想呢? 摇了摇头,她看到他将包裹拆开,顿时怔愣住。 因为在他的服装设计图里正有这一件衣服,但那不是他为工作室创作的吗? 为什么要送给她呢? 许多不解在心里泛开,但是更多的惊叹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喜欢吗?」 连耘之将一套水蓝色女装摊开来让她看。 石衣薰睁大了眼,几乎目不转睛。 这套水蓝色纱般轻柔的女装,在下摆以及袖口的波浪型层次里绣上一种特殊 的绿线,简洁但曲线毕露的设计,让人觉得彷佛置身於蓝天下的蓝紫色薰衣草花 田里。 设计图虽然是平面,但是当初她看到设计图时便已惊叹不已,没有想到今天 看到成品,更令人赞叹。 「好美……」她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衣服。 她抬头望著连耘之,发现他的眼中有著深深的情意,唇边依旧是那犹如阳光 的笑。 她几乎快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已…… 「你喜欢吗?」他又问一次。 石衣薰忽然觉得眼开始有些刺痛,她并不值得他这样对她,而且付出这么多 …… 「当然……我当然喜欢……」石衣薰捂著唇说道。 她知道如果不是用仅存的自制力压抑自己,她一定会飞奔向他,告诉他,在 她的生命中从没遇过这么美好的事。 连耘之十分满意。「幸好你喜欢,不过因为你的三围尺寸我是用目测的,可 能有些不够准确,你试穿过後,觉得有哪里太松或太紧,我再拿回去帮你稍作修 改。」 「可是我……我不能收……」石衣薰垂下眼睑道。 要是收了,她就必须接受他的感情,虽然他们可能热恋、可能共度一生,但 是她实在无法接受像她的父母亲那般,当有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却日渐憔悴 的痛苦。 那太痛了,她会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现在光是假想往後再也见不到他,她便已心疼得不能自己,要是她以後真的 非失去他不可,她该怎么办呢? 不如现在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也许就不会那么痛了。 但是她真的爱上了他,真的好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好喜欢、好喜欢…… 「衣薰,你怎么了?」连耘之担心地问。 石衣薰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起了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亲 ……」 连耘之怔了下,但随即下定决心道:「衣薰,我不知道你的父母亲最後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是真心的,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会等到你愿 意爱上我为止。」 「我……」她害怕许下承诺呀! 「或许人没有所谓的一辈子相守,但即使将来可能痛苦,我也不愿选择没遇 见过你,更不会放弃你。」 听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她又忍不住想哭了。 因为她正好欠缺了她最想要的东西,那就是——爱一个人的勇气。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