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为什么要去杀人?!你明知道你不去,我们现在已经……”她咬牙砸了一 下喇叭,尖锐的鸣叫声截断了她后面的话。 “他杀了我的兄弟,我要报仇。” “这个世界是有法制的。” “法制在哪?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你!”这次她是被真气到忍耐的极限,对他大吼:“安以风,你除了打打杀 杀,到底懂不懂一点道理。” “道理?黑道没有道理,黑道只有规矩。以牙还牙,这是黑道的第一条真理。 我不杀他,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兄弟,怎么面对我活着的兄弟!再说,就算我不杀 他,他也会杀我。” “你杀我,我杀你,这是没有尽头的报复!你是不是一辈子就想这么盲目地打 打杀杀下去?” “不是。”他看着她的,第一次认真地面对她。“总有一天,我安以风会做整 个黑道的老大,所有混黑道的人都要听我的,到那时,我就再不用杀人。” 她惊讶地看着他,被他的野心吓得说不出话。 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不是他深情款款说着“我爱你”的时候,而是他谈 论梦想,并坚定执着于自己梦想的时候。 他本就俊美的五官因自信而光彩照人。“我们的世界也有规则,也有感情。现 在乱成一团是因为帮派之间为了地盘和势力明争暗斗,四分五裂。等我把所有的帮 派都灭了,就不会有争斗,不会有仇杀。” 安以风真正令女人痴迷的不是他的玩世不恭,而是他收起放荡不羁后的真挚。 她看了他很久,才找到言语:“你不可能做到。” “我能!”安以风说完,低头晃晃手上的手铐,苦笑:“现在看来,不能了。” “你……”她握紧方向盘,雪白的十指在黑色的皮质上扭曲。“你去自首吧。 我可以帮你请个好律师,你最多……” “最多坐五六十年的牢?!我宁愿死个痛快。” “你杀了那么多人,这是应有的惩罚。” “我活该,我承认!!!可你觉得我坐牢能改变什么?你能把爱你的男人送进 监狱,你以为你能把全黑道的人都送进监狱?你能彻底肃清黑社会?司徒淳,我告 诉你,你不能!这个世界有挥金如土的富人,有为三餐奔波的穷人,就一定会有罪 恶,会有黑社会。要让这个社会真正的安定,黑白两道就要共存,你们有你们的法 律,我们有我们的秩序,彼此都不要去打破。” “那要警察有什么用?!” “没用!” 安以风靠在椅背上,透过车顶的天窗望着昏暗的星空。 “你没有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面前,你不会了解那种悔和恨。我发过誓, 我不仅仅要为他们报仇,我还要在黑道建立真正的规矩,终止这种无谓的火拼和仇 杀。” “我了解。我十四岁那年,我哥哥中了枪……”司徒淳同样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和他看向同一片狭小的天空。 “他走的时候紧紧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不许哭!那天爸爸哭得跪在地上,我 一滴眼泪都没掉,因为我答应过他不会哭,我哭了,他会失望!” “你们感情是不是很好?” 她摇摇头,闭上眼睛。“我从小就爱骂他讨厌,时常为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打 他!有时候发脾气,还会任性地责怪他抢走了爸爸全部的爱,埋怨他让我所有好朋 友都迷恋他。对我的不可理喻,他总是释然地微笑,抱着我,哄着我:‘小淳,哥 哥最疼你,哥哥只疼你!’其实,我很喜欢他,在我眼里他太优秀,太完美…… 他走了以后,我不理会爸爸的反对,退学去特警学校受训。我下定决心要和他 一样做个最出色的警察,要向他和爸爸证明,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调来这个最危险的地区,为什么一双明明瘦弱 的肩膀要倔强地承受着那么多艰难。 “我调来这个区,就是为了查出当年杀他的人是谁,帮他把未完成的心愿完成 ——肃清黑道。” “你查出是谁了吗?” “我查过当年的案宗,我哥哥……最后那段时间正在调查一批军火交易。” “他* 的!肯定是崎野那个畜生做的。码头是他的地盘,嚣张跋扈,这么多年 根本没人敢跟他抢‘生意’。” “我知道……我找不到证据。” “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平了崎野。” 她沉默,他的心在她沉默中消融。 “如果你做了黑道的老大,你会怎么做?” “不管什么争端矛盾都不能私下解决,要谈判就在我面前……我就是法官,我 说的话就是法律!”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安以风看看手上的手铐,坦然地点头。“幻想,至少比那些每天就知道打打杀 杀,什么都不想的黑道混混强……” “有没有说过你的口才很好。” “小淳,我也会讲道理……但我只会跟听得懂的人讲!” “对不起!”她启动车子,开向警察局的方向:“我听不懂!” 他知道她听得懂。 他是用心在说话,用心在听的人就一定能听懂。 他们的车刚停在警察局门口,安以风便看见一群警察紧张有序地出发执行任务。 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什么案子。 对于一个口红都画不好的女孩儿来说,能为他如此费心的打扮,他怎么能不好 好记住。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今夜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妆容精致到每一个细节。 她没有看他,连一个难以割舍的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安以风推门下车,看见他的警察们相互看看,其中一个面孔比较熟悉的警官走 过来。 安以风垂首,透过宝蓝色的玻璃窗望着她。 她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像那个完美却没有灵魂的维纳斯雕像。 唯一不同的是,她傲然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 他重新拉开车门,笑着对她完最后一句话。“司徒警官,就算要作为呈堂证供 我也要说:爱过你,我不后悔!” 她还是没有看他! 警灯的鲜红在她苍白的脸上旋绕,明明灭灭。 她黑水晶一般剔透的眼眸,在黑色和红色之间弥蒙…… 那位警官走近,看看还坐在车里的司徒淳,看看安以风。 “我……”安以风关上车门,刚想说自己是来自首的。 一个急促的声音出其不意地插入。“于警官,我怀疑安以风是昨天奸杀案的凶 手……” 这一句话带给于警官的震撼远不及安以风。 安以风怔怔转头看着正关上车门司徒淳,如果不是视线范围内只有一个女人, 他绝对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 于警官轻咳一声,很认真地问她:“今晚九点到十一点,你跟他在一起吗?” “是!从他今晚八点到现在,我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听到这句话,安以风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再闪烁的霓虹,都没有她的色彩炫目。 再吵杂的世界,他也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在黑寂盘旋。 她终究为他背弃了追求,放下了原则…… 如果背后没有无数眼睛在盯着他们,他会冲过去,用尽心力去狂吻她! 于警官没有丝毫怀疑,淡然说:“那你带进去吧,粤华酒店出了命案,我们去 现场看看!” “是吗?”她装作毫不知情地问:“死者是谁?” “一个帮派的老大,据他手下说,是安以风做的。”于警官又看了一眼安以风, 说:“算你走运,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是啊,看来仇家太多不太好,总被人冤枉……” “你少废话!”司徒淳没给他机会跟于警官继续诉苦,将他拖进审讯室,砰的 一声关上门。 安以风斜靠在椅背上,眯着一双邪气地眼睛,笑得一脸光辉灿烂。 “我实在很佩服你的智商——正常人怎么可能低成这样。” 她在他对面坐下,低头揉着额头,长长的睫毛上在微微颤动。 “就算没长大脑,眼睛总长了吧?就凭我这长相,想要哪个女人还需要□这种 卑劣的手段?哦,当然,除了你以外!” 他说着,眼光在审讯室的每一个角落搜寻,观察着这地方除了一个摄录机,还 有没有其他的监视器。 如果没有,他现在就把她吻到无法呼吸,一分钟都不想再等…… “我们到此为止吧。这次算是回报你对我的感情,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 他伸到半空的手和脸上的笑意同时僵硬,就连心中刚刚萌生的幸福感,也被她 一句话击得粉碎。 他收回手,双手握在一起,指骨关节在白炽灯下泛着无力的苍白。 他漆黑的瞳孔,在白光下渐渐失去神采,找不到焦距。 审讯室里他们的视线再没相遇,他们呼吸的节奏也越来越沉重。 安以风最终打破长久的沉寂,轻声说:“小淳,我知道你很爱我……” “我也知道!”她转过身,背对着他说:“我已经为你失去了理智和原则,我 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他稳了稳急促的呼吸,让口气变得更温柔些:“我理解你的矛盾,我可以给你 时间让你考虑。” “我考虑的很清楚!安以风,爱我,就别再打扰我。”她停顿了好久,才继续 说:“我求你……让我和哥哥一样做一个好警察,让我做个坚强的女人……” 他望着她的背影,迎着审讯室刺眼的灯光,牢牢地记住她的背影。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我答应你。” 从那个漫长的黑夜过后,他再没出现。 就连以前每天都停在她楼前的车也跟着他一起消失无踪。 她以为不见他,就能努力让自己相信他从未出现过,相信一段被心跳搅乱的日 子不过是一场春梦。 可是她错了,对一个人的惦念,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改变,反而会日渐深刻。 他不出现,她会不由自主去追寻他留下的痕迹,一辆再普通不过的巴士会让她 看三分钟,一条回家的水泥路会让她辨不清方向,甚至黑夜的街灯,都会磨蚀她的 心。 她想见他,哪怕是迎着阳光,模糊地看上一眼。 早知如此,说分手的那天,她就不该流泪。 如果眼眶里没有泪,她就能回头再多看一眼,记住他离去的背影。 每天,司徒淳都在浮浮沉沉的希望和失望里度过。 出门前,她总害怕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 出门后,又失望地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呆上几秒。 经过他的楼下,她再次抬头,迎着天空中的雨丝望着他的家。 他的阳台还挂着她洗的衣服,落了尘,淋了雨,污秽的水顺着黑色的衬衫流下 来,没人理会…… 数不清多少次她想冲上楼去对他大吼:把衣服收起来! 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找不到可以那么做的理由。 惆怅中,她脚步有细微的停顿。 低头再看一眼身上的警服,她停顿后的脚步变得匆忙而凌乱。 这个世界,什么人都可以相爱,身份,地位,个性……什么都不是阻挡爱情的 理由。 唯一能让两个人无法靠近的就是追求的背离。 他们走的路是截然相反的方向,也许他们可以停住脚步彼此相望,但是,注定 要越走越远。 现在纠缠的越深,将来的痛苦就会越深。 她除了趁着自己还有理智适可而止别无它法。 警局和平日一样,还是杂乱无章。 有的警察在不耐烦地写着询问笔录,有的在对着一脸不屑的犯人大吼,还有的 喝着茶水聊着天,把黑道上的厮杀当作趣闻一样谈论。 这也难怪,他们在这个区呆得久了,死人的事早已司空见惯,谈论起来就跟谈 着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不像她,看见安以风用短短几分钟将一个生命扼杀,忿恨之 极,恨不得杀了他。 那种入骨的恨,与其说是恨他杀了人,不如说恨……他! 司徒淳简单打了个招呼,从他们身边经过,接了一杯开水坐回自己的位置,拿 出一包速溶咖啡倒进瓷杯里,用匙子搅动着。 坐在她对面的是于警官。 她调来这个区有三个月,唯一看着像个警察的就是对面的于警官。 他在这里资格最老,为人最谦恭,办案也最认真。 几乎每个他接手的案子,都能破得干脆漂亮。 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出色的警察! 这次两个警司涉嫌受贿被停职调查,估计升职的人选非他莫属。 于警官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对她善意地笑笑,低头继续写报告。 因为他旁边的档案夹上写着“机密”,所以她没去细看上面的字,将探索的视 线移到他的眉间深刻的皱纹上。 很久以前,她爸爸写报告的时候也是如此的眉头深锁,她的妈妈病逝,哥哥殉 职以后他就变了,就连写升职报告都是云淡风轻,不切实际。 他的职位越升越高,个性越来越模糊,理想从他灵魂里丢弃…… “你们听说了吗?”说话的是个刚进门的女警,也是这个区警察署里除了司徒 淳以外仅有的女人。“我听说崎野的太子跟安以风对上了。” 她手上一颤,咖啡溅在手上,没有一点知觉。 她呆望着水中旋绕的黑色,屏住呼吸听下去。是什么内容不重要,能听见熟悉 的名字,她已经很期待。 “谁都知道他们不和。”有个警察说。 “他们要是来真的,我们又有的忙了。” “我还听说崎野的太子放过话,谁能做了安以风,他给一百万……” 咖啡杯被她剧烈颤抖的手碰倒,咖啡洒了一桌,她狼狈地抱起桌上的重要文件, 手臂还处于半麻痹状态。 很多道锐利的目光看向她。 她抱着文件,惊慌失措的眼眸紧盯着咖啡染黑的白色桌布。 她的心被丝线勒紧,勒得她剧烈地呼吸还是将要窒息。 可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慌,强装镇定地坐下,抱着沉重的文件手忙脚乱地从 包里翻着手绢。 手绢就这她的手边,她却怎么也找不到。 一双手伸过来接过她的文件,放在对面的桌上,她才用朦胧的视线看清身边的 于警官。 “谢谢!” 他摇头,拿着灰白格子的手绢帮她擦着桌上的咖啡。“黑道就是这样,动不动 就你死我活,你习惯就好了。” 咖啡擦干了,染在白布上的黑色再也擦不去。 就像安以风不出现,他对她的纠缠永无止境。 爱情,它的存在,无关乎分离还是相见…… 最卑微的希望就是对方好好活着。 所以,她必须为他做些什么…… 她抱回自己的文件,无意间瞥见于警官的档案上写着一个醒目的名字:韩濯晨。 正常来说,罪犯的资料很少作为机密的文件收藏。 她正想看看写的什么内容,于警官急忙合上文件,收起来送进档案室。 于警官的举动让她单纯的好奇心变成疑虑,如果王警官和赵警官可以被崎野收 买,那么于警官会不会也被韩濯晨收买? 司徒淳心中一寒,急忙抓起电话,飞速按了几个号码。 电话一通,她不等对方说话,直接说:“帮我调一下JM0007949 ,马上!” “又是什么案子?”慵懒的声音从话筒中传过来。 她压低声音说:“我怀疑一位警官和黑道有牵连。” “唉!上次那个案子我刚审出点眉目,你又开始怀疑另一位。淳淳,你这样做 事,黑道还没怎么样,你先把警察都送进监狱了。” 她刚要解释,看见于警官回来,匆忙打断对方的牢骚。“我现在说话不方便, 晚上在料理店见。” 没等对方答应,她已经放下电话。不是她心急,而是她相信对方非但不会拒绝, 还会在晚上五点半准时在料理店定好房间等着她。 所以她一下班,便片刻不停留地直奔料理店。 幽静的包房里,一个年轻的警司耐心地坐在桌边等待着,警装笔挺,坐姿不凡, 身上的正气浑然天成。 这种男人,即使安静地坐着,都会影响空气流动。 不必看警衔,也看得出他是警界中百年难得一见的菁英型人物。 司徒淳走进包房刚坐稳,连客套都省略了,直接伸手:“我看看文件。” 男人淡淡摇头,从档案袋里拿出几张传真文件。“我查清楚了,没有问题。” “是吗?可能是我多疑……”她翻开第一页,明媚的眼睛盯着上面的字,大惊 失色:“他是于警官的儿子!” “是!” 她用最快的速度看完后面的文字,彻底惊呆。 上面写的全部都是韩濯晨近三年协助于警官破案的记录。 “他……”她依旧难以置信:“你别告诉我他是卧底!打死我都不信!” “我起初也不信,下午特意问了一个知道内幕的朋友。”男人悠然笑笑,拿回 她手中的文件,小心收好,继续说:“三年前,他们为了调查一个贩毒集团,想从 警校里挑选一批卧底。经过一系列考核,他们发现所有考核科目的第一名都是同一 个人,最意外的是这个人不是警校的学生。” “是韩濯晨?”她问。 “是他。他说他愿意尽全力帮警方破案,希望等他立了功,警方能给他个机会 让他报考警校。” “这不合规矩。” “的确没有先例。为他的事,专案组特意讨论过,韩濯晨的反应速度,心理素 质,洞察力,身手等等都是一流的,非常适合做卧底,而且他曾经在黑道混的不错, 比较容易隐藏身份,绝对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他们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将他的资料 收入同一批卧底的机密文档,并答应他,如果他能提供重要线索,警方可以考虑消 除他以前的案底。” “可以考虑?”司徒淳微微皱眉,韩濯晨或许听不出这四个字真正的含义,这 种话她听得多了,她非常清楚这四个字的两面性。“那后来呢?案子破了吗?” “一年前,那个犯罪集团的头目被抓,所有卧底都归队了……但韩濯晨还是不 能报考警校。” 她抓过面前的茶杯,一口气喝进去,胸口的怒火还是没有被冷茶浇熄。 她用力将茶杯放在桌上,震耳的撞击声停止后,她终于吼出心中的不满:“他 们这是毁了一个人的一生,他不能做警察,这辈子都无法脱离黑道。” “韩濯晨要是混得低调点或许还有机会,可这两年他混得太引人注目,假如他 当了警察,岂不成了警界的笑话。” “你的意思是他错了?错在太出色?!” “不是,是他被染黑了。”男人抚慰般拍拍她起伏的双肩,哥哥般亲切温和的 笑容荡漾在脸上:“淳淳,你也是警察,你该明白他的问题出在哪里。让他做警察, 他不可能彻底跟黑道脱离关系,早晚会变节!” “……” 她再也无从反驳。 她忽然发现,人生的路没有绝对的方向。 最悲哀的不是自己分不清方向,而是朝着理想不畏险阻地走下去,走到尽头才 发现走错了路! “他是个好人!” 一顿饭,司徒淳默默往嘴里塞着沾满芥末的生鱼片,刺痛穿越鼻腔涌入眼中, 整个大脑都在剧烈的刺痛里麻痹,唯一没有麻痹的是——对一个人的思念。 不知是芥末沾的太多,还是泪水囚禁的太久。 泪水从干涩的眼眶奔涌而出,如倾泻的瀑布,一发不可收拾。 对面的程裴然用纸巾为她擦着眼泪,柔声说:“怕辣就少吃点,何苦折磨自己。” “程大哥,你跟我哥哥是最好的朋友,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铲除黑道吗?你觉得 黑道能彻底肃清吗?” 程裴然清亮的眸光一暗,将纸巾握入手心。“为什么这么问?” “这世界有一掷千金的富人,有衣食无着的穷人,就一定有罪犯,有黑道。要 黑道消失……除非人性没有贪婪。”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这不是一个警察看待问题的角度。” “我仔细想过,黑道争端不断,死伤无数,不是因为黑道的人都冷血无情,而 是很多人在为自己的利益争斗。有一天黑道能有人只手遮天,说不定他们会建立自 己的秩序,一切都会改变……” 程裴然看着她染着梦幻色泽的眼睛,浓密的眉峰微微隆起。 “淳淳,安以风是不是长的很帅?” 她愣了一下,低头拿起一块生鱼片,涂上厚厚一层芥末。“能凑合着看。” “听说,他在追求你。” 她有些反感地看了他一眼,嘲讽地牵动嘴角:“你消息挺灵通啊。” “不是我多心,是全世界都知道他在疯狂追你。” “全世界都知道……我和他不可能!”说着,她低头又涂了一层芥末。 “有人说:安以风是个很特别的男人,他能让女人见过一次,就无法忘记。” “谁说的?” “一个同事。” “嗯。”她将手里的食物一口气吃下去,每一根血脉都像是注入了芥末,刺痛, 酸涩,麻木。 “评价的很准确。”她努力装作无所谓地笑,笑的同时,眼泪滴滴答答落打湿 桌上的餐巾。 她轻轻抹抹眼泪,笑着说:“芥末涂多了。” “淳淳。”程裴然捉住她沾满泪水的手,无奈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能在我 面前掩饰一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未婚夫……” 她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响起一声意外的呼唤。 “风哥,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 世界死亡一般的安静! 她努力想把后面的话说完——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找不到老婆不要把责任往 我身上推,我答应嫁给你的时候才五岁!那时候,你是我除了哥哥以外唯一看着顺 眼的男性。 然而,激烈的心跳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