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当我从胃部抽痛中醒来时,大家已经里里外外地忙着洗漱了,仿佛我这个人根 本就不存在。我在被窝里趴下,再用两只胳膊把自己支起来,想装作平常那样融入 洗漱中去,可一脚迈出去竟踏在蓝静的脸盆上。小彤从镜子里挑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说那是昨晚蓝静放在你床边给你备用的。 我拔出腿看了一眼,盆是干净的,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可我看得出来,屋子里 没几个人愿意答理我。简直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我发誓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难 受过,简直生不如死,昨晚要是肚子里有点儿吃的垫底大概就会好得多。 “喏,那是韩放昨晚给你送来的点心和牛奶。” “谁?韩放?” 没人回答我。 恍惚记得昨晚跟韩放激烈冲突来着,好像还抽了他一个嘴巴。我端详了一番自 己的手,虚幻中有点儿苍白。 去往系里的路上,邱雪说昨晚子衿送我回来的时候把事情大肆渲染了一番,说 我为了文艺部长的事憋屈了很久,昨天才终于爆发了,所以喝了很多的酒,还借着 酒劲抽了韩放一个大嘴巴,大快人心。我终于明白她们几个为什么对我那个态度了。 淑女变泼妇比泼妇装淑女更容易遭人厌。我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了。 伏在桌子上,胃里抽搐得愈发剧烈,我都怀疑昨晚喝的到底是啤酒还是砒霜。 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举起手向老师示意,在众目睽睽下硬着头皮往外走,一路 上跌撞得稀里哗啦。 呼——终于出了门,直奔洗手间,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会儿。 刚迈进洗手间的门,只见一摊红红翠翠的污物正在脚下横流,一阵酒精和康师 傅的混合气味钻进了鼻孔,熏得我舌根僵硬,一个箭步冲到洗手池前差点儿把胃给 呕出来。可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只好捏着鼻子冲下楼梯,边逃边发誓这辈子 再也不喝酒了,免得有朝一日也在洗手间里弄出那么一摊惊天地泣鬼神的方便面, 丢人现眼。 回到寝室找了片“四大叔”扔进嘴里,却发现水壶都是空的,连林筝的也不例 外,这群懒婆娘,怎么都跟邱雪学呀!绝望之际,我瞥见了牛奶,安静地躺在桌子 上。胶囊就快化掉了,江湖救急,管他三七二十一,我不假思索地把吸管插了进去, 直喝到海枯石烂,又一不做二不休地吃掉了两块蛋糕,胃部渐渐舒缓下来。看了一 眼表,还赶得及上最后一节课。 走进教室,发觉大家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远远的,韩放也望过来,而我的 心居然剧烈跳动了几下,真不吉利。 怪异的气氛在落座时达到了顶点。温冰不知从哪个洞里冒了出来,破天荒给了 我一个明媚的微笑:“张卓然,你早上吃的方便面呀?” 我一颗头颅立刻变成三颗大,洗手间里的那一幕…… “我……早上胃不舒服,什么都没吃。” “喝那么多酒,当然会不舒服喽,女孩子要自爱才行啊。” “哦,洗手间里,那不是我……” 温冰的脸一瞬间变换了无数个生动的表情:“当然啦,要是我,吐成那样,也 会一个人默默地受着,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班长见状关切地说:“张卓然,你现在好点儿了吗?不行就回去休息吧。” “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再说一遍,那不是我吐的!”我的汗都出来了。 “好了卓然,不是你不是你。”林筝站出来息事宁人,又压低声音贴在我耳边 说:“你也真够傻的,也不知道进了女洗手间再吐,让他们男生都看到了,影响多 不好……” “我……” 连林筝都坚信是我干的,看来再争辩下去也是徒劳,可我的眼泪却忍无可忍地 涌了出来。温冰叉着双手得意地盯着我,身后已经有了几个拥趸,真是今非昔比。 我在眼泪决堤之前拿好自己的东西,极力装作从容地走出教室。 上课铃在身后响起,与324 教室大门合拢的声音一同将那个集体与我隔绝开来。 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自己的脚步敲击着耳鼓,无比孤单的感觉从头顶蒸发出 来。我径直走向顶楼,坐在最高几级台阶上,身后倚着文物陈列室的铁门,除了门 内的前朝赝品,我的抽泣再没人听得见。 确认了这一切,我放声大哭起来,对着落地窗外明艳的冬日阳光,格外虚弱和 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韩放墨绿色的书包遮挡在我眼前,他慢慢蹲下来,递过一沓纸 巾。 “瞧你的脸色,真差劲。这下该吸取教训了吧……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哭你 的,我陪你。”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边上,仍然举着那沓面巾纸。平时不苟言笑只知道一个人坐 在旮旯里玩贪食蛇的小子弟谨小慎微的样子,说实话挺可爱的。 “我相信你,洗手间里的事只是巧合而已。” 我沉默地望着自己的脚尖。 “假使真的是你,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没有不舒服的时候啊?不过,醒 酒之后吃方便面确实挺愚蠢的,十有八九是哪儿进哪儿出。哎,我送去的点心你吃 了没有?” 多么动听的语言啊,配上那张果冻神情……我依旧沉默。 “喂,别不好意思了,吃了就吃了呗,拜托下次吃过蛋糕把嘴巴擦一擦……” 一排手指轻轻拂过我的下巴,好像我亲哥哥那么自然,原来韩放也挺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