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盈岛杀机(2)
有几个女孩子曾经加入过我们的聚餐——她们最初坐在哥哥身边,全是温婉可
人仪态万方的淑女,但是她们善解人意虚怀若谷的美德往往维持不到第二次聚餐。
这全是因为哥哥对我无微不至,甚至太过夸张的宠爱。比如吃虾,他必要把虾连头
带壳都剥去,挟在我的碗里并一再催我多吃些。你想一共不过三个人吃饭,另一个
更需要怜爱的外来者因此倍受冷落。再譬如,若我不点酒,他必然不为自己或者他
的准女友叫酒,因为“妹妹闻不了酒气!”但是,也许兴之所至的我,突然就海了
碗跟眉头紧锁的女孩干起杯来。哥哥如花似玉的女友们 ,因此逃之夭夭。曾有
一个女孩成功地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但终因无法与男友独享周末而结束了她的爱情。
朋友间辗转传出消息说,植物学家有一个可怕而任性的妹妹。女友们不会太怪
罪她们心目中的MR。Right , 大多转而迁怒于他身边的女人——不管那是他母亲
还是他妹妹,亦或是他前女友。
我哥哥不以为然。他甚至大有要将老父亲角色大刀阔斧扮演下去的趋势。
有一回他看着正准备出门赴约的我,忽然颇为伤感地说:“把一个小女孩儿养
到那么大真是不容易啊!然后,这个长大的女人就会义无反顾地抛弃你。”他一边
弯腰收拾我踢落的拖鞋,一边嘱咐道:“约会结束前半小时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门厅的灯光昏暗,院子里细雨飘摇。拐弯的时候,回头看到他穿着单薄,静静
地站在黑暗的廊里,向我凝视。
想来冥冥之中上天早就给我暗示:这个男人对我意义重大。
记得母亲曾满怀着甜蜜的妒意对我说:“你第一个微笑给了哥哥,你开口说的
第一个词是‘哥哥' ,只要哥哥一抱你,你便不哭啦。”当然,我也记得哥哥十八
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那年夏天是个奇怪的夏天。当父母亲和哥哥手挽手走向宝蓝大海,艳阳高照,
和风轻拂,海鸥灰白色的翅膀在阳光下银光微泛,真是百分之百的好天气。
父母亲转过身来,对我招手,说:“妹妹再见。”
风平浪静。大海发出轻微的叹息。
躺在沙滩上,煦暖的阳光令我昏昏欲睡。
当我最亲爱人在海平线处变为黑点儿时,突如其来的狂风将黑云抛至海中变为
巨浪,将黑浪钉至天顶成为阴暗的帷幕。你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天空哪儿是海洋,哪
些声音来自风雨哪些声音来自大海。
我的父母如同两滴水珠,理所当然地消失在波涛翻滚的大海里。
当未来的植物学家筋疲力尽爬上岸,他听见坐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四岁的妹妹突
然开口,响亮地叫他:“爸爸。”
C
那一天,我哥哥躺在竹椅里慢条斯理地说 “短暂而彬彬有礼的交流有益健康,
这也许对那植物学家的健康有利。”
他指的是冷盈岛上那家酒店的主人。
有着淡褐色眸子的酒保告诉我,酒店里住的全是背包自助旅行者。你一定见过
这些勇敢的人,他们大都有着晒得黑红的皮肤、灵光四射的眼睛、洁白的牙齿和爽
朗的笑声,他们是奇山异水最真挚的崇拜者,正如每一朵鲜花都有蜜蜂光顾一样,
每个风景绝佳处,你总能邂逅这些比猎犬还敏捷、比骆驼还有耐力、比羚羊还活力
四射的人们。
坐在吧台内正和我侃侃而谈的酒保也是背包族。他说自己酷爱旅行,自从发现
了冷盈岛,就停止了漫无目地的游历。他说这个地方有海,有山,有花,有草,还
有像鱼一样沉默的人们,这是他梦想的地方。酒保呷了一口酒,醉眼朦胧地说:
“毕业后,我就在这里永远地住下去。”
酒保是修学东方语言的波兰学生,利用假期走南闯北。清晨,他是拨打Morning
Call的接线生;用餐,是彬彬有礼的餐厅侍者;此外,还是勤劳并善解人意的客房
服务员,以及心满意足的微醺酒保。
我更喜欢在夜里见到他,他嘴角常挂着沉醉的微笑。时时仰望圆润的月亮,嘴
中呢喃:“多么美的月光!多么幸福的时刻!”他的快乐感染着我,于是,我便从
高高的吧椅上欠身与他碰杯,“叮当”脆响声传向夜色中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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