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临河饭店二楼餐厅最大的野太阳包间里,可以坐20个人的超大餐桌前,只有 唐西平、邓娅和柳山三个人,周围站的服务小姐却有七八个。 柳山四周瞧瞧,羡慕地说:“唐老板真是个大玩家儿,瞧这气魄,全临河,没 有第二个人能比。” 唐西平一笑,说:“我也知道,柳兄不是在笑话我。” “我柳山虽然不成器,但还知道说话的轻重,敢笑话唐兄的人,只怕在临河还 没有生出来呢。” 唐西平身子朝后一靠:“柳兄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是早就闻你的大名,只 是今天,大家才有缘能坐在一块儿喝酒。” 柳山说:“别提,我是瞎混,除下来认个朋友,没干成过什么事。” “在外跑,就是人托人,有了朋友,就不愁路走不顺,不愁办不成事,挣不到 钱。” “这话我信。不是我在你唐老板面前放大话,刘市长出门不要看前呼后拥的, 可真要他立马指出来个肯为他舍命的,他真得作难。可我咳嗽一下,就会站出来三 五个。” “这都是因为柳兄讲义气,大家才会八两换半斤。来,咱们今天认识,以后再 见面可就是朋友了,把这一满杯干了。” 柳山放下酒杯,说:“听说,唐老板和刘市长,也在这个房间里喝过酒?” 唐西平轻描淡写地说:“市长,也是人,也总是要喝酒吃饭的。” 柳山:“啧、啧,邓小姐,你可都听见了……” 邓娅话中有话地说:“所以,把让你干的事干好,会有亏吃?” 柳山:“那是。唐老板交办的事情,我……” 唐西平瞪了邓娅一眼,邓娅赶忙把话截过来,说:“柳山,说好的,今天和唐 总,只是在一块儿喝酒。” 柳山好像这才想起似的,使劲拍拍自己硕大的脑袋,脸上滑滑地堆着笑,说: “瞧我、瞧我,喝酒,喝酒!” 邓娅稍松一口气,去望唐西平,唐西平脸色早缓了过来,说:“听说,你想承 包临河苑拆迁垃圾的外运,我看可以,具体的,你到时找邓秘书,签个协议。” “那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跟着唐老板,少不了发财机会的。先干为敬, 我把这一杯喝了。”柳山喜出望外,酒杯高高举起,仰脸倒进了喉咙里,酒杯还使 劲在牙上磕了两下。 柳山的手机不停响起,挂断,再响,只好生气地打开:“谁呀?妈的个B ,就 那点破事,办就行了,也来烦我。” 柳山刚关上手机,唐西平抬腕看表,正要开口,门“咣”地一下被推开,在临 河庄园门口和保安纠缠的那个年轻人,冲了进来,身后是连声喊着追进来的饭店保 安。邓娅“刷”地一下脸色涨得通红,年轻人径直满脸怒气地走过来,拉着邓娅就 朝外走。 邓娅:“刘林,你不要乱来,我陪我们老板在这儿应酬的。” 刘林:“陪?几陪?” 邓娅脸色由红变白,猛地一下把刘林的手甩开,说:“你怎么这样说话?” 刘林道:“你还要我怎么说,说你干得好,干得妙,干得味道呱呱叫?” 唐西平脸色阴沉道:“这位先生,有话可以慢慢说,如果方便,坐下来一块儿 喝。” 唐西平的逆反心理很难捉摸,如果和有学问有地位的人在一块儿,偏偏是满嘴 老家土话,甚至土得比拾破烂的还掉渣,张口闭口自己是小学没毕业的大老粗。而 在柳山这样的人面前,却又偏偏要充文雅。 刘林不客气地说:“我认识你。” 唐西平不以为然,专访、广告、社会活动等等,他在报纸、电视上经常露面的, 不要说在临河城里,就是多偏僻的乡村,谁说认识他,也不稀奇。他故作惊讶: “是吗?” 刘林满脸拧劲儿,说:“你姓唐,不就是和林若诚一样,靠给当官的行贿捞了 几个臭钱!” 唐西平脸色隐隐变了,这时,弟弟唐彬脸被酒精烧得通红,急急闯进来,说: “哥,我刚刚在办公室,接到报告就下来了,怎么回事?”转身看见用挑衅的 目光望着唐西平的刘林,似乎明白了,大声地:“保安,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一群 傻B ,回头全都给我滚蛋!” 几个保安“呼”地一下挤进来,要把刘林朝外拖。 刘林拼命地挣着:“王八蛋,你们上多少人,我都不怕,大家今天干脆拼个你 死我活!” 唐西平压低眉眼:“滚,都滚。” 这个弟弟太让他失望现眼,这是五星级酒店,来来往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还 有不少是老外,这样看见保安把人朝外拖,大家怎么想?以后,谁还敢来? 唐西平把目光投向邓娅:“邓秘书,你给个交代。” 邓娅真是难堪到了极点,跳楼的念头都有,但她还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和刘林是中学同学,起初,她对这个只对体育课感兴趣的同桌,既谈不上好 感,也谈不上讨厌,她是英语课代表,除收作业不得不缠几句嘴外,一个学期,也 说不上几句话。刘林呢,同样如此。他属于男女关系方面醒悟比较晚的那一类,当 好多同学对考试传纸条、放学路上勾手指头之类的事神神秘秘的时候,他还在打心 眼里觉得好笑,觉得常常凑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然后莫名其妙突然发笑的女生 们忒没劲儿。再加上,邓娅的父母是一家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而他的父母则都是 工人,家庭背景悬殊,又不是一个单位的,就更觉没什么扯场了。两人真正认识是 在一次放学后,邓娅和几个家同在研究所的男同学有说有笑地往回走,被几个早就 盯上邓娅的小混混给拦住了,这几个同学平时都对她信誓旦旦过,但小混混还没吓 唬两句,就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呼”地一下,全都脚底抹油跑得没影没踪了。 这时,恰巧去找朋友打篮球的刘林路过。接下来,不是英雄救美,而是刘林的 确够种把邓娅给救了。刘林身体是挺健的,但这和武功是两码事,好手赶不上人多, 更何况他还算不上好手。当时的情景是,四五个小混混一拥而上,刘林几乎还没看 清什么,就被乱拳乱脚给整趴下了。但对方稍稍一手缓,他腾地跳起来就朝前扑。 如此几番,直到被打得满头满脸是血,刘林还是一直起身就扑,几个混混心怯了, 互相丢个眼色,抽身溜走了。刘林使劲把遮着眼睛的血一抹,吼道有种别走,过来 打呀!这是自动手到结束,刘林说的惟一的一句话。正是那种默默的顽强,把邓娅 给感动了,甚至连跑都忘记了。高中毕业,邓娅考上北京某工业大学经济管理系, 刘林参加招工,到父母所在的远方日化厂污水处理站当了工人。邓娅毕业后,不顾 父母的劝阻,回临河进了远方。让她伤心的是,刘林的父母并不认为她的下凡是福 音,人前人后说她是刘林的克星和祸害。刘林倒是没因为父母的反对对她有什么, 但也太不争气,在商界日久了,再加上又是学经济管理的,她知道就凭熊灿事事得 受机关大小婆婆制约这一点,远方垮台是早晚的事。她有志气,想让刘林也多学点 东西,等时机成熟了,两人一块儿出去干,办自己的公司,但几次她把自考手续和 课本全套办好给他送去,刘林都是一声不吭,接过去转身就扯碎,课本卖废纸,这 一点犟劲倒是和当初那一次的劲头一样。刘林的父母这时候也借机发话:我们刘林 这辈子就是当工人的命,你就别来难为他了,要是把他的脑子弄出毛病,找谁负责? 一来二往,伤了邓娅的心,离开远方,就是想离开过去的情感。没想到,到了鸿运 公司,第一次到广州出差,唐西平就趁她酒醉占有了她。她今年28岁,虽然恨唐西 平,但也知道,在商业圈里,这种事很平常,大吵大闹,报案上法庭,就等于违背 了游戏规则,自己最后也许能出一口气———凭唐西平的能量,事情发生时,又是 在他的房间,弄不好,就是自讨没趣,“也许”已经高估了———但从此,作为 “夹生饭”“不醒事”的代名词,成为沾不得、惹不得的女人,将被一脚踢出圈外。 她所有的努力,就会化为泡影。除忍下来,还有别的选择吗?于是,她快刀斩乱麻 地向刘林提出了分手。真应了那句话,失去的,才是最宝贵的。刘林过去,从没把 两个人的感情在心上掂个轻重,还人前人后到处吹嘘,是邓娅非要追他。现在猛然 醒过味儿来似的,拼命地想把邓娅的心再扳回去。追到邓家大喊大叫地表决心,在 办公室当着同事的面直通通地跪下来求,见都不奏效,就开始到处跟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