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樟木惊魂 到达聂拉木,我们惊魂未定的坐在这个小小山城的一家面店里,每个人手里 捧着热呼呼的面条大口吞食——从来没觉得面条如此香过,尽管这面条并没有什 么特别之处。 窗外下起雪,大朵雪花纷纷飘落,然后消失在干渴的水泥路上,一个穿着军 大衣、踩着靴子的光头老外顶着雪从门外走过。 “他这里住了有段时间了。”老板娘看我盯着那个人,小声说道。 我点点头,并不在意——四处为家的人不只他一个。 “你们来这儿多久了?”看到个子高大、也剃个光头的老板从厨房里出来示 意老板娘进去吃饭,我咽下面条,匆匆问道。 “四年多了。孩子在内地住着。”老板娘直言直语,说完便笑笑进去了。 这里的人是不是没有太多的防心?! 吃过饭,稍作休息,辞别老板夫妇,我们又出发。沿着山体而建的房子一点 点地被抛在身后,下一站就是樟木。 路更加难走,而且又时不时的飘着雪,我的心悬在半空。可能刚才的事让我 有点缩手缩脚,所以一有来车,我的心便提到半空,手死死抓住驾驶座的椅背, 好像开车的人是我而不是达人。 达人的心理素质倒是很好,手不抖脚不颤,遇到来车便自动往里靠,让来车 先过去。白雪不为所动的静静飘落在山上、峡谷中,并让我的视线一片迷蒙。 黎歌无声的靠在阿宽身上,也盯着窗外的飘雪,一动不动,恍然间让人错以 为那只是一具蜡捏的人偶。越临近樟木,她的话越少。 海拔越来越低,绿意越来越浓,那满山的树木和丰沛的水流让已习惯荒凉、 雄壮的双眼和大脑一时茫茫然转不过弯来。摇下车窗,充足的氧气夹带着湿气迎 面扑来,让人醺然欲醉。 “完了,我醉氧了。”我扶着脑袋,沮丧的叫道。 “你这家伙怎么有福不会享的啊。”方哥在一旁猛摇头——搭配得真好,我 们太适合去演双簧了。 “马上就到了。”达人安慰道。 车子小心的避开修路工人,穿过水帘,拐过弯,往下坡驶去,不知什么时候, 一路伴随过来的雪花转成了雨水。前方,氤氲的山间,房子一排一排的罗列着— —樟木到了。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两日的奔波、途中差点遇险以及对樟木的期盼,混成一 股复杂的情绪,反而让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樟木很小。房子大多与内地差不多,依山叠递,全镇只有一条马路。这条马 路伸出中尼边境的过关处,然后消失在群山中,终点估计就该在尼泊尔的加德满 都了吧。马路陡峭崎岖,沿着马路逛一遍樟木,就等于爬了一次山一样,真是有 助于锻炼身体。 为了方便阿宽,于是我们在离过关处不远的旅馆住了下来,以便随时掌握最 新信息。 不过说真的,这房间还真是不怎么干净,但是透过窗户,不远处的山头云雾 蒸腾,一条长长的水瀑穿云透雾奔行在重山之间,被雨水润泽得有些泛黑的树木 郁郁葱葱,颇有几分山水画的味道——这大概是唯一的好处。 放好行李,一行人在小镇闲逛。雨时断时续,雨水顺着山坡及房子之间陡峭 的阶梯哗哗冲刷下来,流淌在倾斜的马路上。 “阿宽,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关?”乘黎歌在专心跟方哥他们聊天时,我轻声 问阿宽。 我是有意这样安排的,让方哥绊住黎歌,不停找她说话,然后再示意阿宽放 慢脚步。 “看你们喽,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什么时候过关。我不急的。”阿宽耸耸 肩膀,红红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看来对我的意图想当清楚——我都忘了他是个 高智商人类。 “我们是不可能久待的,最迟后天就回去了。这里久待没什么意义。”我开 门见山。“但是黎歌呢,你打算怎么办——不要告诉我你对黎歌没意思。这一路 上你们的表现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阿宽张口欲言, 我首先警告道。 “嘿,庄容,这是我和黎歌之间的事吧。”阿宽话语里带着一丝叛逆。 “可我是她的朋友。”我冷静地看着他。“所以,她说不出来的话我替她问。” “黎歌让你问的?” “你觉得黎歌是那种人吗?”我反问。他要敢说是我第一个踹他。 “庄容,你有时候很有压迫感。”阿宽摸摸鼻子。 废话,好歹我比你多吃了几年盐。我在心里哼道。 “其实,我也很犹豫。从现在来讲,我很希望黎歌跟我一起去尼泊尔,甚至 更多的地方,哪怕费用都我来出。”阿宽深思的说道,“可是,有件事我一直没 说出来。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去留学,这一去就不知要几年了。” 我愣住了,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这一点。 “我这个人一旦专注到某件事里就会忽略其他的事,……而且身在异乡,就 算黎歌愿意跟我去,……,我也无法保证能给她幸福。……,所以,我很徬徨, 到底该怎么做比较好。在我的角度,我不希望这么早就跟黎歌分开,跟她在一起 的感觉很好……,可是……,”阿宽很迟疑。“站在黎歌那边来看,从现实角度 分析,那么越早跟她分开就越好。……,尽管她没有明说,可是、从她的一言一 行里、我可以体会到她希望的是一个稳定的未来……这个、目前的我给不了……” 阿宽苦笑。“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 “你不需要优柔寡断,我来替你做决定吧——我不去尼泊尔,也不去你说的 任何一个国家。” 我们惊愕地抬起头,黎歌冷冷地站在我们一步之前,脸色跟她身上的冲锋衣 颜色不分上下。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到底听到多少了?该死的我们为什么会谈得 那么投入?我恨不得踹自己一脚。 “小容,我们明早就回拉萨。”说完,黎歌看也不看阿宽一眼,转身就快步 往前面走去。 我们面面相觑。这下怎么办?我很发愁,阿宽好象也很伤脑筋。 “黎歌!”眼见黎歌拐上一旁房子间的阶梯上,我急得叫了起来。那里,雨 水正流的湍急。 “我去。”阿宽追了过去。 “你们为什么不绊住黎歌?”看到方哥他们过来,我低声责备道。 “绊也绊不了多久啊,女士,她心在阿宽这里。”方哥直喊冤。 我知道我是在迁怒。是我自己太心急,没选对时间。 那边,阿宽已经追上黎歌,两人站在狭窄的阶梯上正僵持在那儿。黎歌比阿 宽站高了两格,手握着扶手,背对着他,无论阿宽说什么,她就是一言不发。阿 宽两脚各踩一格,仰着头,一手抓着宽沿帽,一手梳着乱发,看来相当烦恼。雨 水顺着他们的脚下哗哗流着。 当我们到达阶梯脚下时,黎歌正要继续往上走——看来阿宽说服失败。阿宽 赶紧抬腿欲追,就在这时,突然,他整个人向后仰跌了下来,他赶紧伸手抓住扶 手,可是后跌的劲儿太大,根本停不下来,只是跌势略缓而已。我吓得愣在那里, 脚像被粘住一样,抬都抬不起来。还是达人和方哥反应快,他们一把推开我,堵 在阶梯口,伸出手,挡住阿宽下跌的身形。冲击力让扶住他的两人踉跄着后退, 差点一屁股坐地上,但卢生冲上抵住那两人的背,于是,总算让那三人停住脚步。 四个人喘着粗气,阿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同样惊呆的黎歌白着一张脸站在阶梯,看着下面的阿宽,张嘴想说什么,却 腿一软,身形摇摇欲坠。 “黎歌!”我大呵一声,声音尖锐得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双青白的手及时扶住她的肩膀,而与此同时,黎歌似乎也被我的声音震得 清醒过来,一把抓住扶手,死死盯着我。 “慢慢走下来,好吗?不要让我们担心。”我小心诱哄着。 黎歌点点头,像个木头人一样一步一步慢慢挪下来。当她安全站在地面上时, 我觉得我的腿也快软得支撑不住身体了。 “我没事。”黎歌一站定,阿宽马上就说道,并努力站直身体对着黎歌微笑。 黎歌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流下苍白的脸颊,纷纷掉落在地上,混合在奔流的 雨水中。 “没事,没事。我没事的。乖,不要哭了。”阿宽上前将她抱在怀里,轻拍 着她的后背,小声的安慰着。 我看到黎歌的后背留下一些淡淡的血迹。 “阿宽,你的手?!”我吓得又叫了起来。 黎歌也顾不得哭了,迅速抓过他的手臂,摊开他的手掌——手指、掌心满是 擦痕,尤其掌心处一道特别深,正在冒着血。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