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午后的阳光在树叶枝桠间一路向西跳跃,那灿烂的光度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外 头还是夏天,其实气温只有十度上下。 这是个寒流来袭的星期五下午,须夫人邀请的贵客在半小时前陆续抵达,正 待在温暖明亮的房间里大快朵颐吧。 善美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浏览书本上的习题,满脑子都是宴会里的富贵 风华,不知道桑夫人尝到她做的点心没,会不会失望等等。 她应管立宵的要求,起了一大早为今日的下午茶宴会做蛋糕和饼干,并从管 家姚太太口中得知,下午茶宴会的主客桑夫人去年暑假时曾尝过她做的蛋糕,她 赞不绝口的声称是有生以来尝过最美味的蛋糕。 桑夫人之后几次造访须家,都没有机会再吃到她做的蛋糕,一直引以为憾。 须夫人便是为了弥补桑夫人的遗憾,才会要管立宵请她帮忙。 善美不由得要想,这是何等奇妙的缘分。 升上国三后,她课业繁重,很少再有时间做甜点了,没想到暑假期间拨空为 须颃烤的蛋糕,会让一名陌生人尝到,而且赞不绝口…… 笃笃…… 充满力量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善美循声看去,发现管立宵就站在敞开 的房门口。 一抹疑虑升上眼底,善美当下有种快要窒息的恐怖感觉,好害怕在那张严肃 的脸庞上看到失望,但他的嗓音还是一如以往般温厚,轻易的抚平了她的恐惧。 「别担心。桑夫人很喜欢妳做的蛋糕,所以想当面跟妳说几句话。」他开门 见山就说,停顿了一会儿,深深注视着她,才补上一句:「妳不一定要见她。」 善美感激地点点头,知道管立宵给了她说「不」的权利。 可是她不能不给须夫人面子,「没关系,我也想谢谢桑夫人这么欣赏我的手 艺。」 管立宵听后,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了几秒钟,提醒道:「外头有点冷,妳要加 件外套。」 善美点点头,穿上连帽外套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想着,管立宵之前看她的眼 光,是不是在衡量她的穿著是否适合去见一屋子的贵妇人? 她有些沮丧的发觉,外套里的毛衣和长裤或许是太简朴了,但管立宵可能认 为要她刻意打扮,反而会显得不自然,就不多说了吧。 进入温暖的室内,管立宵协助她把外套脱下,挂进衣帽间,领着她走进乐声 飘扬、人语喧哗的房间。 虽然只是下午茶宴,须夫人却请了一组室内乐团来演奏,善美不确定有没有 人注意在听,好像屋里的每个人都在跟别人说话。她跟着管立宵,不敢大咧剌剌 观察,直到他把她带到须老夫人面前,绷紧的心情才稍微放松。 「善美,过来奶奶这边坐。」须老夫人一如往常慈祥,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招 呼。 她听话的落坐,老妇人立刻拉起她的手絮絮叨念,「妳功课这么忙,要妳帮 忙已经是不应该了,还把妳找来这里,难为妳了。」 「没的事。」善美不愿意须老夫人替她担心,努力挤出个没事人般的笑容, 「能暂时放下课业压力,做做点心,我还要感谢夫人给我这个机会呢!再说,我 念书也念累了,可以乘机休息一下。」 「妳这么想就好。」老妇人神情宽慰的点点头,「我让立宵拿些点心、饮料 过来给妳。」 「不用了,我……」善美话说到一半,发觉前方视线直直闯入一道婀娜娇影, 虽然气势惊人,却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优雅与尊贵,教人情不自禁的起身相迎。 她才站起来,那人已经来到她面前,带来一阵熏人欲醉的香风。 善美仰着头,近似着迷的望着那描画在明艳照人的脸庞上,两片湿润饱满得 犹如清晨绽开的紫色玫瑰花瓣般的香唇,看着它们向旁划开,绽出灿烂迷人的笑 容,两排洁白整齐的贝齿跟着露出,听觉接着被一阵比弦乐声还要迷人的低柔音 色所取悦。 「妳就是善美吗?」 「我是……」她傻傻的回答,眼光无法自那张美艳、热情的脸庞上移开。 她好高喔,至少高她一个头。 奇异的是,高人一等的身材并不会减损她身上的女人味,她看起是那么娇媚 动人,让人心生仰慕。 「天呀!」那名美丽的人儿逸出惊叹,双手朝她伸来,似想确认她的真实存 在,热情地迭声道:「知不知道妳的蛋糕快把我害死了!自从吃过善美的蛋糕, 其它蛋糕都难以讨好我的味蕾!至今我的嘴巴里还充满那种集合了新鲜、芳香的 不可思议口感,每吃一口便觉得自己好幸福,而且害怕幸福会飞走般迫不及待的 品尝另一口,然后一口接一口,越吃越想吃,直到盘里的蛋糕全扫进肚子里,才 惊觉到自己吃得太多,得节食好几天才能把增加的热量减掉呢!不过……」她神 秘兮兮的停顿了一下,双眼晶亮的朝她睐着顽皮的笑意,「这种幸福的滋味值得 我为它节食。」 幸福。 善美芳心悸动,眼眶发热。 对方的话准确的击中她心底深处最脆弱的那根弦。 她之所以喜欢做点心、会做点心,是因为父亲的关系。 他生前时常为她跟母亲做甜点,厨房里不时充满烘烤点心的香味,成了她童 年里最香甜美好的记忆。 父亲过世后,每次想念他时,她就会进厨房,依照记忆让那伴随着她成长的 芳香气味充满鼻腔,彷佛父亲仍陪在她身边。 久而久之,她养成了做西点的习惯。 每当有人品尝她做的点心,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她就格外开心,好像延续 了父亲的生命,把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幸福感觉从她手上传递出去。 所以一听到对方说她做的蛋糕让人尝到幸福,善美心中登时汹涌着既酸楚又 甜蜜的情绪。 那不仅是对她个人手艺的肯定,更是对她过世的父亲的礼赞。 是的,她希望所有吃到她蛋糕的人都能感受到幸福。 尤其是桑夫人头一次吃到的蛋糕,她是为须颃特别做的,每一次的搅拌都有 着她深藏在心底说不出口的情意,每一片的玫瑰花瓣里都是她的祝福。 因为前一晚他寄给她的电子邮件上写着,这次回来被父亲强迫到公司打工, 害他不能像以往一样留在家里偷懒,而且很久都没吃到她做的点心,心情苦闷不 已。 于是她起了一大早为他做好蛋糕,希望他晚上回到家时可以吃到。 没想到蛋糕却让一名陌生人尝到,还感受到她做蛋糕时希望对方幸福的心意, 教善美如何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勉强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从干涩的喉头里挤出发自内心的深切感谢,「谢 谢您……」 「咦?」那双修饰完美的眉毛讶异的微扬,「好像应该是我跟妳说谢谢呀。」 「不……您给了我一名料理人最想要的赞美。」 「妳说出了不符合妳年龄的话了。」她的表情微微吃惊,眼里有一抹深思。 「当管先生告诉我,做蛋糕的人只是名国中生,我已经是难以置信了,没想到又 听见妳说这种话。妳真的还不到十六岁吗?为什么那么年轻稚嫩的身体里,竟藏 着这么成熟的灵魂?」 「我……」她也不知道,她的灵魂成熟吗? 「除了这点外,我更想知道这么年轻的妳,是如何做出这么棒的点心的!」 「我只是从小看着爸爸做……」 「是妳父亲教妳的?」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美丽的脸颜上有抹渴望,「原 来是家学渊源。他在哪里?我可不可以……」 「他已经过世了。」善美眼圈一红地低下头。 「啊?我很遗憾。」她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惋惜,「他生前一定是顶尖的西 点师傅。奇怪,我竟然不知道有这个人……」 「咳咳……桑夫人,善美的父亲是一名园艺学家,生前经营花店生意,不是 经营面包店。」须老夫人不悦的插嘴。 「怪不得能将花艺融入点心里。」被人纠正也不以为意,桑夫人不改天性上 的豪迈热情,美眸里充满着期许地看向善美,「好孩子,如果妳肯朝这方面钻研, 将来妳一定可以成为甜点界的大师!」 可是她不想呀! 想要这么告诉她,却不好意思,善美无措的怔在原处,不知道她的模样有多 像一名等待被拯救的闺女,而——果然也有人出嘴救她。 「承您贵言。不过善美打算跟她爸妈一样,将来朝园艺方面发展。」突如其 来的男声解救了她的尴尬。 善美欣喜的望去,迎上一双隐含着笑意和温暖支持的眼眸,心头一暖。 是须颃。 他什么时候回家的? 不是应该在公司吗? 「颃儿,快别胡说八道了!」另一道高亢的女声介入,善美这才发觉须夫人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桑夫人身后,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声音里却夹着浓浓的不悦, 「你怎会知道人家的事?还不快为自己的莽撞跟桑夫人道歉!」 「Auntie,我妈咪不会介意的。」微嘎的低柔嗓音娇娇的传来,善美越过须 颃寻向声音的主人,眼睛困惑地眨了眨。 轻昵地站在须颃身后的少女,恍若小号的桑夫人,同样有着令人眼睛一亮的 美貌,以及傲人的身材,她几乎跟她母亲一般高,即使站在身长一百八十五公分 的须颃身边,气势上也毫不逊色。 发现她在看她,少女明媚的眼眸朝她望来,释放出同她母亲一般热情的善意, 点了下头,才转向须夫人。 「须颃没有胡说八道,他是真的知道善美的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年他 得到摄影比赛首奖的那帧作品「花园里的天使」,主角便是善美。当时我们一群 同学还开玩笑的问他,里头天使般可爱的女孩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呢!」 「真的吗?」没注意到须夫人的眉头突然皱紧,桑夫人带着浓浓兴味的眼眸 直勾勾的看向须颃,「你跟善美这么熟啊。」 「善美是我们家园艺管理师温阿姨的女儿,对我就像是可爱的小妹。」 「有善美这样的女儿,做母亲的想必也是蕙质兰心,难怪须家的花园在冬季 里还能一样色彩缤纷,充满生气。我就注意到……」 可爱的小妹? 言简意赅的五个字瞬间急冻善美先前还为他发烫的心,终结了她多年来的单 恋,把她的梦打碎了! 善美的视线朦胧了起来,再也听不清楚桑夫人又说了什么。 原来她在须颃心里只是可爱的小妹! 她的心痛苦地狂跳着,善美只能按着胸口,努力地平复心情。 她在期待什么? 善美嘲弄的自问,像她这样乏味的少女,他肯把她当成「可爱的小妹」看待, 已经是一种荣宠,她还想要他怎样! 这么想并没有让她心里好过多少,阵阵酸涩冲上喉头,一下子就到了眼睫。 善美赶紧垂下眼睫,但很快地,她的视线重新凝定在眼前这一对外型十分登对的 男女身上。 须颃穿着西装,显示出他从办公室赶回家后,并未回房间换衣服。是谁让他 抛下工作、迫不及待的前来陪伴? 答案就在眼前这位美丽的少女身上吧! 她看起来大不了她几岁,精致的美貌和打扮却胜过她多多。 如果,她曾经幻想过坐在须颃身边陪伴他喝下午茶的女伴模样,应该就是这 样了。 得体的打扮,不逊于杂志上服装模特儿的身材和脸蛋,大方典雅的气质,在 在显示出她是个千金小姐,何况她还有桑夫人这样的母亲。 善美可以从须夫人的表情上看出,她对桑夫人的女儿有多满意,甚至可以想 象出她有多想把须颃跟她凑成一对;但或许她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就已经是一对 了。 强烈的绝望伴随着强酸般的嫉妒席卷而来,善美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也 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也没有她的位置! 那她还继续留下来做什么? 丢人现眼吗? 她感到沮丧又疲惫,几乎捕捉不住周边的谈话声浪,只得强迫自己深吸了一 口弥漫着好几种香水味道的空气,忍住作呕的感觉,在众人谈话的空档里强行切 入。 「对不起,我还有功课没做完,必须先告退了。」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快、 自然,像一个不曾拥有过成熟的灵魂、也不懂伤心是什么的国中生,唯一的愁便 是沉重的升学压力。 「我都忘了管先生提过妳是国三学生,还有升学考试要应付。」桑夫人眼里 升起一抹歉意,「我耽误妳做功课了吗?」 「没的事。只是还有习题没做完,就不陪您聊了。」 「没关系,妳去忙吧。」 「那……我告退了。」她朝众人点头致意,便转身朝外走。 「善美。」须颃出声唤住她,「我有空再去找妳。」 善美挺直背脊,没有做任何回应,笔直地走出厅外,头也不回。 阳光还是很灿烂。 父亲过世时,善美学会一件事,就算她哭干了眼泪,地球也不会因此而停止 运转。 该蓝的天还是会蓝,早晨要升起的太阳依然照时升起,是时绽放的花朵不会 因此枯萎…… 所以她怨不了天蓝,怪不得日升,更加没有理由怨恨这一室的玫瑰,为何在 她饱受失恋的痛苦折腾时,还能无忧的绽放。 只因为她的心碎下关它们的事,所有的悲痛都是她自找的! 一路上她好努力的压抑情绪,不让心底的酸涩冲上眼眶,化成泪雨。从衣帽 间拿回连帽外套,她不敢回与母亲同住的小屋,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惊吓到母亲,便往温室走去。 温室里没人,只有一盆盆娇养的植物。 善美想起母亲每每心情难受,总是对着花草喃喃排遗,有时比跟心理医生谈 过还有效,不晓得对她有没有用? 她真的很需要把此刻撕扯着灵魂的伤痛排遣掉,否则不知道如何继续她的人 生…… 阵阵寒意席卷而来,善美拉紧外套,走进那道绿帘时,视线已经是模糊一片, 但仍勉强认出这里是须老夫人有时用来喝下午茶的地方。 那张大理石桌曾布满点心,但也曾经躺着一对男女。 男的是须颃,女的…… 善美已经记不清楚她的模样,却知道她同桑小姐一样打扮入时,容貌娇艳。 须颃身边不可能站着丑女人。 他对美的要求很高,所以她只能是他可爱的小妹,不会是他交往的对象。 想到这里,善美心里一阵刺痛,泪如泉涌般的遮住视线。 她跌跌撞撞的扑倒在须老夫人常坐的椅子上,悲痛的情绪犹如泛滥的潮水汹 涌过理智的堤防,放肆的奔流。 「呜……」她哭得肝肠寸断,完全没有保留。 如果泪水可以宣泄她的伤心,她何必要忍? 她不想再压抑了! 压抑只让她捞得一句「可爱的小妹」! 她不想当他可爱的小妹,想要做他的女朋友。 但……怎么可能? 他不会看上她的,他只当她是小妹呀! 可如果他只把当她成小妹,为什么在他以为旁人没注意到时,要用含情的眼 光注视 她?为什么总是待她那么温柔,还常送她小礼物? 难道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善美慌乱地摇头,她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 怀抱多时的美梦被他一句话就摔碎了,强烈的打击使她失去信心。她只知道 喜欢一个人好苦,她再也不要喜欢谁了! 但为什么下这个决定后,她的心还是好痛好痛? 难道连她不要喜欢他了,都不行吗? 她不知道,不知道…… 呜……心好痛…… 「善美,善美……妳在这里吗?」 突然传进耳里的呼唤,吓了善美一跳。 那声音好像是须颃的。 他怎会来这里……找她? 「善美?」 这次的呼唤近得好像从头顶上传来,她浑身一僵,不敢抬起头去确认,恐惧 如同无形的布幕笼罩向心头,她把脸埋进双掌里,思绪混乱。 为什么他会来这里找她?。 他不是应该待在宴会里陪伴桑小姐吗? 想到自己凄惨的模样全被他看见,善美沮丧得想要死掉,双肩抖得更厉害了。 「善美。」另一声轻唤犹豫地传来,善美好希望他至少能尊重一下她的隐私, 假装没瞧见她,绅士一点地离开。 可是须颃不但没那么做,还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自身后将她整个人纳进怀里。 善美呼吸一紧,感觉到温热的阳刚气息自那堵宽厚的胸膛传来,直透她寒颤 不断的 背脊。那就像旺盛燃烧的篝火在向飞蛾招手,引发她内心阵阵海啸般的激动, 瞬间冲毁了她所有的矜持和犹疑,哇的一声,她转过身将带泪的容颜投进他温暖 的怀抱里嘤嘤哭泣。 「乖。」须颃抱稳她后,来来回回地拍抚着她的背,柔声在她耳边轻哄。 不知为何,他越是温柔,善美就越想哭。 他是把她当成可爱的小妹在哄吗?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当他的小妹,她她…… 猛然抬起头,视线里出现他略显模糊的英俊脸庞,那两片丰润性感的唇距离 她只有几吋,暖暖的鼻息拂得她脸红心跳。 她继续抬高视线,对上他的眼,隔着一层泪雾,彷佛在那深潭一般的眼眸里 望见梦里企盼的温柔和深情,痴狂与怜惜,霎时以为无望的爱恋又死灰复燃般地 烧灼着她的心。 然而,早先令她伤心的那幕光景层层迭迭地来到眼前。 他当着大家的面说她是可爱的小妹,却用这种眼神看她,到底要她怎么办! 怒气陡然上升,随着泪水迸出眼眸,颗颗都有她心里的怨与怒,爱和恋,困 惑及迷惘,想向他要个解释,指引她一个方向…… 可是她还不及化诸言语,便觉眼前失焦,一个充满热气的吻落在她额心。 她错愕的睁大眼,眼睫却在下一秒无力的往下落,感觉那湿濡,灼热的吻滑 过她鼻头,来到她唇上,逐渐加重力道,意识跟着迷离。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虽然看过一些有关爱情的书籍,梦过须颃吻她,却 全然比不上此刻的销魂。 唇上的厮磨所带来的快感,直窜进她体内深处,挑起某种焦灼的渴望,让她 想要更加靠近他强壮的身体,想要他的吻不断地加深、加深……直到她也不知道 的尽头,想要他更用力地抱她。 可另一方面,当身体如此虚软无力地陶醉在他的拥吻里时,脑中却出现几幕 恼人的画面。 多年之前,她曾在这里目睹须颃抱别人,虽然他对她做的事,没有比那时更 激情,可是吻她的方式绝对超出了一名兄长的分际,不可能是哥哥吻他可爱的小 妹的方式! 可是他说,他把她当成可爱的小妹,那他现在对她做的事又算什么! 夹杂着愤怒的困惑情绪盘升上心头,唤醒了沉溺在热吻里的理智,善美使尽 力气推开他,自己却因为重心不稳而向后坐倒。 「善美,妳有没有怎样?」须颃倾身过来关心。 「不用你管!」她跌得屁股有点痛,嘴上仍逞强。 短短的三十分钟,她经历了失恋的打击,又被害她伤心的男子亲吻,情绪上 的变化宛如洗了趟三温暖,搞得她头晕脑胀,根本不晓得该怎么面对须颃,只能 用一双含泪的眼眸指控地望向他。 「对不超……」须颃表情黯然,但随即摇了摇头,深幽的眼底灿起一抹坚决, 重新看着她开口,「不,我不想为吻妳的事道歉。这是我渴望了很久的事,我很 高兴终于不必再压抑自己。」 难以言喻的狂喜陡然袭来,他说的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善美震惊地望着 他。 「我喜欢妳,善美,已经很久了。」 噢,天呀! 她掩住嘴,感到血液冲上脸颊。 真的是她听到的那个意思,他说喜欢她。 她高兴得想要飞上天,但或许是情绪上的冲击太大,善美傻在当场,不晓得 该怎么反应。 「地上很凉,我们先起来再说。」须颃朝她伸出手,这次善美没有拒绝,顺 从的接受他的扶持。 她的脚步虚浮,像漫步云端似的,一双眼傻怔怔的瞧着他,直到须颃把她带 到去年暑假才添上的一座两人座的秋千式沙发,思绪随着秋千摇晃而恢复运转, 她首先察觉到自己的狼狈。 须颃默默递来随手从桌面摸来的一盒面纸,善美急忙抽了几张胡乱抹在脸上, 感激他没有试图为她服务,否则她会更尴尬。 「为什么哭?」在她将脸上的狼藉整理得差不多后,须颃突然发问,善美浑 身一僵,困窘得难以言语。 他没有逼她,只是轻轻的拥着她,伸手整理她额前的乱发,把它们全拨到耳 后,手指爱怜地逗留在那里,便足以羞得善美满脸通红。 半晌,他稍稍放开她,眸光温柔地看进她眼里说:「妳离开时,脸色好苍白, 一双眼湿湿的,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不像以往笑得好灿烂。我越想越不放心, 于是找机会溜了出来。先是到小屋找妳,温阿姨说妳还没回来,我就猜到妳是到 温室这里来了。结果我一进来,便听见妳的哭声,害我好着急。」 善美的心儿噗噗直跳,感觉他的眼光正无言地催促她回答。 可是……那样丢人的心情叫她怎么吐露?不说的话,又无法确定他先前说的 话——喜欢她,还是当她是妹妹——哪一句是真心的呀。 她紧了紧握在膝上的手,心里好挣扎,但还是鼓起勇气,冲口而出,「你出 来找我,谁来陪那位桑小姐?」 像是被她的问题难住了,须颃没有立刻回答,善美心情往下沉。 但就在她懊悔不已,满心堆满酸楚的委屈,垂到低得不能再低的下巴突然被 一只手捉住,并且往上抬。 「她是妳伤心的原因吗?」他轻声徐问,凝定她的黑眸里除了怜惜外,还有 一抹了然,善美登时有种被人窥见心事的窘困,慌张地别开眼。 「醋坛子。」 觉得他在取笑她,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伤痛再次爆发,善美气愤的瞪着他说: 「才不是!是你说的那句当我是可爱的小妹让我、让我……伤心的!」说着,眼 泪又掉下来。 须颃急忙为她拭泪,语气显得讶异,「妳是在气那句?」 「你那么说,然后你们又在一起,我当然……」她脸一红,索性豁了出去, 摆出妒妇的茶壶架式质问:「你是因为她才回家的,对不对?」 他挑了挑眉,犹豫了一下才点头,「是我妈的要求。」 善美气得转开脸,须颃及时捉住她下巴不让她躲,柔声的解释,「妈要我跟 大哥回来参加宴会,但大哥要跟爸爸开会走不开身,我只好回来独挑大梁。或许 妳没发觉,除了桑茉莉外,会场还有几位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少女。」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善美满脸迷惑。 「也不知道受谁怂恿,明明我跟大哥离适婚年龄还有一大段距离,她就在烦 恼我们交往的对象,想借着今天的下午茶宴会安排变相的相亲。」 善美恍然大悟。「可是你只陪桑小姐……」 「我跟茉莉是老同学,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男女之情,她的心在另个人身上。」 「你们看起来很登对。」她不安地说。 「这不代表什么,有些人就是绝缘体。」他不在意的回答,眼里闪烁着一抹 深意地逗着她,「现在知道我跟茉莉不是情人,不生气了吧?」 说得好像她有多爱生气似的! 善美羞得满脸通红,却无法阻止一股甜蜜在方寸间扩散,只是一想到先前的 伤心,颊又鼓了起来,眼中充满谴责,「你明明当着她的面说,我是你可爱的小 妹!」 「我是一直这样提醒自己的。」他深深凝望她,表情苦恼。 「什么意思?」 「初初发现自己对妳心动时,妳比现在还小,只有十四岁。我既震惊,又担 心会伤害到妳,才决定把妳当成妹妹疼爱。」 「我不懂。」她既受伤又迷惘地摇着头。 「善美,妳看过我……」他吞吞吐吐的说,脸上浮现一抹难为情的红晕,「 就在这里!」 明白他在说什么,善美沉默的低下头,心情变得好沉重。 须硕叹气道:「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男人。当时的我血气方刚,很容易 精虫入脑,却没想过要对谁认真。我担心自己会不计一切的诱惑妳,更清楚妳绝 不是那种可以跟我玩这种游戏的女孩……」 她的确不是。 善美悲伤的蠕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相对于须颃,她对感情分外认真,无法当成游戏。 「我才要努力的把妳当成妹妹看待,免得伤到妳呀。」 「可是你……终究没有……不然先前也不会吻……」她羞窘得无法说下去, 泪水汪汪落下。 须颃似拿她没辙的轻叹一声,把她拥紧在怀里,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埋怨,「 妳的眼泪比任何武器更能瓦解我的理智,让我再无法自欺欺人了!反正不管如何 努力,就是没法将对妳的喜欢升华成兄妹之情。知道吗?打从前年暑假认识了妳, 我的心里眼里就只容得下妳,无法跟其它女性交往了。」 喜悦的狂潮波波涌来,这是她听过最美好的情话了,不禁抬起眼眸向他确认。 「你之前不是有个女朋友吗?」 「妳是说那位……」他尴尬的笑了笑,「她叫曲铃铃。在那次之后,我们很 快就分手了。」 「是因为我吗?」善美歉疚地问。 「不是的。」须颃失笑,「我跟铃铃本来就谈不上深入交往,也没有任何承 诺。因为各自的生活圈不同,很快失去交集,自然散了。」末了,他还强调,「 妳别替她担心,铃铃现在已经有很好的对象了!」 「噢。」她垂下眼睫,唇窝里释出放松的笑意,可一想到他先前承认的感情 观,心情便蒙上阴影,抬起眼睫,犹豫地问出心里的不安:「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须颃没有回避她的问题,俊美的脸庞比任何时候都严肃,「或许现在谈还是 太早,但我希望妳知道,我比两年前更确定自己对妳的喜欢绝不是五分钟的热度, 也有经营一份感情的准备。所以,只要妳愿意,我们就以男女朋友的身分开始交 往。等到我有经济基础,再看情况什么时候结婚。」 没想到他会承诺这么多,善美当场怔住了。 「说好呀,傻瓜。」他吻住她光洁的额头,霸道的命令,凝定她的黑眸里灼 灼烧起的热芒瞬间便焚毁了她的自制。 善美轻吟一声,用行动来表达她的意愿,主动攀住他强壮的颈项奉上嘴唇。 当须颃如她所愿的吻住她,体内的每一道神经都因他的靠近而喜悦的轻颤, 先前被吻的记忆交迭着此刻感受到的甜蜜,修复了曾经受伤的心灵。 冬季彷佛已经远离,自心到身感受到的暖意,让她觉得春天降临。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