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盗墓人(1) 13. 盗墓人 卡鲁双手插在口袋里,边走边试图挥散布里斯通带给她的不安。说什么她 “翅膀硬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她是从小没了父母的某种动物,被好心人 收养,不久将被放归大自然。想到自己将孤身一人,她感到不寒而栗。 她不想被放归大自然。她渴望被人爱,渴望有个归属,有个永远属于她的家。 “美女,看这里,神奇疗法,可以治愈因忧郁造成的肠胃不适。”有人大声 朝她叫喊。她不由得笑起来,摇摇头表示不赞成。她想,受伤的心呢?受伤的心 可以治愈吗?或许吧。在这些江湖郎中之中,确实有人会施魔法。她听说有个身 穿白衣的抄写员给死者写信(而且送去给他们);还有一个讲故事的老人向作家 兜售故事点子,代价是他们会折寿一年。卡鲁看见游客们笑着和他签约,根本不 把折寿这种说法当回事,但卡鲁相信有这种事。她见过的事情难道不比这更怪吗? 她继续走着,不安的情绪渐渐被这座城市分散。在这样的地方,你很难闷闷 不乐。在一些德比,即弯弯曲曲的窄巷名称,遍地都是地毯,整个世界似乎被地 毯所笼罩。在另外一些德比,刚染上猩红色和钴蓝色的丝绸滴答往下掉水,落在 过往行人的头。各色各样的语言像奇特的鸟儿满天飞:阿拉伯,法语、不同部落 的语言。女人呼唤孩子回家睡觉,戴着塔布什帽的老人凑在一起坐在门前抽烟。 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肉桂香料发出的香味、随处可见的驴子、无处不在色彩。 卡鲁朝德吉码广场走去。它是这个城市的神经中枢,是各式各样江湖艺人狂 欢的舞台:耍蛇人、舞女、满身灰尘的赤脚男孩、扒手、倒霉的游客;小食摊出 售各类食物,从果汁到烤羊头应有尽有。有时,卡鲁巴不得快点办完差事回去。 但是,在马拉喀什,她喜欢四处闲逛,喝杯薄荷茶,在素描本上作画;甚至为了 买尖头拖鞋和银手链逛遍整个集市。 不过,今晚她不能久呆。明摆着,布里斯通急于拿到牙齿。她又想起那些空 空的罐子,强烈的好奇心一下子冒了出来。怎么一回事?怎么了?她尽量不让自 己胡思乱想。她要找到盗墓人。别忘了,伊兹尔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 “千万不要好奇,”是布里斯通的首要原则之一。伊兹尔没有遵守这一原则。 卡鲁同情她,因为她了解他。在她内心深处,好奇心是一团倔强的火,她越想扑 灭它,它就燃得越旺。布里斯通越是避而不答她的问题,她就越想知道答案。而 她有许许多多的疑问。 当然就如,牙齿:它们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另一扇门呢?它通向哪里? 奇美拉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来自何方,有没有更多奇美拉人? 她呢?她的父母是谁,她是如何被布里斯通收养的?她是不是像老套的童话 故事,如《侏儒怪》里面所说的那样,是父母的第一个小孩子,被迫送给债权人 抵债。或者,她母亲是名牙贩,被套在脖子上的蛇勒死,留下一个婴儿躺在商店 地板上大声啼哭。卡鲁想到过种种的情形,但真相仍是个未解之谜。 有没有她本来该过的一种生活?有时,她非常肯定。它如同幻影,似乎触手 可及,却无处寻觅。无论她在作画还是走路、甚至跳慢舞、一度和卡兹关系密切 时,她都有一种用手、腿、身体做点别的事的冲动。别的事。别的事。别的事。 但做什么呢? 她来到广场,在混乱不堪的广场中穿行。她左突右闪避开摩托车和卖艺人, 动作随着神秘的格纳瓦音乐的节奏轻盈摆动。烤肉摊上冒起一股股浓浓的黑烟, 好像房子着了火似的。一群十来岁的男孩们“嘘嘘”地吹着口哨;卖水装扮的人 高喊“相片!相片!”远处,在一群街头牙医和染着棕红色头发的艺术家中间, 她发现了伊兹尔驼背的身影。 隔一个月再见到他,卡鲁就像看见沙漏里的沙在缓缓地减少。卡鲁年少时, 他是一名医生兼学者—一个正直、有教养的人,棕色的眼睛笑意盈盈、一把胡子 梳得油光发亮。他自己到店里和布里斯通做生意。与其他的牙贩不同的是,每次 到店里来,他总像做客似的。他会和阿萨调调情,给她带些小礼物——用蛇皮刻 的蛇、玉缀耳环,杏仁;送给卡鲁的则是些布娃娃,以及一套布娃娃用的银色小 茶具。他也没有忘记布里斯通。离开商店时,他会随手在桌上留下一块巧克力或 一罐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