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从那一夜缠绵过后,安以风再没见过司徒淳,不是因为他怪她,而是因为他爱 她。 他亲眼看见韩濯晨抱着阿May 的尸体伤痛欲绝,看见他颤抖着双手把一枚钻戒 戴在那早已僵硬的手指上,他也看见阿May 留下的遗书…… 一个空灵如钢琴的女孩儿走了,留下一段无怨无悔的爱情,也留给他和韩濯晨 今生无法磨灭的愧疚。 那晚,他说:“晨哥,对不起,是我害死了阿May ,你就打我一顿,砍我几刀 ……” “阿May 早晚会死的,这是注定的。”韩濯晨仰头靠在沙发上,极度平静地说 着:“我们走的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身边的人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下一个 可能就是我,或者是你……” 这时,电话声响起,安以风拿起来,又放下。 韩濯晨问他,为什么不接。 他闭上眼睛,说:“我不希望下一个死的人是她。” 既然明知自己走的路是通往地狱,他怎么能把心爱的女人带在身边! 电话又一次响起,他没接,也没挂断。“晨哥,你戒毒用了多长时间?” “半年。” “半年……半年也不是很久。” “很快就会过去。” 半年的确不是很久,因为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他照常过着他的生活——杀人和被人追杀。 他当然会想她,不是痛不欲生的感觉,只是有些许挂念,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有没有为他流泪…… 偶尔他也会躺着床上怀念起她的身体,起来冲个冷水澡,喝瓶酒,一样能安然 入睡的。 失恋,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痛苦。 他的心跳一直很平稳,不时会有些抽痛,可以忍受! 两个多月后,黑道平静了,他和韩濯晨去健身房练拳,韩濯晨身边换了新的女 人,或者说天天都在换新的女人,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无聊地过着千篇一律的 日子。 练完拳,他拿了瓶啤酒,站在窗边,刚要喝一口解渴,一袭嫩黄色的长裙攸然 锁住他的视线。 他手里的酒瓶从手里滑落,摔碎在地上,而他根本没有发现。 他的心在狂跳,他的身体在发热,连眼睛都被灼烧。 两个月没见,她还和初见一样,风中飞扬的发丝,简洁而柔美的长裙,总在举 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脆弱。 那天,她站在健身馆的门口,一遍遍看着手里的一张纸,纸在她指间抖动…… 他站在楼上从没移开视线,就那么遥望着,如同以前望着天上的彩虹。 韩濯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我先走了,你慢慢看!” “晨哥,你去让她走吧,就说我不在这儿。”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明天还回来。” 他也知道,可他该说什么,不正经地调侃几句,还是深情地问问她:这两个月 过的好吗? 有何意义?! “有烟吗?” 韩濯晨拿了一根递给他,帮他点上。“要断就断的干脆点。” 他深吸了一口眼,吐出的烟雾呛到了眼睛,有点酸痛。“让我再多看一会儿… …” 一根烟抽完,他狂跳的心还是没有平静,韩濯晨又递给他一根。 他接过,看见楼下的她轻轻转身,他以为她要走了,有种快速冲下楼抱住她的 冲动。可她没走,她靠在一棵大树上,脸上没有一丝等待的焦虑。 他狠狠心,要断就断得干脆,他伸手把韩濯晨身边的女人拉过来,搂在臂弯里。 “美女!一会儿配合点。” “我明白!” …… 他走下楼,在司徒淳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大门,她慢慢迎过来,可他装作没 看见,从她身边走过去。 经过她身侧时,他又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比乙醚的麻醉性还要强,他的双脚瞬 间失去知觉。 “安以风!”她叫着他的名字,微颤的嗓音让他差点冲过去抱住她,好在双脚 的知觉还没恢复。 他慢慢转过身,手臂不自觉紧缩,怀里的女人被他搂得更紧。 她看看他臂弯里的女人,眼眸里闪过一丝怒火,又很快平息下去。“你还爱我 吗?” 不爱!两个字而已,面对她清澈如水的眼睛,他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好久,他才愧疚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她退后一步,手里的纸褶皱,他看不清上面写的字,只看见上面有个奇怪的图 形,涂着怪异的颜色。 一时间,两个人陷入沉默,他怀里的女人嗲声说:“风,她是谁啊?你不是说 这一生只爱我一个人吗?” 这一句话配合的太TM绝了。 他扭过头,苦笑着摸摸那女人陌生的脸,面对这样一张不曾相识的脸,他才能 说出话。“是啊!只爱你一个……” “我们走吧。” “好……” 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下唇咬出血丝的司徒淳,看着她手心里皱成一团的纸, 心都在滴着血,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不疼。 他发誓,如果她哭着跑过来,搂着他的腰说:“风,我爱你,你别不要我……” 他绝对撑不下去了,他会不顾一切抱着她不松手,死都不放。 可她没有,她低了一下头,抬脸时已经换上了平和的微笑。 “何必说对不起,爱过你,我不后悔!” 一个极美的转身,她洒脱地离去…… 风吹动淡黄色的裙摆,张扬着她的孤单和无助,悲伤至此,她却没在他记忆力 留下任何一滴眼泪。 是他纠缠她,是他用爱一点一滴打动她的心。又在她把一切都给了他,全心全 意爱着他的时候,无情地把她抛弃,连个理由都没有! 她用最后一个笑容,用一句:“我不后悔。”把他的心连根拔去。 那一刻他才明白,她走出他的世界,带走了他一生的爱。 以后,无论遇到多好的女人,他也没法去爱! 因为,他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晚,他真切体会到心疼的滋味了,什么方法都不能平息那种心痛。 他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只记得自己捂着心口,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小淳,找个能好好珍爱你的男人,我不值得,不值得!我TM的禽兽不如!” 从那之后,他再没见过她,每次练过拳,他撑着手双臂站在窗边都会想起那天 她的笑容。 然后问自己,爱过她,后悔吗? 他不知道! 沉寂了近半年的黑道终于开始暗潮汹涌,他们的夜总会,赌场重新开业,他们 的势力越来越大,连以前跟崎野混的人都来投奔他们。 黑道上,他和韩濯晨盛极一时,再没人敢直呼他的名字,谁见了他都要躬身叫 一声“风哥!”可他总会怀念她连名带姓喊他“安以风……”的声音。 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他没再见过她,也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他以为一切都过 去了。 其实,全黑道上的人都知道,司徒淳这三个字是禁忌,安以风听到这个名字, 至少半个月都会见谁骂谁! 所有人都知道他还在爱她,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辉煌背后,他也有难耐的空虚,有时候,他也想跟韩濯晨一样,找个女人派遣 一下内心的寂寞,可是他一搂着陌生的女人就会听见她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你是我一个人专用的……” “不能,绝对不行!” 他低头苦笑,心里说:“你千万别来烦我,我怕了你了……” 一年多后……他想去豪华地段买房子,没想到在一栋富丽堂皇的公寓楼下看见 她,她已经和那个男人有个孩子。 他看见她抱着孩子时脸上洋溢的幸福,心跳还是那么快。 她有了孩子!她嫁了该嫁的男人!他该为她高兴,可是,他的眼前都是他们生 孩子的过程,他的脑海里都是她身边的男人在她身体里倾注爱意的情景,他甚至能 清晰地听见她的呻吟声…… 孤寂的夜,当他趴在洗手池上吐得柔肠千段的时候,他才明白——什么叫后悔! 骄阳下,司徒淳站在健身馆外,轻轻抬头。 真爱一个人确实不需要用眼睛去辨别,只淡淡地一扫,她已经看见了三楼窗边 的安以风。 思念汹涌而至,她想跑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想你! 可他只在看着她,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 刹那间,思念化作涌动的浓浓失落,她又想转身离去,可是看看手里的化验单, 她忍住了。 在无边无际的等待里,她又想起两个月前。 那天晚上,她给他打了无数的电话,他没有关机,也没有挂断,他只用漫长的 等待音告诉她:他不想接,不想听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等待音耗尽了她所有的骄傲,可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至少要让他知道, 她做他的情人是因为她想,否则没人能逼她。 她去了他的家,不停地敲门,房间的灯亮着,他却不肯开门。 她的手敲打麻木,可她还在不停地敲,她就是想他知道,她不会离开……她等 着他开启他们之间的那扇门。 她的掌心青了,肿了,最后破了,伤口撞击着生硬的铁门,刺痛的是胸口…… 她还是不愿意放弃。 整整十五个小时,她实在筋疲力尽,晕倒在走廊里。 醒来的时候,昏暗凄冷的走廊还是她一个人,望着钢铁的大门,她终于懂了他 的坚决,他真的是……放弃了。 她回了家,一进家门就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爸爸,只是一个约定而已,就这么重要。他为什么不能原谅我?我那么爱他, 他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司徒桡把她抱到床上,倒了杯热水给她:“淳淳,到了现在你还执迷不悟?” “我没错!” “好!那我问你,将来你打算怎么办?” “等您退休之后,我也辞职,他会来澳洲娶我。” “那至少还要十年。你敢肯定他能爱你十年?你敢肯定他还能活十年?就算能, 十年之后他如果在黑道混得风生水起,他能甘愿为你放弃一切吗?” 她摇头,她不知道。如果要赌机率的话,大概是小于千分之一,但总还有机率 的。 “淳淳,安以风的决定是对的。有道是海枯石烂,可你见过多少感情能经得住 时间的考验,又有多少人失恋就活不下去?他给不了你未来,给不了你承诺,无所 谓!可他能给你现在吗?连约会都要偷偷摸摸,何苦呢?” “我不苦!” “那是你苦也不说,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多苦都咬牙往肚子里咽!说心里话, 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安以风这么做才像个男人,才是真的爱你!既然明知没有结果, 就趁着还未铸成大错,早点做个了断。他一定是知道你坚强,失恋的苦对你来说… …是可以挺过去的。” 她靠在司徒桡的肩膀上,从未有过的疲惫。“我不是挺不过去,我是怕我一生 都忘不了他……”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忘不了。”他把她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什么都别 想,睡吧,爸爸也相信你能挺过去。” 她也相信自己能挺过去,她逼着自己用工作麻痹想见他的欲望,逼着自己好好 吃饭睡觉,也逼着自己笑。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生理期迟迟不来。那天晚上 她只是想他尽情享受,骗他说是安全期,不会是…… 她心存侥幸去医院做了检查,化验单出来之后,她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个上 午,最后还是决定来找他。 不论如何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她该问问他的意见! 她站在树下,风吹得树叶簌簌地落…… 他终于还是下来了,怀里搂着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下腹一阵抽痛,下意识想冲过去推开那个女人,大声告诉她:“安以风是我 的,他是我孩子的爸爸。”然后再抱着安以风,哭得梨花带雨地质问他:“你不是 说今生非我不娶,你不是说你除了我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可惜卑微乞怜的事她做不来,更不屑于做给满街的行人看。 “你爱我吗?”这是她鼓起全部勇气问出的话。 只要他说:爱!她就一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可以独自抚养,无怨无悔地等 着他娶她。 可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明明白白告诉她,不论爱与不爱,他们之间都不可能再继续, 这段感情他早已放弃,无可挽回。 她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爱我,就别再打扰我。” 那时候,他何等洒脱:“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我答应你。”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何不洒脱点! 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他微笑。 爱他,所以把最后一个笑容留给他! 最高档的酒店,司徒淳擦去脸上的眼泪,低头大口大口吃着燕窝。 眼睛又一次湿润,她握紧手里的汤匙,坚定地说:“我不会放弃,就算只有万 分之一的机率……安以风,我可以等你十年,但我只等你十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