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白狐 陆天翼和尕瓦木措从山外带回来许多东西,除了女人用的化妆品、肥皂、发 夹、手表、棉布、丝绸之类的东西,还有扑克和麻将。 陆天翼让尕瓦木措除了给苏然与卓玛的东西外,别的埃塔人要,就必须得用 东西换。尽管尕瓦木措不愿意,可他必须这样做,埃塔的变化是方方面面的。他 这样做,是为了埃塔。 只是尕瓦木措这么做,许多埃塔人,包括扎西不理解。尤其是扎西,他认为 尕瓦木措是学坏了,心变了,变得只知道为自己活,而不知道关心别人了,尕瓦 木措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可那些埃塔人太没有骨气了,他们的心里想着一套, 表面上还不得不去巴结尕瓦木措,因为尕瓦木措给他们什么东西,他们从尕瓦木 措那里能得到什么东西,都得尕瓦木措说了算。 扎西看到那些很强壮的埃塔小伙儿,半哈着腰和尕瓦木措说话,低三下四就 为从尕瓦木措那里得一根带滤嘴儿的香烟,那些非常漂亮的女人,为了几个纤维 头绳,就向尕瓦木措抛媚眼儿,心里觉得恶心。那些男人的志气去哪儿了? 那些 女人的高傲去哪里了? 这不该是埃塔人的性格啊! 不就是几块粉饼、香皂,几尺 绸缎吗? 有什么神奇的,我也可以这样,我还可以带着他们出山去换呢。 扎西在背地里和别人说:“尕瓦木措没什么神奇的,如果你们愿意。 我可以带你们出去的,也能换回那样的东西。“ 这话传到尕瓦木措耳朵里,尕瓦木措扑哧一笑,他和别人说:“扎西这是在 公报私仇,那就叫他和我作对好了,他不念兄弟情分,处处出我的丑,我也没办 法。不过,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 话再返回到扎西耳朵里,扎西就越发生气了,好在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 里想:等着瞧吧! 陆天翼可就不能这样理解了。现在,尕瓦木措的号召力刚刚建立起来,他可 不愿意扎西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搅和了。这不利于夏太平的计划顺利向前推 进。为这事儿,陆天翼专门去劝扎西。可扎西怎么会听他的呢? 任凭他磨破嘴唇, 扎西就是不说话,不表态,让陆天翼心里不踏实,反倒发毛了。 陆天翼只好来找陆天羽说明情况,他说:“看起来,扎西和尕瓦木措是越来 越不对劲儿,都快挑明了。我苦口婆心劝他不仅不管用,似乎还起反作用了。” 陆天羽听出来了,陆天翼是来搬救兵的。他说:“我抽空儿和他谈谈吧! ” 从来埃塔的这段时间看,扎西还是比较尊重陆天羽的,倒不是因为陆天羽知识比 陆天翼渊博,而是陆天羽说话和气,很贴人心,让人听起来心里舒服。 陆天羽找到了扎西,劝扎西:“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就别琢磨着领人出山去 换物品了。” 扎西问:“为什么? 尕瓦木措可以,我就可以。” “扎西,你这是在拆尕瓦木措的台,是给尕瓦木措釜底抽薪啊。你仔细想想, 埃塔随着时间的推移,是不可能永远让女人们主事下去的,埃塔要变,但不能乱。 埃塔需要一个领头人,你看看那些羊群,哪群没个头呢? 现在埃塔需要这么一个 人出来领头,他往东走,你偏西,这样对谁都不好。” 扎西就不做声了。他也承认在号召力和与人交往的能力方面,自己是不如尕 瓦木措。 过了一会儿,扎西说:“我不是和尕瓦木措作对,我是担心尕瓦木措把埃塔 给毁了。” 陆天羽说:“不会的,尕瓦木措的心眼没那么坏,而且毁了埃塔对他有什么 好处? 扎西,如果你这样说,那就是说,我陆天羽来埃塔也是来毁埃塔了! ” 扎西摇摇头。 陆天羽说:“你的心可以理解,但办事不能着急。如果尕瓦木措真是要毁埃 塔,我陆天羽还不让他呢! ” 扎西就不做声了。 扎西是不做声了,不再提带人出山的事儿。可他抱起了酒壶,喝起了闷酒。 卓玛不喜欢扎西这样,扎西在埃塔也是拉得出来,立得住的男人。她不希望 埃塔两个最优秀最出色的男人之间有什么隔阂,更不想让扎西成为另类。可是, 自从小狼死后,扎西就和受了打击一样,总是一个人喝闷酒了。他不该这样的, 如果是为一只小狼,不值得,如果不是为了小狼,那他为了什么呢? 卓玛哪里知 道扎西是为埃塔担忧,在为埃塔的前途担忧。 而尕瓦木措却越来越像个村长了,虽然他处理问题的方法还稚嫩了一些,但 他已经不容别人提什么反对意见了! 那种有权可使的霸气在他身上已经渐渐显现 出来。比方有一次,他在路上遇到两个年轻后生在吵架。人家把他当过路的,不 理他,他倒心里不高兴了。他停下来,问那两人:“吵什么吵? 有什么解决不了 的事儿,非要吵架,好听啊? ”尕瓦木措的口气很难听,听得吵架的人不乐意了, 人家白他一眼儿,心想管你什么事儿? 走你的路吧。尕瓦木措还偏偏不走。他问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吵。那其中的一个就指着对方说:“他家的马踢死我家一只 羊。”尕瓦木措说:“这事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把详细情况说说。”那两个人各 执一词,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然后他们对尕瓦木措说:“我们不吵了,你 给评个理吧,公道不公道今天就看你的了。你不是村长吗? 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吗? 那你评理吧! ” 这是件马踢羊猪咬狗的小事儿,可真叫尕瓦木措评评理,还真难为他了。羊 先抵了马的屁股,马才抬腿踢羊,应该是羊的不对,但羊就是顶了马,也不至于 到被马踢死的地步吧! 尕瓦木措想不出好办法就给两个人调糊糊事儿了。“既然是这样,很简单。” 他指着羊被踢死的那个后生说,“你回去,牵一匹马来,也去踢死他一只羊不就 得了。” 另一个人当然不干了,说:“是他家的羊,抵我家的马在先。再说,马也不 是有意踢死他家羊的,只是用力过猛了,他家的羊不经踢。” 对方同样也不干了,说:“世上哪有这种讲理儿的事儿,踢死别人家的羊还 不承认。” 两个人又吵起来了。 尕瓦木措问羊被踢死的那个后生:“你想怎么解决吧! ” “还我一只羊。” “凭什么? ”另一个不答应。 尕瓦木措往中间一站,说:“算了,你赔人家一只羊,然后那只死羊归你。” 说“凭什么”的后生当然不愿意。 尕瓦木措就火了,骂他们:“不就是一只羊嘛,平时你们还杀着吃呢! 现在 怎么就为一只羊这样了? ” “那不一样,平时杀羊,是我们愿意杀。现在的性质不一样了。” 这些人都知道谈“性质”了,不简单了! 尕瓦木措摆不平了,也嫌麻烦,就 和踢死人家羊的那个人说:“去吧,还人家一只羊。然后去我的羊圈里选一只拖 走。” 让尕瓦木措赔了一只羊,两个打官司的人倒满意地离开了。 尕瓦木措心里觉得窝囊,但过了一把“官”瘾。 陆天翼笑尕瓦木措傻啊! 他把这事当笑话说给卓玛了,卓玛呵呵地笑了。 她说:“尕瓦木措这样评下理去,用不了多久,他的牲畜就全赔出去了。” 尕瓦木措说:“那样也好,省得我照看它们了。” 陆天翼当着卓玛的面,和尕瓦木措说:“你这样想可不对。羊是什么? 不光 是肉,还是钱呢,也是家产呢。这羊也不光是你尕瓦木措的,卓玛可是将来的女 主人,你应该征得卓玛同意才对。” 卓玛突然愣起神来。 她问陆天翼:“你说什么? ” 陆天翼说:“我和尕瓦木措早商量好了。他不想走婚了,他要娶你当媳妇, 他要每天和你生活在一起,省得别的男人再惦记你了。” 陆天翼说这话的时候,扎西就坐在屋檐下,仰着脖子喝酒,一口接一口的。 他没有插话,只是取下枪,打一声口哨,骑马向林子里跑去了。 天一阴,云一来,几声雷,几道闪,天就下起雨来。卓玛不知道扎西发什么 神经,可扎西硬是走了,去林子里,卓玛喊几声喊不住,一个字,犟,死犟,谁 也不听,还闷葫芦一个。下雨天,林里路滑、视野不好,而且容易山洪暴发、山 体滑坡、地面塌陷,埃塔人最忌讳在这种天气进森林。 卓玛指派尕瓦木措说:“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跟着他? ” 尕瓦木措迟迟不动。 “他喝了很多酒,去吧,尕瓦木措,我不放心他。” 尕瓦木措犹豫一阵,就去了,纯粹是为了卓玛去了。 尕瓦木措刚走,卓玛又把虎子派去了! 屋子里,留下了卓玛和陆天翼。 陆天翼坐在火塘边和卓玛聊天。陆天翼给卓玛讲了他和尕瓦木措在山外的故 事,不过,他没有把尕瓦木措说出来,只是说两个男人。卓玛用针手工绣着一条 彩色腰带。陆天翼讲山外的男人没有埃塔男人这么听话的,前几天晚上我听到几 个埃塔男人聚在一起为了女人唉声叹气,要在山外,他们大可不必这样的,他们 可以花钱去找别的女人。有钱的男人找女人可以像进圈选马一样,看它的毛色, 摸它的身体,看它的牙口。当然不同的马有不同的价格,不同的女人价格也不同。 卓玛想像不出那样的情形,她问陆天翼:“那你也这么选过女人吗? 陆天羽 也这样选过女人吗? ” 陆天翼笑笑,没有回答。 “那你会喜欢上那些女人吗? ”卓玛问。 “当然不会。如果喜欢,干吗还花钱? ” “那些女人呢? ” “她们更不会喜欢那些男人,她们只喜欢男人口袋里的钱。她们是为钱去脱 衣服。” 卓玛的脸“腾”地就热了,这种事儿,埃塔人从来不会有的,她却和一个陌 生男人聊起这种事,她觉得自己真是胆大了,真了不得了。不过她觉得正是因为 这个男人是陌生的,与自己没有关系,才助长了自己的胆量。 陆天翼看出了卓玛的心思,他就又讲了一些自己和女人在一起的具体细节。 卓玛就不得不警告他:“不要讲了,不要讲了。”可他发现,在他继续往下讲的 时候,卓玛并没起身走开。特别是陆天翼把自己和那个埃塔姑娘的事儿,活脱脱 地像电影一样,讲给卓玛时,卓玛的脸一下子着了火一样,针脚都乱了。陆天翼 借机往卓玛身边坐了坐,他要把自己男人的气息尽可能多地传递给卓玛。他轻轻 地叫一声卓玛。 “卓玛。” “嗯?!”卓玛的声音听起来很乖,像中了他下的毒,变得麻痹了。 “尕瓦木措和扎西你喜欢哪个? ” 卓玛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陆天翼。 陆天翼说:“是喜欢尕瓦木措要多一些,对吧? ” “不,他们两个我都喜欢。” “那我呢? 你喜欢我吗? ” 卓玛还没有见过用语如此直接的男人。说实在的。她不喜欢这个男人,也许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太直接了,直接的男人往往太自以为是。 陆天翼就很严肃地说:“我非常喜欢你。” “也想给我一个银镯子? 那个女人,一定中邪了,她不应该是埃塔女人。” 陆天翼赶紧说:“不会的,不会的,那个样子就太小瞧卓玛了。卓玛是埃塔 最漂亮的女人,怎么能用一只镯子来那样呢? ” “那你准备用什么? ” “用我的心。我的心,卓玛! ” 卓玛就觉得这个男人的心太容易让人看到了,太容易看到的东西还有什么意 思。卓玛不做声了,觉得面前这个男人除了狂妄自大什么都没有,如果陆天羽说 这话就好了,可是卓玛知道陆天羽是不会说的,如果要是陆天羽能这么轻易说出 来,陆天羽也就不是陆天羽了,也不是她喜欢的人了。 陆天翼就像受到了鼓舞一样,认为卓玛不说话一定是默许了。一个女人在男 人说喜欢她时,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表态,说明什么? 说明她喜欢这个男人, 至少是不讨厌这个男人。陆天翼就给了自己十二份的胆量,起身,一下子抱住了 卓玛。 卓玛立刻停下了手中的针线,瞪眼看着陆天翼:“你干什么? ” 陆天翼嘻嘻一笑:“我要称一称你这个小马驹有多重。” 陆天翼聪明啊,他这一句话就让卓玛放松警惕,反倒让卓玛觉得自己太多情, 多心了,心里不干净了。陆天翼知道只要卓玛不反对,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称重 也好,感觉也好,只不过是个借口,一对男女在一起,只要肌肤相切,再冠冕堂 皇的话也是掩人耳目,不,是掩己耳目,是在给自己找个下台理由与安慰罢了。 陆天翼说:“我的感觉很准的,上下不差两斤的。你知道吗? 卓玛,在我们那里, 好女,就是讨男人喜欢的女人是不过百的,不过一百斤的。” 卓玛就问陆天翼:“我有多重,过百了吗? 苏然是不是不过百啊? ” 其实卓玛是对重没有直观感觉的,也许要形象地和一只羊比,她还能感觉出 一些来。 卓玛分明就和一头肉猪一样重! 可为了讨卓玛开心,陆天翼就说:“怎么会 呢,卓玛才没有过百呢! ” 卓玛说:“那就放我下来吧。” 陆天翼怎么能放她下来呢,陆天翼不能说不放,但放要放得有技术,放要放 得达到自己的目的。陆天翼抱着卓玛往火塘根儿走,然后就踩住卓玛的裙子,故 意踩住的,装腔作势一个踉跄就把卓玛压到自己的身下了,还没等卓玛反应过来, 他就把脸凑上去和卓玛说:“你的身子可真暖和。 我想看看你脖子上的那块石头呢。“这是明摆着的事儿,无论卓玛答应哪一 条。都不能让陆天翼离开她的身体。加上陆天翼一双着火的眼睛,那火只要你的 眼睛接触上一下,就直接毒到你心了。 卓玛往一边推陆天翼,她说:“你要冷,去抱火塘吧,你怎么知道我脖子上 有块石头? ” 这都不是陆天翼想听到的。这个时候漂亮的卓玛最好不要说话,最好闭上眼 睛,最好妩媚地笑上一下,可她却开口说话了,露出了她不可驯服、不可愚弄的 一面。陆天翼当然是不会离开的。刚才的话本来就是废话,其实说那句话是给你 卓玛一个面子,给卓玛一个台阶下。我陆天翼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你既然不要 面子捅破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陆天冀觉得自己也就怪了,在畔江,那羊羔一 样的女人咩咩地叫,激不起他的兴致,倒是这个不懂风情的异族女人几下的扭动, 反倒撩拨得他兴致大发了。他早想来这一手了,管它是米酒黄酒曲酒烧酒的,今 天是尝定了。他双手如捏壶耳儿一样,捧住卓玛的头,去吻卓玛的嘴。那是女人 最薄弱的环节,只要把这个地方攻下,就等于攻破城门了,进城门后你想干什么 就干什么,还不是你的事儿? 再说,毕竟卓玛已经不是处女,她应该深谙此道, 对她来说保不准还是莫大的收获呢。 陆天翼如老鹰一样,展着双臂,把卓玛罩在掌控之内。卓玛是清醒的,再笨 的女人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不能让这个男人这样对自己,她必须用翻江倒海 的力量,将身上的重物推翻。她伸手去抠陆天翼的脖子,却被陆天翼抓住了手, 她又奋力蜷起双腿。这却正好给了陆天翼借机撩起裙子的机会。裙子被撩起了, 陆天翼用裙子盖住了卓玛的脸。这个女人竟然没有穿内裤。卓玛腿间的那朵幽湿 的花就全部暴露出来了。那是多美的一朵嫩百合啊! 陆天翼越发兴奋起来。陆天 翼抓住卓玛的双臂,把卓玛的腿往腰两侧一撇,让身体以最近的距离,是负距离 贴紧这个小马驹,他就成功了。小马驹不服管教。可是再反抗也无用了,于事无 补了。生米成熟饭了。跳跃的火光中,就只有变形的男人的身体了。 陆天翼在卓玛身上疯了。一阵子低吟,一阵子不可收拾了,以凯旋锫终。他 出了一身热汗,好大的一身汗,虽然耗尽了全部的精力,可他是成功了,感觉自 己征服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或珠穆朗玛峰。 卓玛爬起来,坐起来,站起来。她也知道现在再怎么样也无法弥盖刚才了。 她抓起了火塘边的铁铲。她绝不能饶恕这个狼一样的东西。 卓玛的举动,是陆天翼预料之中的,人家是女人,你毕竟把人家做了,人家 总得有所表示,如,果不表示一下就太不像女人了。那个埃塔女人,还有那些做 爱后笑着点钱的女人,是不会表示的,可那样的女人还是女人吗? 对于陆天翼来 说她们是他妈的一块肉,一块会哼哼叽叽的肉面已。 “你为什么要这样? ”卓玛气呼呼地问陆天翼。 “因为我喜欢! ” “可我不喜欢。”卓玛唾陆天翼一口。 “我真的喜欢。” “我会告诉尕瓦木措的。告诉他,他的兄弟背着他干了些什么。” “不会的,你不会那样。” “我会的。”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 “什么? ”卓玛似乎不理解。 陆天翼就笑了:“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说了好,还是不说了好,你明白的。” 这真的把卓玛难住了。 卓玛气愤。她要让陆天翼那颗肮脏的脑袋开花。她举着铁铲朝着恶人的头砸 去。陆天翼赶紧抬腕用力去挡,这么轻易让一个埃塔女人打死,太冤枉了。可无 论陆天翼怎么挡,此时的卓玛手里莫不说是把铁铲,就是把大刀,也是会砍下去 的,她恨透了这个男人。陆天翼的胳膊就被打得生疼,他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手 的血。这个女人也太狠了,太野蛮了,她完全不是在表示什么,而是报仇。尽管 陆天翼假惺惺地说:“卓玛,你相信我,我真的喜欢你。' ‘但心里已经做好准 备,你卓玛就到此为止吧,再这样下去我就还手了,到那个时候不好看的可就是 你卓玛了。 卓玛的手停了,眼睛木木的,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让陆天翼差点儿没背过气 去。 卓玛说:“为什么是你啊! ” 陆天翼就笑了,嬉皮笑脸地笑,他知道卓玛希望的是谁,他说:“这很简单, 你把我想像成他不就成了? ” 这是给卓玛点火,是欠揍。卓玛接着又是几铁铲。这次,陆天翼得躲了,这 几铲,铲铲能要他的命。陆天翼在地上滚了几滚,躲开了。铁铲砸在地板上,溅 起了许多的木屑。陆天翼站起来,夺去卓玛手中的铁铲,扔到一边。他从墙上拔 出刀来,递给卓玛:“卓玛,事情到这一步,既然不可饶恕,那你就杀了我吧! 就像对待你的哥哥扎西那样,把刀子从这里插进去吧! ”。 卓玛抓着刀,并没有刺向陆天翼。她转身取出药盒,给陆天翼手臂上撒一把 药粉,推开门,指着门外说:“滚吧! ” 陆天翼没有想埃塔女人竟然会这样对待一个不可饶恕的男人。他当然滚了, 滚算什么,自己成功了,滚就滚吧,滚了还可以再回来。 陆天翼淋着雨跑了,心里却美得要命。 再说,尕瓦木措带着虎子追着扎西,一直追进了森林。雷阵雨过后天空放晴 的时候,他们才追上扎西。尕瓦木措一直跟在扎西后面,伺机和他说话。 扎西却一直不说话,也不领情。自己心情不好,还不全是因为你尕瓦木措吗 ? 现在你倒来献殷勤,这不是在添堵吗。所以,扎西骑着马只走自己的路,要往 哪里走,走到哪里无所谓,反正就是不想和你尕瓦木措说话。再说了,自己心里 不开心,你尕瓦木措不明白吗,自己犯得着把事情挑透吗? 扎西不想挑透,尕瓦木措只好借小狼的事儿说话,他可不想就这么无止境地 走下去。尕瓦木措就以开导的口气和扎西说:“为了一只小狼真没必要这样烦心, 这种天气咱们就是进森林里来,也找不到狼群啊。再说狼群毕竟是狼,你和它们 能说清什么? 什么也说不清的。等一步,看狼群有什么反应再说吧。” 扎西根本不理他。 树叶在滴水。红头绿身的山雀站在颤动的枝头上唱歌。虎子如开路先锋一样, 一直在他们的前面跑着。一路上,无论尕瓦木措说多少话,扎西就是一声不吭。 尕瓦木措心想,看来和扎西不把话挑明是不行了。其实兄弟也好,朋友也罢,自 己能冒雨来追他,能陪他一阵,也已仁至义尽了,至于走婚的事儿,多少年来, 主动权掌握在女人手里,这事就是赖也不能赖在我尕瓦木措身上,说到底是你扎 西得不到卓玛的心啊,这怪罪不到我尕瓦木措身上。尕瓦木措本想用自己在外面 世界看到的那些花钱找女人来玩的事儿开导扎西的,可他又不能说,那样就显得 自己对卓玛太不真心了。扎西你不做声。就不做声吧,我陪你就好了,直到你吭 声为止。 两匹马并排走着。主人们谁都不吭声,倒让两匹马觉得没有情趣了虎子在前 面跑跑停停,也很着急。到底是尕瓦木措没有扎西能沉得住气他和扎西说:“走 吧,去那个会吐石头的泉眼儿去看看吧,刚下那么大的雨,保不住它又在吐石头 了,陆天翼他们说那种石头很值钱的,如果泉水常给咱吐出石头来了,埃塔就真 的富了。上次,我听陆天翼说,夏太平已经和供电公司联系了,他们会尽快把电 送来。那样咱们就可以点灯泡,看电视了,还说要修马路,把汽车开进来。” 扎西还是不接话,似乎这些东西与他无关。 “扎西,咱们是好兄弟! 我还指望你能帮我呢! 好好帮我。” 扎西还是不说话。 尕瓦木措就把话挑明了:“扎西,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是为了卓玛。 扎西,这种事我不好说什么。抽机会,我会把你不是她亲哥哥的事儿说给她的, 然后看卓玛怎么决定吧。如果她选择你,我不会有什么意见。这几天,我也想了 很多,天翼哥说得对,男人就得像个男人,不能像过去那个样子了。” “男人? 你不一直是个男人吗? ”扎西终于开口了。 “不是的。”尕瓦木措摇摇头,笑了,心想如果不是陆天翼带他出山疯那一 趟,他还真以为自己一直就是个男人呢,原来男人的意义,不仅仅是比女人更强 壮的,而是有更丰富的含义。 说完,尕瓦木措夹一下马肚,“唏”一声,驱马往前跑了。 扎西并不想跟着尕瓦木措去,可他的马早有些不耐烦了,没等扎西发令,自 己仰头奋蹄向尕瓦木措追去了。 两匹马在虎子的带领下,穿出林子,爬上山坡。林子外面早已是阳光透彻, 青山绿水了。那是一片人迹未至的草甸,如毯一样的草甸,草甸从半山腰上斜铺 下来,一直顺着雪山的走势绵延而去,一簇又一簇的野花,如缀花一样绽放着。 尕瓦木措立马,长吁了一口气,扎西的马刚刚跟了上来。 虎子似乎在前面发现了什么,突然焦躁不安起来。它往前蹿几步,又折回来, 却一声不叫。尕瓦木措顺着虎子的方向,发现了一只蹲在溪边喝水的白狐。它那 纯白色的毛发,在阳光下发着刺眼的光。 尕瓦木措取下枪,瞄准了白狐。 扎西却一把抓住了尕瓦木措的枪管,不让尕瓦木措开枪。 其实尕瓦木措只是比划一下,他们的距离,还远没有达到能射击到白狐的射 程。 虎子生怕失去时机,着急地在马前转着圈圈。尕瓦木措伏下身问虎子:“咱 们是打还是不打? 这狐太漂亮了。”虎子当然听不懂,尕瓦木措实际上是在问扎 西,他想知道扎西的态度。 虎子跃跃欲试地往前蹿,它才不管雪山、白狐、狼、森林与埃塔人有什么关 系呢,它只知道这一趟进森林不能自来,如果空手回去,会让人笑话。虎子神情 焦躁,早巴不得得令去追白狐,哪怕尕瓦木措和扎西不开枪,它也有信心把那只 狐狸叼回来。尕瓦木措见扎西没有动静,他就策马加鞭,和虎子一起,如箭一样 蹿出去了。尕瓦木措举着枪,一直瞄着白狐,只要一进入射程,他就可以开枪了, 他要给卓玛做一件漂亮的皮袄。 就是卓玛不要,还可以送给陆天羽给苏然交差。 白狐喝水太专心了,它压根都没有意识到这没有人迹的地方,会有人出现。 几乎是“砰”的一声枪响,它才条件反射式地侧身跳开,然后向反方向跑去。尕 瓦木措的手指放在扳机上,枪膛没有出子,可白狐逃出射程外了。它停下来,站 在草丛中,用仇视的目光看他们。尕瓦木措知道是扎西先开了枪。以扎西的枪法, 白狐是绝不可能逃生的,可白狐仅仅只是受了点惊吓。扎西驱马挡在尕瓦木措前 面。早已经冲出去几十米的虎子。看到自己的队伍内部出现了矛盾,便停下脚来。 尕瓦木措说:“不要拦我,这只白狐我打定了,这么多年来,埃塔这也不能 变那也不能变,可我今天就是要破破这规矩。我就不相信山外的人没有打过狐狸, 可他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说完,尕瓦木措拉一把缰绳,绕过扎西朝白狐冲去。 扎西站在原地,失望地看着尕瓦木措的背影。 狐狸到底是狐狸,不然怎么能称之为狡猾的狐狸呢? 白狐原来寄希望于扎西, 可是尕瓦木措根本不听扎西的劝阻,它只好自己设法逃生了。 聪明的白狐往林子里逃了。它知道林子里灌木丛生会影响马跑的速度。尕瓦 木措紧跟在后面,这不仅是一次自己与狐狸的较量,而且是一次自己与自己的较 量,他绝不可以失败。 白狐低头夹尾专挑荆棘密布的地方钻,虎子穷追不舍紧跟其后。虎子是一只 训练有素的獒,它一边追赶猎物,一边吠叫向尕瓦木措报告方位。 尕瓦木措把身体紧贴马背,随着马左腾右跳,快速跟在后面。大约追了二十 几分钟,前面出现了搏斗的场面。虎子与白狐交上火了。尕瓦木措不能开枪,他 不能伤着虎子。论虎子的大小和能力,要对付一只狐狸应该是绰绰有余,一点儿 不成问题的。虎子通人性,它知道主人要得的是狐狸的皮,它会尽可能寻找机会 掐中要害,不多下口,以免损伤皮毛。虎子以速度制胜,无论白狐怎么调头,虎 子纵身一跃,就挡在白狐前面,它只想拖延时间,等待尕瓦木措的到来。但白狐 毕竟不是普通的狐狸,它摸透了虎子的心理,就马上停下来,不再瞎跑了。它站 在原地,只用前肢和头做一些虚招来消耗虎子的体力。虎子不敢怠慢,白狐每动 一下,它就得跳跃一下,它不会给白狐逃窜的机会。虎子如一个快速运转的卫星, 把白狐控制在原地。白狐也在做着战术准备,它的神情一点儿也不慌,它已经选 好了最佳时机。它用身体吸引着虎子,双耳却百倍警惕,密切注意着尕瓦木措的 马蹄。 尕瓦木措的马白嘴儿如风一样跑来。尕瓦木措端着枪,手指一直放在扳机上, 只要时机成熟,扳机一动,白狐就报销了。白狐以最高的灵敏度。判断着白嘴与 自己的距离。当马蹄声离它越来越近时,它也把身体越来越靠近虎子。尕瓦木措 看清了虎子和白狐,尕瓦木措在扣动扳机前一秒,冲着虎子喊:“虎子,闪开! ” 就在虎子躲开的一瞬,尕瓦木措“砰”的一声枪响,白狐纵身一跃,灵巧地跳出 虎子的包围,向林子深处跑去了。 虎子调头又去追白狐了。 尕瓦木措收起枪,奋起直追! 可白狐太狡猾了。它跑一阵停一阵,似乎故意要给虎子留下一些味道。虎子 哪肯罢休,只要扎西带它出来打猎,它还没追丢过猎物呢。尕瓦木措一直跟着虎 子,虎子却在前面失去方向了。前面是一片树林里难得见到的草坪,如暗藏在林 子里供武林高手练武的校场一样,由于阳光不充足,草坪的草青黄相间,高低不 一。虎子不敢前行了。白狐也突然失踪了。白嘴警觉地不停地摇头跺脚。这个地 方,尕瓦木措从来没有来过,而且草坪周围的树干都很有特征,一棵棵树干不是 像被刀子划过一样,就是光滑得几乎到了油光发亮的地步。这个狡猾的白狐一定 是把他们引到不该进入的地方了。 虎子屏住喉咙不敢出声。尕瓦木措的后背不由得生出鸡皮疙瘩。尕瓦木措不 敢再追了,他不得不命令虎子:“走,咱们回去! ” 可他们哪能走得脱。 他们被包围了。 随着周围一阵阵杀气越来越重,尕瓦木措感觉到包围圈在一点点缩小了。敌 人在一点点地靠近。 尕瓦木措赶紧朝天放枪,给扎西报信儿。周围的紧张空气仅仅像流畅的文章, 中间点了一个顿号一样,马上又恢复了原状。没一会儿,灌木叶子就又抖动开了。 虎子一个箭步,跳到草坪的中央,支开双腿,做好应战的准备。一条条红色的巨 舌从灌木中伸出来,然后是白牙,开始还若隐若现,接着就“哗”的一声全出来 了。 狼群们把草坪包围了。 这里也许是狼们开会或联欢的地方,白狐却把他们引到了这里。一只只灰色 的、白色的、杂色的、黑褐色的狼凶相毕露,得意着,似乎意外得到了天上掉下 来的馅饼,一匹马一个人一只獒,够一顿美餐了,本来它们已经研究好,晚上去 攻击鹿群的,它们正在休息,养精蓄锐,可现在没必要了。 头狼带着它的孩子老小向草坪慢慢靠拢。几只壮年雄狼着急立功,已经开始 急不可待地攻击了。虎子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如果被狼群分开,它们的危险就更 大了,它只有和尕瓦木措的枪以及白嘴儿的蹄联合作战,才有可能杀出一条血路, 逃出去,他们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了。几只狼开始向尕瓦木措扑来,虎子不能退 缩,它迎面扑上去直掐先来者的脖子,头一甩就扔了出去。尕瓦木措则开枪直接 撂倒第二只狼,白嘴站在原地不停地摆动脖子,用侧目观察背后的情况,伺机靠 铁蹄踢翻它几只。可狼群根本没有后退或交白旗的意思,就连几只刚刚站稳的狼 崽都跃跃欲试,想一显身手。更多的成年狼向尕瓦木措扑来,他们要为同类报仇。 尕瓦木措不停地开枪,可狼们前赴后继,几只狼被白嘴有力的后蹄踢到半空中, 砰然落地,只要不死,它们就又扑上来了。它们扑上来咬住尕瓦木措的靴子,咬 断白嘴的腿,虎子的脸上和尾巴也挂了彩。顽强的虎子和狼撕咬在一起,白嘴却 被咬得倒在血泊中,站不起来了。尕瓦木措身上的子弹已经用光。 这时,他不得不拔出腰刀,开始与狼群肉搏。一阵厮杀不分胜负,狼群暂时 停止了进攻,尕瓦木措和受伤的虎子躲在白嘴儿身后,等待着狼群第二次猛攻。 黑色头狼已经看出尕瓦木措和虎子的精疲力竭。现在是结束战斗的时候了。 有史以来,它的同类还没有遭受如此的重创,它要为他们报仇,要用锋利的牙把 那个持枪的人撕碎,挖出他的五脏去喂狼崽。尕瓦木措举着腰刀,已经没有力气 再去与精力充沛的头狼搏斗了,他只想最后一搏,扎到哪里算哪儿吧。头狼开始 向前慢走几米,然后就如离弦之箭一样,刷地向尕瓦木措射来了。尕瓦木措双手 握紧腰刀,举在胸前,虎子也搏出最后的力气用自己的身体准备去挡头狼。头狼 扑过来了,先把虎子撞翻,然后调了头以更大的攻势向尕瓦木措扑来。它张着血 盆大口,直冲尕瓦木措的脖子而来。尕瓦木措也把腰刀对准了头狼的颈部,准备 与它同归于尽。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了。头狼应声落地,落到尕瓦木措的腰刀上,噗的一 下,一股热血顺着腰刀流到尕瓦木措的手上,喷到了尕瓦木措的脸上。 这时,扎西骑马冲进了草坪。 森林里最惨烈的一幕:一只只受伤的还有一点儿热气的死狼散躺一地;双腿 已断,脖颈处淌着热血的白嘴瞪着无望的眼睛;血淋淋的虎子瞪着惊恐的眼睛站 在尕瓦木措前面,尕瓦木措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准备放弃努力了,他呆呆地抱着 怀里的死狼。而那些充满仇恨的狼们正虎视眈眈地,准备再一次扑向他。扎西的 一声枪响把这一切都定格了,扎西从马上跳下来,似乎是来打扫战场的。但他一 点儿也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因为面前的这群正是他的那群狼朋友。他却向它们, 却向朋友开了枪,打死了头狼。那只曾经被他抱走小狼的母狼似乎也认出了他, 叽叽欧欧地发出责怪的声音。它知道它的孩子已经不在世了,可面前这个举枪的 人,曾经是它的朋友。它们把他当作朋友,他却向朋友开枪了! 这是一种宣战,是反目为仇! 头狼倒在尕瓦木措的怀里,已经死了。就是它曾经带着狼群看守过一夜的哈 达,就是它曾经一次次让扎西忘记了在森林里的孤独。不论是误会,还是意外, 扎西已经卷进了这场仇恨,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就是他还把狼群当朋友,狼群未 必把他当朋友了。扎西没有办法向狼群道歉,现在的他只能开始收拾残局。扎西 提枪,对准尕瓦木措的马白嘴儿的头开了一枪,不能让白嘴儿再痛苦下去了,反 正它活不了,还不如让它痛快些死去。扎西又开枪打死那些无法活下来的狼,他 无法去面对那一双双痛苦无望又充满哀伤的眼睛。 -- 狼们在扎西的枪声中,开始撤离。现在谈不上,也无所谓谁胜谁败了。其实 谁也没胜,大家都败了,都为一时的贪欲败了。一只母狼首先带头离开,接着是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然后是三三两两的,残废的也好,受伤的也好,能走 的全走了。空气中飘荡着冥冥的腥臭味儿。 那只白狐却得意地躲在树丛中露了一下脸,它在偷笑,然后,转头就消失在 灌木丛了。 尕瓦木措非常气愤。他伸手去夺扎西的枪,可他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扎西把尕瓦木措扶上自己的马,带着虎子回到村庄已经是黄昏。卓玛正坐在 院中捣核桃皮,她一只手扶着木罐子沿,一只手抓着木锤用力地捣着。她哪里是 在捣核桃皮啊,那罐子里的核桃皮简直就是陆天翼,她一下一下的,就是要把陆 天翼捣碎捣成泥,那个家伙太坏了,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他喜欢做就来了。算 什么啊? 真是气死人了。本来,卓玛是想捣些青核桃皮汁,来染新织的氆氇布的, 可现在核桃皮都成糊糊状了,她还在捣,而且完全没有注意到扎西驮着尕瓦木措 回来,直到扎西着急地向她喊:“卓玛,快放下你手里的活儿,准备盆清水来。” 霞光中,卓玛才看到血人一样的尕瓦木措。 那阵势真是吓人。 尕瓦木措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 卓玛赶紧招呼扎西把尕瓦木措放到自己屋里。 尕瓦木措浑身动弹不得,脖子、后背、大腿、屁股到处都是被狼牙撕开的口 子。每一口都那么狠,每个伤口都在淌血。躺在这间曾经让他发出许多次欢愉叫 声的屋子里,尕瓦木措心有不甘。那些沾有灰尘、染有动物兽性的血慢慢透过衣 服把卓玛的床单弄脏了。血从床单上洇下去,流过木板缝隙渗到地上了,尕瓦木 措手上的血却被他甩到火塘里,发出噼噼叭叭的声音,尕瓦木措的血是硬的,可 以当鞭炮来听。冥冥之中,尕瓦木措在骂:“你等着,我绝饶不了你,我要活剥 你的皮。” 卓玛端来清水,给尕瓦木措擦了身子。她不知道尕瓦木措在骂谁。 扎西告诉她:“是只狐狸,一只白狐。” “就是跪拜太阳的那只? ” 扎西没再说话。是哪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尕瓦木措没能斗过一只狐狸,自 己伤成这个样子,却不悔改。扎西此时想的更多的是那群狼,也许它们正聚集在 森林的某一处,在谈些什么呢。最起码它们也一定有着和尕瓦木措一样的仇恨, 它们也在骂“我们绝不会饶你,我们要活剥你的皮”,那个“你”不是别人,就 是自己啊。 尕瓦木措的嘴一张一张的,看样子不是想说话,也不是因为疼痛,而是肚子 里的气憋得难受。他张嘴的动作太困难了,每张一次,伤口处就会汩汩地挤出一 些血来。卓玛不得不拍拍他的脸,提醒他:“你就忍忽吧! ” 卓玛一盆接一盆地把血水往门外泼。乌鸦闻到血腥味儿,聚在卓玛家的屋顶, 晃动着尾巴,叽叽呱呱地叫着。 扎西没有帮卓玛,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削那把木梳了。他一点儿也不同情 尕瓦木措,这是尕瓦木措自找的。只是他觉得尕瓦木措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什么 力量叫尕瓦木措如此争强好胜,不服一切了呢? 扎西自然不会想通的。从内心里 讲,他不希望尕瓦木措这样做,这样尕瓦木措会害了自己,可他又没有能力说服 尕瓦木措,他的见识没有尕瓦木措多,而且外来的客人又支持尕瓦木措。也许尕 瓦木措做的是对的,是自己目光短浅看不透吧,谁知道呢,其实这也不是扎西应 该考虑的问题。可无论尕瓦木措怎么变,他不希望卓玛变,起码卓玛平静的生活 不要改变,可这显然不可能了,一个血人躺在她的床上,她的生活怎么可能会平 静呢! 为此,扎西去找尕瓦木措的母亲,一来尕瓦木措留在自己家里,尕瓦木措现 在这个样子,应该由尕瓦木措家来照顾;二来他希望尕瓦木措的母亲能再劝劝尕 瓦木措,埃塔将来能过上好日子,是好事儿,但不能以血为代价。可没想到,尕 瓦木措的母亲却说:“他已经不是我们家的尕瓦木措了,尕瓦木措是死是活,都 是他自己的造化,自己开花,就会自己结果。” “毕竟他还是你的儿子啊! ” “扎西,你看现在的尕瓦木措还是我的儿子吗? 他害死了他的奶奶。” 一提伤心处。尕瓦木措的阿妈倒哭了。 扎西就再没有话说了。扎西就决定把尕瓦木措送回到尕瓦木措自己的房子或 者那些汉人的房子里去。一个大男人留在卓玛的房子里算什么! 扎西先去了一趟 陆天羽他们的住处,他们都不在。然后他返回家,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把尕瓦木措 送走。结果他在卓玛的屋子里见到了那三个汉人,陆天羽、苏然和陆天翼都在, 正在很关切地看望已经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的尕瓦木措。 苏然说:“为一张狐皮,不值得! ” 尕瓦木措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强忍着疼痛,抿着丽片小嘴慢慢地说:“那 狐狸的颜色太纯了,你不知道有多漂亮,白得没一根杂毛,细长细长的嘴,灵巧 的蹄子,那狐皮要剥下来,一定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一张狐皮了。” 卓玛不爱听这样的话。她气呼呼地捅一把尕瓦木措,尕瓦木措就在“哎哟‘ ’声中闭上嘴了。卓玛说:”就你能,扯张皮回来算什么英雄? 你倒是能扯张皮 回来,可你自己的东西什么时候被人偷了都不知道呢! “说话的时候,卓玛看了 一眼陆天翼。 陆天翼知道卓玛话里有话,不过,只要卓玛不挑明,他相信尕瓦木措是不会 明白的,尕瓦木措绝不相信自己会看上卓玛。而且卓玛也不会挑明此事,除非她 是个傻子。所以,陆天翼就和吃了蜜一样偷偷笑。卓玛瞪他一眼,她不知道他的 兄弟伤成这样了,这个汉人不仅不伤心,反倒乐呵。 可卓玛哪里知道,陆天翼是在笑自己。 “细长细长的嘴,细长细长的嘴……真是太神奇了! ”陆天翼自言自诏地说。 “你说什么? ”苏然觉得陆天翼的表情很奇怪。 陆天翼说:“没什么,没什么,我说埃塔这个地方太神奇了,许多事情难以 想像。有的花像嘴,有的嘴像花儿。美丽与可怕联系在一起。还有,你看我这胳 膊,早上不小心摔一下,让卓玛给敷了一些药,既没肿,也不疼了,很神奇! ” 卓玛看一眼陆天翼,她没想世上竟然有如此说谎不脸红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