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快要入城了,挚月教恶名在外,这几年来邪魔势力有增无减,弄得人尽皆知,所到 之处必是鸟飞人窜一片清静,偏生大家跟著教主就变得行事低调了,为了不再招人耳目, 众人只得换了装束,能藏刀的藏刀,藏不了的也就算了,至多算个武林人士。 一上午就在马背上游街而过,一众的速度很慢,完全没有了头一天的嚣张,倒像是 来散步逛集的,挚月教显然纪律很好,教主不说话,十几个教众也像哑巴一样,甚至连 左右看看的人也没有,大家都十分统一的目视前方。张扬觉得自己快要被闷死了。 直到一行人行至瘦西湖边上,看到一群花花绿绿的姑娘在逗一支小猫玩。这让十几 双眼睛都变得如狼似虎起来。张扬在一旁直叹气,不形于色,不形于色,才是风流之本, 魔教果然是魔教。 走在最前边一个教徒自然让开道,鬼模鬼式的恭敬道:「教主,您先请。」 羁冰月愣了半天才装模做样的扯扯嘴角,然后翻身下马。 倒是那群姑娘看著一个英俊得不可思议的白衣公子朝她们走来,都纷纷停下了游戏, 眉眼带笑的看著公子,直希望这位仪表出众的教主能够看中自己。 张扬无奈叹道,这小子果然是块材料,挺有招风引蝶姿质的。 可下面的事让张扬差点儿从马上跌下去。 只见羁冰月三步并两步走到一位姑娘身边,速度之疾就像禁食已久的恶狼,一抄手 逮住那姑娘的胳膊,「小姐,我喜欢你。跟我回挚月教吧!我便是全教景仰的教主,万 人之上,跟著我要金有金要银有银,日后你做我夫人,就是要这扬州城,我都能给你拿 下来。嗯,我真的很喜欢你,嫁给我好吧,拜托了。」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羁冰月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上去真是一本正经,比唱戏的 还地道。 女孩子却已经吓呆了,不说旁的,光「挚月教」这三个字就能让人六魄飞了三魄。 其它的女孩子已经相继逃跑了,那个被拧著胳膊的姑娘站在原地青紫了脸,吓得连口气 都不敢出,羁冰月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旁边的教众很有默契的小步后退,仿佛要和他们的教主老大撇清距离。 张扬左忍右忍实在忍不住了,趴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 那些教众又何尝不是,本来大家都忍笑忍得很辛苦,被张扬这么一搅和,笑就成了 传染病,先是身边的小十,然后到王七、老余……一个接一个,一群人笑做一团,不可 自抑。 羁冰月见状怒气冲冲走回来,还没走到手下跟前就是扬起鞭子一阵乱打。 张扬一下子懵了,仔细一瞧,这鞭子其实并不乱,只是看上去很乱,从力道到数量, 每个人都很平均,却也不重的样子。没了内力,没了记忆,可招式还是如此出神,想必 原先定是个高人。 可张扬虽眼快,却一心放在对方打人的鞭子上,完全忘了自己也在队伍其中,当一 道鞭子落在张扬肩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呆住了。 羁冰月根本不认为自己能打得中张扬,而张扬是根本没想到自己如今竟也有挨鞭子 的一天。两个人就这么僵滞的大眼瞪小眼。 忽然身边小十一抬头,叫道:「那姑娘跑了。」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果然人早已经 跑了。也难怪,刚才难得那么乱,不知道逃跑才是傻子。 羁冰月的脸色不太好,没有了之前的神气,闷闷不乐的叫唤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张扬凑到一旁老余耳边,戏谑道,「你们家教主随便打你们也不敢吭气。」 「呸。」老余啐了一口,指指刚刚挨鞭子的地方道:「我看是打著玩,这也不疼。 教主以前可没这么好脾气,自从那次受伤,对我们这些兄弟可宽厚多了。」说到这里突 然停口,看著张扬那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心怪自己在教主面前多嘴,教主可是喜怒无常 的。 然后大家都沉默了些,张扬显然被老余这话挑起了兴趣,两步打马凑到羁冰月身边, 俯身正准备说什么。 谁晓得羁冰月似乎怒气未消,一转身就走开了,等到自个儿上了马,才回头瞪了一 眼张扬,那眸子里三分薄怒七分哀愁,张扬心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两步打马上去,跟 著羁冰月骈头而行。 「那个,冰月,你刚才……」 懒得跟他计较,羁冰月没好气道:「我在搭讪,你看不懂吗?偏生要来搅我局。」 张扬嗓子眼一呛,差点儿憋出眼泪来,立刻干咳了两声压盖过去。这家伙的「搭讪」 还真够直接的,如果刚才那也叫做搭讪的话。 「冰月可曾娶妻?」 对方反射性的微摇了下头,随即眉头一皱,匪夷所思的看著张扬。 张扬瞬间觉得来了精神,立刻夸夸其谈起来。 「我在珠玉阁有十几个相好的。」 「那一个个国色天香啊……」 「啊,对了,你看我这迟钝的,你是要娶正妻来著,珠玉阁的姑娘如何配得上你呀!」 「娶妻也是人之常情嘛。」 「你若想要,我帮你联络联络也无妨。」 「咦?你脸色不好呀……不要就算了嘛。如果光是喜欢搭讪……」 本来只是想开开玩笑,哪晓得对方这么正经八百的样子。这才知道刚刚那出闹剧根 本不是对方开玩笑。 对方愣愣的看了他好久,睫毛上有些湿润,两片扇贝一扇,仿佛要哭出来似的,「 张扬,你明知道我在教中是个什么身份。」 一句话让张扬登时哑口无言。猛地想到原先在教里的时候叶云如何待他,这几天差 点儿给忘了。 张扬本想说两句旁的岔过去,可又看他仿佛要哭了,无端的惹人疼爱,不知哪里就 生出一股坏心眼,非要欺负他一下,看到这家伙掉眼泪不可。到时候抱著泪眼涟涟的美 人,再哄两句贴心的,张扬这两年来也养成些劣根,一脑子龌龊念头有如流水不止,越 想越是飘飘欲仙。 不想再继续说下去,羁冰月放快了几步马,把张扬和众人落在身后。 张扬两眼直瞄前方,心里头坏水如决堤乱涌,暗自盘算著,如何才能把他给弄哭出 来。 旁边的小十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大概觉得张扬为人亲切,就主动巴过来凑到张扬 耳朵边上说,「张兄你不知道,我平日里侍候教主起居,我们教主这半年来想娶老婆都 快想疯了,上上个月……」 话还没说完,一道后扬的鞭子就扑面劈来,张扬一抬手挡在了小十面前,然后对小 十笑笑,示意他继续说。小十却是怎么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这人本生性爱玩,现在又来了乐趣,知道小十不敢再说,干脆一掌拍上马鬃,腾身 跃起,两个起落跨到羁冰月马上。羁冰月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一双手臂擒住。张扬用力 一踹马腹,身下坐骑立刻像离弦箭一般飞奔出去。 羁冰月两眼定定看著前方快速闪开的人群,怒道:「张扬,你这是做什么!」 张扬轻笑两声,手下也不闲著,掀开冰月底袍,熟练的几下挑开他裤带,手掌一个 滑溜就滑进他裤裆里。 羁冰月大惊失色,手足无措的制止道:「你放开我!」说著慌乱扭动身子,想借此 逃脱那魔掌。 张扬见他如此不配合,嘻嘻笑道:「大街上,人都长著眼,你若想光著屁股掉下去, 我就成全你。」 冰月背脊一僵,眼里忍不住就酸了,双手抓住张扬手腕,拼了力想要把那手从自己 裤子里抽出。 张扬附他耳后笑道:「你若再阻我,我可要急了。」说著五指用力一捏他胯下,羁 冰月倒抽一口气,极脆弱处火烧一样的疼,浑身阵阵痉挛,再也无力与他抗衡下去。 马越跑越快,不知何时,羁冰月感到腰间阵阵凉风,低头一看,差点儿连死的心都 有了。 外袍被风掀起,裤子褪到了胯下,露出整截儿肚皮,再往下一点,隐隐见得稀疏的 毛发,那手背覆在上面,骨节分明,肆无忌惮的玩弄他私处。心中顿生一股屈辱,一阵 酸涩。 张扬也不见他表情,只觉那玩意儿在手中越发饱满,弹性十足,越玩就越来兴致, 手指缠住他玉茎,指尖按住铃口轻佻逗弄。这两年来在花馆子里泡著,也有几个相好的 小官,最拿手的就是这招数了,极其轻柔的动作,却时常让身下的人惊喘不已哭叫连连。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低头查看,见他小腹一收一缩的,显是情欲上来了,却又见他两 手拼命抓住马鬃,把头偏向一边,眼帘低垂,眉心拧得像是打了个结,牙齿死咬著下唇 不放,咬肿了也不吱一声。张扬心道哪能这般忍著,岂不活受罪,于是两指夹了点内劲 压住那茎,再轻轻一弹。 冰月只觉裤裆一湿,从牙缝里轻喘著泄了出来,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轻轻的瘫下 了脊梁。马儿渐渐慢了下来,四顾只见枯草树木,再无半点人烟,原来已跑到了郊荒处。 无力的仰了仰脖子,却看到头顶上张扬笑著看他,满眼都是得意。再也强忍不住,头一 歪,眼泪跟著就滑了出来。 人终于是被弄哭了,张扬却是愣了,想是自己这玩笑也开得太过了,冰月本就羞愤 叶云辱他,这不是往人心窝里踩吗。 张扬心下后悔,赶紧伸手想要去拭他的眼泪,手伸到一半竟发觉自己这动作实在太 蠢,平日里哄姑娘伶牙俐齿的,这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反覆这般,还是有些担心的抚上他背脊,感到手心里微颤了两下,忙翻过他身子抱 紧。只见他双目紧闭,脸颊苍白如纸,两道泪痕上犹闪著珠光,那唇已经被咬得不成样 子了。 张扬心下焦急,连唤了两声「冰月……」却迟迟不见回答,一想到自己方才如此对 他,他必恨了自己,心头更是难过万分。手指抚摸上他肿胀的唇,本是心疼他伤,哪晓 得摸了两下,已经情不自禁探入进去,几个来回绕上他舌尖。 怀里的人似是有了反应,凤目微张,两腮脆红,大口大口喘著气,脸上的表情却越 发痛苦了。 张扬吓得陡然一惊,赶紧抽出手。 那人缓缓合上嘴唇,便一时没有动静了。 待他平复了呼吸,张扬这才小心将他裤子拉上,两手俐落的系好衣带,见怀里的人 像摊破布一般任人摆布,自己心里没来由的也凉了。再抬头见四野茫茫,原来玩的工夫 不知远近长短,已经到了郊外。 时过半晌,听得而后一阵轻微的马蹄声,想是老余小十他们已经追上来了。张扬摇 了摇怀里的人,小声告诉他:「他们追上来了。」 冰月闻言倏地一下推开张扬,紧接著跳下马背,迳自走出十几步远,忽地转过身来, 冷漠如昔的看著张扬。 碧空如洗,瑟瑟凉风一阵,那人越发显得不似凡尘。 「那叶云辱我,我日后必要他百倍偿还。可你今日唇我,我却是心里难受,想你… …」冰月说著抬头,脸上表情千变万化,最终却是委委屈屈看了张扬一眼,「想你为何 要如他一般对我。」 张扬一愣,忙松开缰绳下了马,上前与他解释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谁知开 著开著,就想、就想……」连说了两个就想,那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孰料冰月却在这时倒进他怀里,低著头轻声道:「张扬,我喜欢你,你如何待我, 我也认,只是……只是觉得自己有些窝囊。」语调平淡无波,却不可思议的磨人心思。 张扬愣然站在原地,双手不由自主的将他抱了一抱。 怀里的人眼光越过张扬肩头,看著一群教众策马越来越近。 待到两人分开,众人已经赶到身前,老余两步上前一把拽过张扬,咕哝道:「这大 白天的,你们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玩什么把戏呢?」 张扬仿若没有听到,抽了手迳自走进队伍中牵出自己的马,一个翻身跨了上去,也 不理身后众人,就「滴答滴答」的先行开路去了。 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想著冰月那句话,扪心自问,为什么还是没来由就感到高兴呢? 明知那话是假,两年来红粉云堆,烟花巷里,真真假假的戏码三天一串,若是再分不清 真情假意,他不是张扬了。 可若即便那话是真,又有什么意义呢? 秋风瑟瑟,天高日小,看张扬独自走远,冰月这才蹬上马背,远远望著前方的背影, 眼神越发的静如止水,唇角却有些抽搐,无意间挂起一道茫然。 到了傍晚天色微变,周身气息冰凉如水,一行人走在扬州至苏州的林荫道上,九月 的风大,直觉得那些枯叶一片片往脸上飘,好不烦人。反正今晚无论如何要露宿了,大 家也不急著赶路,悠哒悠哒的驭马而行,全赖白天贪闲误了住栈子的时辰。 大家本来也不抱希望了,谁知走到密林深处,却见一点光亮,再走近些去瞧,竟是 一处驿栈。 大伙儿别提有多高兴了,心想著走了一整天,就算不是疾奔抄袭,也多少有些累了, 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可以好好的睡上一大觉。 张扬也为之精神一震,正欲领著大伙过去,却见老余忽地从队伍里冲出来,迅速挡 至大家身前。 张扬不解,只见他扬扬手示意众人停下,方道:「这条路近年来兄弟们虽不怎么走 了,却也晓得,何时有过这么一家客栈。」 众人一听都警惕了起来,一时间犹豫纷纷,交头接耳商量至最后,还是向教主请示, 干脆绕过客栈,再找个远点的地方露宿好了。不论是黑是白,出门在外还是掂量著点, 安全为上。 羁冰月已觉体力不支,早想著此时若能洗一把,在客栈的床上好好睡一觉该多好, 何况这外边人再危险,能比那叶云危险吗?想到这里本欲下令,忽见张扬正眼巴巴的看 著客栈,一下子又想到那张扬白天对他所行之事,气愤地一抓马鬃,想自己哪儿来女儿 家那般娇贵,还是露营吧! 于是一行人打马开拔,绕过了那家小店,路过时见那店子门口,有一消瘦老头儿, 坐在一长凳上抽烟袋,两眼眯起看了他们一眼,又迳自低下头去打发时间。 大伙儿顿时有些后悔,想是山野村夫开个小店赚些钱,说不定也没什么,可惜教主 已经下令了,不便多言,都怪老余一惊一乍。 行出了约莫一里来路,忽见天空陡然漆黑下来,紧接著就有细碎雨珠落下。说来也 巧,老天作美,来了个雨天留客。大家无奈又折了回来,仗著自己一身武功,一路上兄 弟们相互吹捧,说是怕啥,教主在这里呢,量这帮贼人也不敢对教主出手。 羁冰月被说得心虚,面上却强撑著点点头,道:「进去住一晚上也无妨,就是黑店 量他也不敢动到我挚月教头上。」 临行到店门口,大家翻身下马,张扬却见羁冰月下马的时候一个没站稳,赶紧两步 上前,不著痕迹的把他给扶住了,小声道:「雨天地滑,小心。」 「这万一要有什么事情,张扬,我……」话说到这里,冰月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去, 想也是堂堂一教之主,居然真的如此害怕。 张扬看了他好半天,莫非他是怕了?真是的,怕就说出来嘛,方才还那般强撑。想 到这里扑哧一笑,「呢,我不会让你有事。」 冰月一听他这般说,心里没来由就安稳了,大石落下,万般豪爽的向身后兄弟一挥 手,道:「都快进来吧!」 张扬想他这两年来也忍了不少,前头的事情没有记忆,将来的事情更是没有指望, 却一再在人前强硬顶著个虚名,指望忍得有朝一日重整旗鼓。当年叶云又何尝不是,为 报家仇,这么多年来隐姓埋名,在挚月教主手下,替挚月教办事杀人。而自己无端就被 夹在中间,其实什么也插不上手,甚至什么也不想做。 有时候这些个往事想起来,还真是既爱又恨,恨冰月当年如此无情,张扬无数次的 对自己说,并不是想帮他什么,只是现在跟他在一起,让自己欢喜。不过想归想,心里 却开始自嘲。 众人入得店来,见店家像是已经恭候多时的样子,不免心生疑虑。店家像是看出大 家的不解,忙笑道:「小的看诸位大侠先前从这里经过,就想是会回来的。」 张扬看去那店家一身粗布短打,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面色饥黄,还有些驼背,似 是农活极重。却又见倒茶水的手,骨节清晰,握壶的力道似乎过重了一点,心中顿感不 大对劲,正欲俯身对身边冰月说些什么,却听那店家已抢先开口道: 「小的虽干了一辈子农活,可在这荒郊野外的开店,没两下武功那是开不得的,所 以你们这些江湖人莫要欺我,小老儿可是厉害著呢,前几天来了一票江湖大号,仗势欺 人,照样被我打得满地叫爹。」 张扬闻言尴尬笑笑,众人也面面相觑,心中没来由的松懈了些。却听那店家又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路劫匪众多,客官们带著个姑娘出来,多少还是警惕点好。」 「放肆!」那边王七跟著就拍桌子骂道。店家似乎吓得一缩,却又强撑著斜睨了王 七一眼,这般表现一下再恭敬才口。 张扬方才听此言,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冰月,只见他面色惨白如纸,右手持著茶杯置 于唇边,那口茶水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张扬悄然握住他垂自桌下的左手,感到那手在自己手心里冰凉的厉害,不由分说又 紧了几分劲。 店家不动声色的看著他俩,心下好生奇怪,嘴里却道:「这大冷天的,客官们想必 也饿了,小的去备些食物。」说著便离开桌边,向内堂走去。 「你说什么?」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挚月教主的武功内力与姜少侠不相上下,应是九元神功第八 层——逢凶化吉。」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看他使过九元神功第九层的『登峰造极』,仅凭一招,便杀 了姜老盟主。」 「鬼眼,你是不是看错了?」 那店主一怒摔了肩上的毛巾,道:「我鬼眼神通这名号得来可是没有一丝水分,看 人内力几分从未出过错,你莫要折辱我名号。」 一旁正在换衣的一黑衣人,名唤姜自言,正是先武林盟主之子,他看鬼眼是真的气 了,忙打揖道歉道:「家将无知,鬼眼老前辈莫要与我等小辈计较。」心里总觉事有蹊 跷。 鬼眼这才平复下了怒气,猛然间又想起方才一幕,忙道:「虽说我不会看错,可或 许你们说得……总之,那羁冰月表情有点怪异。」 「对了,还有他身边那个人,不知是什么来头,看上去内力深厚无匹,这等高手本 可以将内力掩藏的为人所不查,可是偏生毫无遮拦,全摆在那里,不知有何用意。」鬼 眼迳自分析著,分析得头昏脑胀也理不出个所以然,他哪里知道羁冰月是有内力却为冰 珀所制使不出来,而张扬是根本不知道高手内力是可以收敛的,因老爹没教过就登西去 了嘛。 十数人商量了一阵,想是无论如何,要把二位高手分开,否则全无胜算。可两人相 邻而坐,看似很亲密,如何把他们分开呢。 这边还在商量著没结果,那边已经听到客人们的吆喝声,姜自言此时已换上一身小 二装束,朝鬼眼点了下头,道:「我等不及要替爹报仇,大不了和那孽障同归于尽。」 说著又转头对身后众人说,「你们见机行事,听鬼老前辈的安排。」 鬼眼叹了一口气,想这姜少侠报仇心切,多说无益,两人便端著饭菜出去了。 一路上鬼眼骂骂咧咧:「蹲个茅厕蹲那么久,早叫你小子上菜,没想到躲茅厕里偷 懒去了,真是懒驴上磨。」 姜自言低头不语,翻眼直盯著羁冰月,寒气内敛。 待到一一上了酒菜,姜自言站到羁冰月身后,袖口一垂,正欲孤注一掷,却见眼前 人忽地站起,吓得他差点儿没将袖口匕首掉在地上,幸亏及时稳住身形,才不致暴露杀 气。 羁冰月站著也未转身,迳自问道,「店家,你这里可有热水?」 鬼眼心中一个激颤闪过,立刻两眼一眯,答道:「有啊,刚烧出来的,客官可是要 沐浴?」 羁冰月点点头。 鬼眼忙应著一个颜色使向姜自言:「还不快去准备!」 姜自言忙不迭向里堂跑去,心中大喜过望,这会儿全不费功夫,就把两人分开了。 饭菜一一拿银针试过,大家确定没有毒便动碗筷大嚼起来。鬼眼在一旁看著,心道 挚月教这帮人平日里猖狂惯了,现下如此不谨慎也是咎由自取,殊知毒可以试出来,这 迷药可试不出来,到时候这帮人都躺倒,再叫里头十个兄弟出来,一刀剁一个脑袋,岂 不快哉。只是…… 鬼眼瞅瞅右桌默不作声吃饭的张扬,这位高手似乎有些麻烦。高手自然不会为迷药 所牵制,到时候只得让姜自言对付羁冰月,其余十几人合力,不知能否将张扬拖滞个一 时半刻。思绪运转中,那边姜自言已经回来了。 张扬只见那小二一掀帘子道:「水准备好了,客官随我来。」没来没就感蹊跷。 羁冰月听罢放下筷,正欲起身,却被张扬一拉手腕,道:「我随你去。」 冰月身子一僵,转眼又见台上众人莫名其妙看著二人的眼,顿时心中生怒,两颊涨 得通红,却也不敢发作,只是抽开被张扬抓住的手,道了一声:「不必。」便抬腿跟著 小二走了。 张扬自己也有些尴尬,心想怕是冰月误会了,只是先前见那小二生得不俗,五指托 盘却极其生疏,连秦楼里不常伺食的姑娘都不如。细察之下看他脚步微沈,周身气流稳 畅,隐有寒意,心中顿生一疑。此人必是个能以力贯元的高手,决非泛泛之辈,不知会 否有所不利。 提起筷子又放下,如此反覆数次,心道若是现在跟去,怕冰月又是误会,白天的事 情已经惹得心存间隙。可反过来有想,自己何必这般紧张那人,那人当年对自己那般无 情,就是被杀了也活该。如此下来,空想也无用,干脆好吃好喝,倘若那边一有动静, 便立刻赶去。 那边冰月跟著姜自言绕过里堂,方来到客房,见客房比大堂简陋得多,有风灌入, 房顶上还滴著雨,不禁皱皱眉头,却也将就了,挥挥手示意小二下去。 姜自言低头后退,两扇木门一阖,立刻恢复了一张杀气腾腾的脸,赶紧窜到灶房与 兄弟们汇全,心中念著,等那挚月教主洗澡洗到中途,必然放松警惕,到时候想是前堂 那些人的迷药也发作了,必是动手的大好时机。 其实冰月去的那间哪里是客房,不过是一间空房,只因这间房离前堂最远,方才十 几人抢著时间布置,才将这房子整出个客房样来。 外堂饭桌上一徐人吃得痛快,老余正向张扬介绍手中烟雾弹,说这玩意儿是教众平 时无事所研制,独家配方,随便扔两颗在地上,便可保退身,说著硬塞给张扬两颗。 张扬一手接过人家的心意,连连道谢塞入囊中,心里却是哭笑不得,想自己逃生有 术,要这玩意来作甚。 这边还在暗自发笑,谁知对方忽然就站了起来,甫一站起,却又跌坐了下来,口中 惊呼道:「糟了,中迷药了。」 他这一喊,大伙儿顿觉头脚虚浮,几人撑剑欲站起,却怎么也使不上力道,折腾了 两下,便不省人事了。 张扬也觉头顶微麻,忙纵提一气,横通二脉逼出药力,眼看一众都趴下了,脑中警 铃大作,拔腿就欲往后堂冲去。 岂料刚跑两步,就见十几个黑衣人举著刀子杀了出来,急忙应身接架,与那群人打 作一圈,张扬纵是武功高强,无奈双拳难敌四手,脱身乏术,几次欲绕过众人,都被那 鬼眼店主挡了回来,心里已是焦急万分,不知冰月那里可安全。 后堂冰月还不知前面已出事,正缩在热水里迳自胡思乱想些白天的事情,不知那张 扬为何要开如此玩笑,而自己又为何心存悸动。又想到这两年来身边人不是卑躬屈膝, 就是恶毒相向,从未人如张扬这般亲切不拘,温柔体贴,莫不是自己对他有所感觉。 白天说喜欢他,那是胡话,为自己那般顺从的被人挑逗找个台阶下。可晚来静思, 那张扬就如根救命稻草一样,打一开始就想抓住他,离开挚月教。从他叫那一声「冰月」 起,就见他眼中款款柔情,这样的人,没来由的就相信了。似乎彼此还有一段往事,可 似乎自己还身中剧毒,似乎他还是叶云的……头脑里乱七八糟的,接下来,该怎么办? 饶是水热,全身透体发凉。心道可能是方才淋雨冻著了,还是先出来好了,免得一 会儿水凉了。 想到这里正欲起身,忽地一人破门而入,只听对方大喝一声「羁冰月!」 他尚未反应过来,一把长刀已朝他头顶劈来,刀光迅疾,气势磅礴,将水里的人吓 得呆滞。 可惜此人复仇心切,刀势过猛,一劈下来,整条刀竟卡在浴涌之上,深入一尺有余。 姜自言怒极一掌翻刀,浴桶顿时裂作四半。羁冰月才有所反应,慌忙拽过手边衣服, 只觉浑身一震,便跌坐入碎木之中,那刀子紧追著便再度劈来,羁冰月见状也来不及穿 衣,连滚带爬的向后躲去,一时间狼狈万分。 姜自言脑子里也有些懵了,想这教主武功盖世,为何如此仓惶逃窜,莫非是练功走 火入魔,以至武功被牵制。 再看那人已趴进墙角,不知不觉已血气上涌,那身子如玉无瑕,屈尊的趴在那里, 臀部微微抬起,身上的水珠顺著那人的颤抖滑入股缝之中,直勾引人情欲。 没想到魔教之主竟是这等尤物,姜自言也只十七、八岁血气年龄,全无阅人资历, 更是年少懵懂,见得眼前玉体横陈难免心情蠢动,手中的刀子不禁迟疑了一下。 羁冰月见此机会,蹭地一下跳起,冲过那人胯下便夺门而出,边向前堂跑去口中边 大呼「张扬」,一心逃生全无杂念,越跑越快,也不顾身上未著寸缕。 身后姜自言陡然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的把刀子一横便追了出去,心下恨不得给自己 几个耳刮子,想自己夙夜苦炼,不就是为了手刃这魔物以血祭父仇,方才竟被那魔物蛊 惑,浪费了大好时机,这追去,定要把那魔物碎尸万段不可。 前厅里张扬也是救人心切,此时又听冰月叫他,那声音犹是撕心,自己却在这里与 一般武夫子周旋不下,当下怒不可遏,夺过一人手中钢刀,向围群人中纵臂旋出,眼前 顿时一道血柱溅起,一已断颈而亡。张扬猛吓了跳,自己竟然杀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 杀人,这滋味犹是惊心,惹得他不禁缓了手势,心下百般犹豫。 哪知犹豫之际,却见冰月突然冲了进来,张扬眼前一骇,那人竟还光著个身子,手 中抱了一团湿衣,乱发覆面,一见了自个儿,竟是卯足了劲儿就向自己身前冲,也不管 眼前刀光剑影的。 张扬脑子里突然冒出一股子杀意,内力凝聚,抄起一条椅子几下震开挡在身前的人, 一个腾身已将冰月搂入怀中,浑然不觉自己将他搂得多紧,心里却只余一道残念,便是 拼了性命,也要保他出去。 此时姜自言也已跟了过来,冲著大家大喊一声:「给我杀!那教主武功被制,不足 为惧。」说著扬刀一个起落跃至张扬身前。张扬急忙抬掌迎上,抬掌间已知对方内力之 深。 高手对目,双方自知是一场恶战,张扬虽技高一筹,手中却抱了个人,不免拖滞。 众人见此情形更是肆意忌惮,纷纷抄刀向张扬砸去。张扬纷忙应势,辗转反覆,只觉手 臂一疼,便是一道血口子。 姜自言乘众人拾柴之即,暗地一刀向冰月心口刺来,张扬见状已晚,赶紧运息转身, 生用背脊挡去这一刀。冰月见他眉峰一紧,感到那伏著的胸口一阵急促起伏,竟忍不住 哭了出来,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叫他丢下自己,心里百般自厌,想自己以前也是如此贪生 怕死之徒吗? 张扬却在此时低头冲他笑笑,笑著一丝血就顺嘴角滑下,也不管他,迳自边打边道 :「冰月,看你没几两肉的,这抱著才知道,你还真是不轻呀!」 冰月心中一阵绞痛,哭道:「这会儿,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张扬仍是笑得淡定,手迅速向怀里一摸,摸出先前老余给他的那颗烟雾弹,朝众人 用力一掷,呛鼻的硫磺味弥漫整屋,一阵烟雾过后,两人早已无踪。 夜色黑茫,无星无月,恰是隐匿的佳境,两人逃至一个土洞,屏息凝声,迟迟不见 有人追上,想是那票人错了方向,这才有些安心下来,全赖老天相助了。 张扬看看洞口,见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回头对冰月一笑,又查觉手中抱的衣服全是 湿的,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要给他披上,谁知方一脱下来,却看到这衣服背心处破 了好大一个洞。 冰月伸手一摸,上面全是腻人的血迹,想是方才被那姜自言划的。 张扬忙作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道:「不嫌弃就穿上。」 冰月看著那笑,却因夜深无月怎么也看不清,心中不知怎么就急了,一头就扎进他 怀里呜咽个不停。 张扬手中衣服一抖,搭上他雪白的肩,张扬心里得意极了。一会儿道:「莫要哭了, 你这晚上没吃没喝的,哭得没力了,我们就甭出去了,做山中眷侣如何?」一会儿又道 :「这一天之内把你弄哭了两次,我这罪过可大了。干脆明儿早上我向你陪罪,带你去 吃顿好的,银子还在呢。」 他越说冰月越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越是看冰月哭张扬心里就越开心,左哄右哄, 哄得不亦乐乎。 林子里方下过雨,也没有干柴,张扬生了半天生不起火,无奈看看冰月,却正对上 他连打两个喷嚏,这才发觉自己粗心大意,夜里风大,这人光著身子那么久,现下又只 穿一件单衣,不病了才怪呢。于是赶紧把身上衣服都解下来,走过前去把他抱到膝上, 一件件要给他披上。 怀里的人说什么也不要,几下推辞张扬就火了,伸手点了他几处要穴,连哑穴也封 上了,那人就像个木椿子一般摊在他腿上,张扬这才拿衣服把他裹紧,又抱下来让他斜 靠在一干石上,自己打著赤膊继续去生火。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火总算升起来了,起先一丁点儿火苗,然后越烧越旺,张扬 抹一把汗站起,现下倒是热得出汗了。 冰月方适应了火光,却见眼前一团血红。那伤虽避过了刀锋,却被刀刃划开一道七 寸余长的大口子,皮肉翻开,很见深度。那人也不管不顾,忙著为自己生火忙和到现在, 血干在背脊上,伤口处还是一汩汩鲜红往外冒。冰月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突然就想抱住 他,抱得生生世世,什么都不重要了。无奈动弹不得,只得一劲儿告诉自己,下次若再 遇到这种情况,说什么也不拖累张扬了。 可转念一想,又是不明白了,这张扬明明是叶云一伙的,为何如此护著自己,自己 以前与他是否真的如他说得那般,若真如此,那人为何不恨自己。 张扬上前去解开他穴道,谁知几下解开了,那人还是纹风不动的,连眼珠子也不转 一下,张扬心里好一阵疑惑,张口问道:「我到底有没有解开呀?」话音刚落,却见冰 月倏地扑到他怀里,把他抱得死紧。那手冰凉的摸上他伤口,张扬「丝」地一声,两人 都不敢再动,也不愿动。 许久,冰月趴在他胸口委委屈屈道:「你,你竟为我挡刀子。」说著眼眶又泛起水 雾。 张扬笑著答他:「你可知我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冰月一愣,张扬继续道:「就是阎王老儿不肯收。」说著一股寒意由衷升起,竟像 是怒了,伸手推开冰月,迳自走到一石前盘膝而坐,开始运气调伤。 张扬气的是自己,忙到现在才想起来,方才竟真的为他玩了一把命,从来都是手不 沾腥,甚至还因他而杀了人,何必呢,这人分明是无情无心,昔日围杀自己的时候毫不 手软。倘使有朝一日他恢复了记忆,定会笑话自己愚不可及。 冰月被他举动骇得有些懵了,呆呆站在原地,看他运功入定,心里不知他为何对自 己忽冷忽热,一时间委屈万分,又担心他的伤重不敢将委屈说出来。 慢慢来火堆前又将火调大了些,看著洞口飒飒风起,又从身上卸下两件衣服,走到 张扬背后小心为他披上,看著那宽阔背脊,不知不觉,就忍不住在他耳后亲了一下,却 听张扬闷声一句:「冰月,你……」吓得冰月连退了数步,胸口像揣了只小鹿,想了半 天也不知自己方才为何那般举动。 时过半晌,冰月越发的无聊,找了处干石坐下来,火光里看著张扬侧脸,棱角刚毅, 眉峰英挺,那眼现下虽闭著,却总让他想到平日那三分笑意的样子,暖若春风,冰月看 著竟有些把持不住,想他白天于马背上戏弄自己,那时还觉得羞辱,晚上自己却不知羞 耻的光著身子跑出来。这人一路上对自己百般呵护,今日为了自己连命都舍得,自己在 那叶云身下躺了两年,又何必与眼前这真心相待之人过不去,自以为还是多高洁傲气。 想著想著已情不自禁分开双腿,一手向自己胯下摸去,身子不知怎么就有了反应。 抬头却忽见那人正在看他,唇角仿佛一抹讥诮。 冰月惊得不知所措,赶紧抽出手来。 却见张扬又把眼闭了回去,继续运功调整筋脉。 冰月心下惨澹,羞得无地自容,道是这人果然不屑方才那般龌龊之举。不禁自艾的 摸摸脸颊,才知已烧得滚烫,心里又生出些许自厌。这人是人中龙凤,倘使自己是在昔 年有志之时,定然能与他一起走马江湖,仗剑对饮,如今倒成了下作之人,满心却想著 与他肌肤相亲。 其实张扬哪里有讥诮他,分明是冰月自己做贼心虚。张扬现下心里很乱,方才运动 时还想到客栈里惊心一幕,倘使冰月没有跑出来,怕是就死在客房了。于是出于担心, 便忍不住又看他一眼,没想到这人竟在他眼前做这等大胆撩人之举,分明有意惹得人心 猿意马。怕是岔了真气,赶紧收回目光,眼不见为定。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