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晚上九点多,安以风正在吵闹的夜总会看着桌上怎么都不响的电话,百无聊赖 地喝着啤酒。 他身边几个兄弟忽然意兴盎然地望向门口,口沫横飞地讨论。 “以前好像没见过……” “是没见过,这女的身材真不错!” “脸蛋也好看。” “气质也不错……” 安以风顺着他们的视线随意瞥了一眼吧台,有个男人正讪然离开。 他眯起眼细看,一袭曲线玲珑的背影闯入视线。 比起这里其他的女人,她的黑色无袖短裙并不算暴露,仅仅露出略显骨感的香 肩,纤长的手臂和小腿。她也没有那种夸张的前突后翘,但她的身材比其他女人更 有韵味,修长匀称的曲线充分显示出女人应有的美感,而不是肉感。 她接过酒保递上的鸡尾酒,浅浅喝了一口,仰头时,长长的卷发轻灵地舞动, 越发衬托出的黑裙下的细腰不盈一握。 安以风欣赏完毕,收回视线。他身边的男人凑过来,谄媚地问:“风哥,怎么 样?” “什么怎么样?” “你喜欢不?我叫她过来陪你喝酒?” 安以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耐烦地说:“我没空,你没看出我很忙吗?” 他的手下一脸疑惑地看看其他人,所有的人的表情都是一副“完全没看出来” 的迷茫。 足以证明他闲得有多无聊! 男人在一起,赌博总是最刺激,最有乐趣的派遣寂寞方式。 他的几个手下今天赌博的方式别出心裁,赌的是哪个男人会获得美女的青睐, 庄家赔率一赔五。 “这个男人肯定不行,我下二百块好了。” “我赌一百!” “我赌五十……” 安以风抬眼看向吧台,想知道结果如何。刚巧那个女人扭动了一下身体,高脚 凳轻转一个角度,她清冽的眼神巡视着周围每一个男人,如同在寻找着猎物。 黯淡的光线下,他看清了她的脸,她的脸比一般的女人小一点,配上小巧的鼻 子和丰盈的唇出奇的协调。她不是那种大眼睛的美女,但她的眉眼在淡黄色的眼影 下流露出一种柔媚,越看越有味道。 很快,她的视线移到他的位置,在与他的目光重合后,稍稍凝滞一下。 柔媚的眼里闪动着欲语还休的引诱,涂着淡金色唇彩的唇牵动一下,流淌出一 种朦胧笑意。 她半垂脸,转过身时,扬起的卷发一下卷去他的魂。 “这女人,太TM美了!” 安以风丢下一句话,在身边一群男人惊呆的眼神中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走向 吧台。 他身后几个男人无比兴奋地狂嚷:“我赌两千!” “我赌五千。” “我下一万……” 安以风走到吧台,把刚刚坐在她身边的男人赶走,又把高脚凳移到近得不能再 近,坐上去。 他刚坐稳,一阵幽香从她身上飘来,似花香又说不出是那种花,清淡又袭人的 香气,闻着就让男人心驰神往。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伸手搂着她的纤腰,脸贴在她香肩上贪婪地嗅着 她的味道。 “我真是爱死你了。” 她象征性地躲了躲,娇笑着看向他。 “你来找我的?”他问。 “不是,昨天十二点左右有个女孩儿在这附近被人奸杀,我来看看能不能遇到 可疑的人。” “发现目标了吗?” 她很认真地点头。“就你像。” 他的眼光不自觉下移,半敞的领口里深深的乳沟清晰可见。“你穿成这样子, 正人君子都让你引诱得想犯罪了。” “安以风,你要是正人君子,这个世界就没有流氓了。” 他侧身在她耳边说:“要不……明天我让人帮你把那个人找出来,你今晚就别 浪费时间了……” 她装作没听懂他的暗示,很认真地问:“你知道是谁?” “我手下天天在这混,查这种事还不简单。” “你果然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线民。” “那还用说!对了,昨天给你的电话你查了吗?” “查了,两个警司涉嫌其中,廉政公署明天就会来彻查这件事。” “办事效率这么高,不像你们警察的作风。” “我有捷径可以走……” “捷径?” “是因为……”她的视线移到面前七色调和的鸡尾酒里,长长的睫毛轻垂,似 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他能理解她的为难。毕竟他们之间的身份很尴尬,有太多话题都是敏感的。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说:“美女,能不能赏脸让我请你吃顿夜宵?” 司徒淳抬起脸,眼中溢满感动。“不能!我晚饭还没吃。” “那就先吃晚饭,再吃宵夜。” 他站起来,她紧跟着起身挽住他的手臂,像个小女人一样依偎在他身边。“我 坚决不吃方便面。” “那你想吃什么?” 她连一秒都没迟疑。“我知道一家日本料理很好,单间很幽静……” “好!”安以风走了两步,忽然站住脚步恍悟般垂首看看她略显浓艳的装扮。 “你确定你是来查案的,而不是来找我请你吃晚饭?” 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确定!” 他搂着她的肩,将她整个人都环绕在臂弯里。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很温柔,却用冷硬把柔情保护住。很聪明,却用木讷把 聪慧掩饰起来。 她不会对他要求什么,却能猜到他想要什么。 她明明为他做了很多事,却不会说出口。 所以,他对她的爱,一天多一点…… 料理店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有意施了浓妆的她再看不出女警的痕迹。 所以他们毫无顾忌地相拥走在匆忙回家的行人中间,向着料理店的方向慢慢地 走。 没办法,恋爱中的男女就是连压马路这么无聊的事,都觉得甜蜜。 “等一下!”司徒淳拉住安以风,看向一间便利店门口的电视机。 电视上播的是一个警界的高级官员在接受采访,高谈阔论着要如何集中警力打 击黑社会,维护社会治安。 安以风不屑地撇嘴,他最受不了这种把实现不了的诺言说得天花乱坠的高官。 转脸看见身边的司徒淳正聚精会神且一脸敬重崇拜地盯着电视看,更是不爽。 忍不住愤然地喃喃自语:“真TM的烦人,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女儿玩够了,再甩… …” 他话还没说完,司徒淳猛抬腿,用膝盖狠狠撞向他的下腹。 他捂着剧痛的下腹,大声抗议:“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野蛮。”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吃醋啦?”他笑着搂住她的腰,吻吻她的脸:“我就是说说,你放心,我安 以风一定对你忠贞不二。” “男人的誓言就是一时的失言!以后别说这样的话。或许你对我的激情很快就 会消退,或许我们会发现彼此不合适,然后坦然地分手,彼此毫无牵挂……” “或许你会把我抓进监狱,也或许你会辞职跟着我混黑道。” “不管我们的结果如何,安以风,我希望你能遇到真正适合你的女人,好好珍 惜她。” “小淳。”他抱着她,真想把她揉进身体,确保她不会离开他。“除非你嫁给 别的男人,我绝对不会看任何女人一眼。” “我懂……”她牵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我们还是想想今天料理吃什么吧。” 他们吃完料理,品着乌龙茶都像放了糖。 安以风摸着她的手指问:“一会儿去哪?” “不是吃宵夜吗?” “想吃什么?” “你决定吧。” “去你家吃泡面好不好?” 她了然地看了他一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说了由你决定。” “那别喝茶了,走吧。”安以风话音刚落,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电话,是韩濯晨。 “晨哥,有事吗?”他问的时候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有事。 “你上次不是让我打听个人吗?刚刚有人看见他刚带了个女人进了粤华酒店, 房间号是1129。” “消息准吗?” “你放心!你要是想现在动手,我帮你把保镖引开。” “现在?” “有问题吗?”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平静地说:“那下次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不用。”他知道有些机会来之不易。“我刚好在附近,现在过去。” “我派人在酒店门口接应你。” “我十分钟到!” 安以风挂断电话,对低头喝茶的司徒淳说:“我有点要紧的事,你能不能在这 里等我。” 她淡淡地问:“能不能不去。” “我半小时就回来。” 她续了一杯茶,没再说话。 * 安以风清楚的记得,武侠小说里有位大侠这样说过:你没被人杀过,不会了 解被杀的痛苦。 如果有机会,他想告诉说这句话的人:你没杀过人,也不会了解杀人的痛苦。 多年来,他的噩梦里总会出现第一次杀人的情景,一个男人痛苦地扯着他的衣 服,震耳哀求凄厉惊悚,那双努力睁大的眼睛里全是绝望的哀求…… 他手中的刀捅进他的身体,明明没有很用力,整把刀就剩下刀柄留在外面。 血溅满他白色的T 恤,红得骇人。 他拔出刀,拼命推那个人,那人的手怎么也不松开,他白色的T 恤被撕破。 上面还残留着血色的指痕,戚然控诉着他的狠毒…… 好长一段时间,安以风没出门,反复陷入杀人和被杀的幻觉里,反复洗着身上 血腥的味道。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一听见警车的叫声,他就有种深陷牢狱的恐惧…… 从那之后他喜欢上黑色,尤其是黑色的皮夹克。 因为死人的血染不红黑色,死人的手也没办法抓住他光滑的夹克,最重要的是, 浓重的牛皮味道能掩盖住血的腥味…… 恰如今夜,他杀了人后可以若无其事离开犯罪现场,去见他想见的女人。 去拥抱那温暖柔软的身体,享受闻闻她身上甜蜜的香气…… 想起她纯净无暇的美丽,他再也抑制不住渴望她的冲动,加快脚步从走出酒店 后门,跑向接应他的车。 终于,他见到了她,在他最想念她,想要她的时候…… 他真的很渴望去拥抱她,对她说一句:“我爱你!从不后悔。” ——假如司徒淳手里的枪没有对准他的眉心,并且义正言辞地警告他:“安以 风,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为呈堂证供……” 看来这种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毕竟“我爱你”三个字不能成为 呈堂证供。 黑色的短裙勾勒出她诱人的身体,凌乱的卷发不遗余力在挑逗着他的激情,而 她冷酷无情的脸彻底将他推入无间地狱。 他笑着伸出双手,阴寒的手铐锁紧他的双腕。 那手铐仿佛是万年的寒冰打造,贴在皮肤上,刺痛让他完全失去知觉。 好在韩濯晨提醒过他,他也深思熟虑过。 所以,尽管他有被欺骗,被愚弄,被伤害和陷入无底深渊的感觉,他还可以冷 静地面对,不至于愤怒到发疯。 “转过身。”她冷冷地说。 他麻木地转过去。 她从他的腰间搜到枪,抽走。 安以风当然知道这把枪会给他带来什么,单凭子弹的型号,枪上的指纹,他就 必死无疑。 他应该出其不意地转身,抓住她的手腕,抬脚踢向她的小腿,再用手铐将她砸 昏,拿着枪逃走。 以他的身手,他成功的机率超过百分之八十。 他没有,因为他……他累了,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走!” 他感到生硬的枪口顶了一下他的后腰,明白了她的意思,迈着僵直的腿走向不 远处的街道。 刚走到街上,一辆黑色的车冲过来,停在他身侧,几个人冲下车。 司徒淳见状,手上的枪立刻指向他的太阳穴,沉声警告欲冲过来的人:“退后!” 韩濯晨的手下看向他,他对他们使个眼色。“走!” 他们刚要上车,司徒淳突然说:“把车留下。” 几个人又看看他。 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下。 安以风安静地坐在车里。 如果可以,他挺想给韩濯晨打个电话,问问他:棺材买了没?不超过一百万的 他绝对不要! 司徒淳在认真地开车,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爱情,没试过不知道,试过才发现:太有趣了! 昨夜,她穿着警服靠在他怀里,热情地说着爱他。 今夜,她穿着性感的短裙坐在他旁边,冷漠地送他去警局。 窗外的风景和昨夜的一样美,七色的光在眼前连成光束,如同闪烁在黑夜的彩 虹! 昨夜在巴士上,她问过他:“你最喜欢什么东西?” “一个特俗的东西,彩虹!” “为什么?” “因为它出现在雨后,洁净,清高,它出现的时候天最蓝,阳光最柔和……” 她在他怀中仰起脸,凝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没记错,我捡到你钱包那天, 恰好是雨后。” “是的,我看见了彩虹,很美……” 那日,碧蓝的天,和煦的光,他期待的彩虹没出现,却出现了一个和彩虹一样 洁净的女孩儿,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世界。 他以为他找到了属于他的彩虹,没想到,她也属于天空和光明,甚至比彩虹还 渴望而不可及,欣赏都是一种奢侈。 她甜笑着靠在他怀里,用手指抚摸着他的心口,望着窗外的霓虹灯说:“这像 不像彩虹?彩虹不是只属于阳光。” 他诧异地看着她,她的黑眸里荡漾着七彩的光。 他痴迷地吻着她的眼睛。 那时候他坚信,他得到了属于黑夜的彩虹。 有些东西,得到很难,失去却那么容易…… …… 他们的车在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紧急刹车,没有系安全带又处于神游状态的安 以风无可避免地撞到胸口。 内伤加外伤,痛在一个位置加剧。 他彻底怒了,对着视线紧盯着前方的司徒淳大吼:“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她眼神还望着前方。 她的脸色很苍白,双唇被咬出深深的齿痕。 她握着方向盘的纤细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他忽然开始心疼她,用被铐着的双手帮她把无意中咬住的发丝拉开,轻轻摸了 摸她唇上的齿痕。 她没有躲避,一动不动地坐着,连绿灯亮了,她也没有动。 时间在流逝,星辰在沉暗……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打散他们最后的浪漫! 司徒淳挥开他的手,脚胡乱地踩着下面,手在方向盘狠狠地砸着,车子还是一 动不动。 “这是什么破车!” 为了这台韩濯晨新买的越野车,安以风不得不提醒她。“你踩的刹车。” 他的话刚说完,她猛地踩了一下油门,车子一个前冲,他很不幸地,又撞痛了 肩膀,总算换了个位置疼。 他无奈地拉着安全带系上,不然他还没到警察局,就没命了。 “你爱过我吗?”快到警局的时候,他终于问出口。 “有意义吗?你十分钟前刚杀了人,你抚摸着我的手指上都是血腥,罪恶……” “我洗手了。” 她突然刹车,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 估计用了全力,下手很重,可他丝毫不觉得疼。 因为他明白,这个耳光是一个女人在打一个让她彻底失望的男人,而不是一个 警察在打罪犯…… “对不起。”这三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他真想笑。 这TMD 是什么世界! 她要把他送上法庭,要他的命,说对不起的人还是他。 而她的表情偏偏还是一副:说对不起也没用,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将车停在路边的一个喷水池边。 水珠在空中坠下,点缀着五光十色的夜光。 很美,像那种真爱的眼泪。 他很想看见她流泪,为他,哪怕一滴,证明她爱着他,就够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